正文 二十一、阿斯里爾勛爵的迎客之道

萊拉騎著一隻身強力壯的小熊,羅傑騎著另一隻,埃歐雷克不知疲倦地走在前面,一隊披甲熊帶著火球發射器跟在後面,負責殿後。

道路又長又難走。斯瓦爾巴特群島的腹地是山區,到處是雜亂的山峰和陡峭的山脊,深溝陡谷縱橫其間,氣溫凜冽難耐。萊拉想起了前往伯爾凡加的路上吉卜賽人平穩的雪橇,現在看來,那是多麼迅速而又舒服啊!這兒的空氣砭人肌骨,萊拉以前從來沒有過如此寒氣襲人的經歷;不過,也許是因為她騎的這隻熊的腳步不如埃歐雷克輕捷,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精疲力竭的緣故。不論怎樣,這條路實在是太難走了。

萊拉不太知道他們要去哪兒,也不知道離那兒有多遠,她所知道的只限於老熊索倫?艾薩爾松跟她說的那些話,當時他們正在準備火球發射器。他曾參與了跟阿斯里爾勛爵就他的囚禁條件所進行的談判,而且他記得非常清楚。

他說,起初,斯瓦爾巴特群島上的披甲熊認為,阿斯里爾勛爵跟流放到他們這個寒冷的島上的其他政客、國王或鬧事者沒什麼兩樣。囚犯們都是要人,否則早就會被他們自己人毫不猶豫地給殺了;有朝一日他們也許會成為披甲熊的無價之寶——如果他們的政治命運發生變化,回國重新當上統治者的話;因此,對待他們不殘酷、不失禮,也許會對披甲熊有好處。

所以,阿斯里爾勛爵覺得,跟其他無數的流放地相比,斯瓦爾巴特群島的條件既不好也不壞,但是,某些事情卻令他的看守對他比對別的囚犯保持了更高的警惕。任何跟塵埃有關的事情都瀰漫著一股神秘的氣氛,一種精神上的危險;把他帶到斯瓦爾巴特群島的人中間流露出明顯的慌亂,庫爾特夫人還跟埃歐弗爾?拉克尼松進行了秘密通信。

另外,披甲熊們從來沒有見過像阿斯里爾勛爵這樣傲慢、專橫的人。他甚至還影響了埃歐弗爾?拉克尼松,跟他激烈地雄辯,說服了熊國王讓他自己選擇棲身之地。

他說,分給他住的第一個地方地勢太低,他需要的是一塊高地,在火礦、鐵匠鋪的濃煙和喧囂的上面。他把自己想要的住所的設計圖提供給披甲熊,告訴他們應該建在什麼地方。他用金子賄賂他們,對埃歐弗爾?拉克尼松時而奉承,時而恐嚇。披甲熊被弄得暈暈乎乎的,心甘情願地開始給他建造住所。不久,在面向北方的一個海岬上,一座房子拔地而起了:寬敞、結實,還建有壁爐,裡面燒著披甲熊開採並運來的巨大煤塊,寬大的窗戶上鑲著真正的玻璃。他就在那兒住了下來,雖是囚犯,但儼然一個國王。

然後,他便為建造實驗室著手收集材料。

他極其執著地派人給他弄來書籍、儀器、化學製品、五花八門的工具和設備。

最後,這些東西總算是從各種地方弄到了:有的是公開運來的,有的是由他堅持要見的來客偷偷帶進來的。阿斯里爾勛爵通過陸海空各種途徑收集他所需要的材料,被關押六個月後,他便把自己想要的所有設備都弄到手了。

於是,他便開始著手工作,進行思考、籌劃、計算,等待著一件東西,他需要用它來完成那項令祭祀委員會心驚膽戰的任務。那個時刻在一分一秒地靠近了。

埃歐雷克在一道山脊下面停了下來,讓兩個孩子活動活動身子,因為他們凍得身子發僵,已經很危險了。就在這時,萊拉第一次瞥見了關押她父親的監獄。

「往上邊看,」埃歐雷克說。

寬闊、崎嶇的山坡上,到處是東倒西歪的岩石和冰塊,上面有一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修好的小道,往上通往一處聳入高空的峭壁。天上沒有極光,但星星非常明亮。那道黑乎乎的峭壁凄涼地矗立著,但峭壁的頂上卻是一座寬大的房子,燈光從裡面向四面八方盡情地傾瀉著:不是煙霧繚繞、忽明忽暗的鯨脂油燈光,也不是白得耀眼的電聚光燈,而是溫馨、米色的石腦油燈。

透出燈光來的窗戶本身也說明阿斯里爾勛爵威力無邊。玻璃本身就已經非常昂貴了,而在如此高的緯度上,這麼大的玻璃窗非常浪費熱量;因此,在這樣的地方見到這樣的玻璃窗,這就足以說明這裡的財富和勢力比埃歐弗爾?拉克尼松那座俗不可耐的宮殿要大多了。

萊拉和羅傑最後一次騎上各自的披甲熊,埃歐雷克領著他們朝著那座房子向上攀登。厚厚的積雪下面是一個院子,周圍是一圈矮牆。埃歐雷克推開院門,便聽見房子里的某個地方響起了鈴聲。

萊拉下了熊背,幾乎站立不住了,她幫著羅傑也下了熊背。兩個孩子互相攙扶著,步履蹣跚地穿過齊腰深的雪,朝門前的台階走去。

啊,房子裡面是多麼溫暖啊!啊,還可以安安靜靜地休息!

萊拉朝門鈴伸出手去,但沒等摸到把手,門便開了。裡面是一個燈光暗淡的小小的前廳,其目的是為了不讓屋裡的熱氣跑出來。她一下子就認出了燈光下站著的那個人:阿斯里爾勛爵的貼身男僕索羅爾德,還有他的精靈,名叫安芳的短毛獵犬。

萊拉無力地把風帽推到腦後。

「誰……」索羅爾德剛一開口,便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他接著說:「不會是萊拉吧?小萊拉?我這是在做夢吧?」

他把手伸到背後,去開裡面的那道門。

裡面是一個大廳,煤火在石頭壁爐里熊熊燃燒著,石腦油燈光暖暖地照著地毯、皮坐椅、光亮的木質傢具……自從離開喬丹學院以來,萊拉就再也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她覺得喉嚨一下子像是被卡住了似的。

阿斯里爾勛爵的雪豹精靈低吼了一聲。

萊拉的父親站在那兒,長著黑眼睛的威武的臉上先是顯得兇猛、得意和期望;但接著,當他認出是他的女兒的時候,他一下子大驚失色,恐懼地瞪大了眼睛。

「不!不!」

他搖搖晃晃地向後退去,緊緊抓著壁爐的架子。萊拉一動也不能動了。

「出去!」阿斯里爾勛爵大叫起來,「向後轉,出去,快出去!我沒派人叫你來!『。

萊拉說不出話來了。她張了張嘴,兩次,三次,終於費力地說道:「不,不是,我到這兒來,是因為——」

他看上去嚇壞了,不斷地搖著頭,舉著手,好像要把她擋在外面似的。萊拉無法相信他會這麼緊張。

她往前走近一步,想讓他放心,羅傑走過來站在萊拉身邊,顯得非常擔心。

他們的精靈一扇翅膀,飛到溫暖的大廳里。過了一會兒,阿斯里爾勛爵一隻手撐在眉頭上,稍稍平靜起來。他低頭看著兩個孩子,臉上開始恢複了血色。

「萊拉,」他說,「你是萊拉?」

「是我,阿斯里爾叔叔,」萊拉答道,覺得這個時候不該談他們真正的關係,「我這次來,從喬丹學院院長那兒給你帶來了真理儀。」

「是的,你當然帶來了,」他說,「這位是誰?」

「他叫羅傑?帕斯洛,」萊拉說,「他是喬丹學院廚房裡的小夥計,但是——」

「你們是怎麼到這兒的?」

「我正要說呢。埃歐雷克?伯爾尼松就在外面,是他把我們帶到這兒的。他從特羅爾桑德就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們還讓埃歐弗爾上了當——」

「埃歐雷克?伯爾尼松是誰?」

「是披甲熊。是他把我們帶到這兒的。」

「索羅爾德,」他叫道,「給孩子們放些熱的洗澡水,給他們準備點兒吃的。

然後他們需要睡一覺。他們的衣服臟極了,給他們找些穿的來。現在就辦,我要跟這隻熊談談。」

萊拉覺得腦袋暈了起來,可能是因為熱,也可能是因為終於放鬆了的緣故。

她看見男僕鞠了個躬,離開大廳,阿斯里爾勛爵走到前廳里,隨手把身後的門關上了。這時,萊拉幾乎是癱倒在離她最近的一把椅子里。

似乎剛剛過了一會兒,索羅爾德便跟她說起了話。

「跟我來,小姐,」他說。萊拉強迫自己站起身,跟羅傑一起走進一問暖洋洋的浴室,加熱的橫杆上掛著鬆軟的毛巾,浴缸里的水在石腦油燈光下冒著熱氣。

「你先來,」萊拉說,「我坐外面,咱們說說話。」

於是,羅傑熱得縮手縮腳地喘著粗氣,走進浴缸,開始洗澡。他們倆以前經常光著屁股一塊兒游泳,跟別的孩子一起在伊希斯河(泰晤士河上游,位於牛津附近)或徹維爾玩耍。但是,這一次卻不一樣。

「我怕你叔叔,」羅傑隔著開著的門說,「我是說你爸爸。」

「最好還是叫他叔叔,有時候我也怕他。」

「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他根本就不看我,只是看你,而且他很害怕,等看到我的時候,他又馬上平靜下來了。」

「他只是吃驚而已,」萊拉說,「不管是誰,見到想不到的人都這樣。自從那次在喬丹學院的休息室見到我以後,他就再也沒見過我,所以他一定非常吃驚。」

「不是的,」羅傑說,「不光是吃驚。他看我的時候就像是一條狼,又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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