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沉沒 二、為遷都吵架

公元一九○年,春天,正月。關東各郡紛紛起兵,準備討伐董卓。既然是要打群架,總要有個帶頭的人。關東豪傑一致認為,當他們頭的,肯定非袁紹莫屬了。

時勢造英雄,豪傑們要組織反董卓聯盟,還真離不開袁紹。

首先,袁紹家族顯赫,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人氣很旺;其次,很久之前,袁紹就已經不惜代價,到處招兵買馬,手中人才資源相當豐富;第三,在天下所有英雄中,跟宦官直接對抗過的,有誰像袁紹名聲大,努力多?

總之,沒有袁紹,聯盟等於是一盤散沙。沒有袁紹,天下就像失去方向,無所依附。

真的是這樣嗎?有人卻很懷疑。

參加反董卓聯盟的,有十幾路人馬。這些人當中,有我們最熟悉的曹操。袁紹離開洛陽城後,老曹也緊隨逃回老家,變賣家產,招了五千人,前來響應袁紹,於酸棗(今河南省延津縣)會盟。

然而這個極大懷疑袁紹能力的,叫鮑信,時為濟北國國相。

他這樣對曹操說:「撥亂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雖強必斃。」

這話的意思是:能夠搞定天下,力挽大廈於既倒的人,是你曹操,而不是袁紹。別看袁紹表面看上去很強,他有一天肯定玩完斃命。

排除鮑信跟袁紹結仇的可能,事實也證明,在所有非著名人士當中,他看人度物的眼光,卻是最狠的。

是的,袁紹的一生,都是不自信的。誰也沒想到,一向膽大包天的董卓,此時也不自信了。他還不是一般的不自信,而是相當的恐懼。

首先,董卓把劉辯降格為弘農王后不久,又派人把他毒死了。如此手法之差勁、之狠毒,已引起天下共憤,被袁紹等人當成了造反的有利借口之一。其次,他擔心憑自己這點涼州兵力,根本就阻擋不了袁紹聯盟的進攻。

於是就想,我要不要在開打之前,給自己找條退路呢?

說到退路,方向肯定就在西邊。說到西邊,董卓突然想到,關東是袁紹的天下,關西是我老董的天下。如果我遷都向西,看你袁紹還敢動我嗎?

這是一個多麼偉大的發現,董卓興奮極了。於是他召集眾卿開會,就此事向各位諮詢意見,說想把首都從洛陽遷到長安,你們覺得怎麼樣?

然而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沒有誰敢說一句話。

月亮代表我的心,沉默就代表大家沒有異議了。那就動工吧。

董卓是這樣設想的,要想遷都,就必須分兩步走。第一步是派副手,率人把洛陽的官員百姓,遷往長安;第二步,則是由他親自鎮守洛陽,跟聯軍決戰。實在撐不下去了,才回軍長安。

說到副手,董卓已經想好一人。這個人大家並不陌生,他就是曾經跟皇甫嵩等剿滅黃巾等造反軍,為漢朝建立汗馬功勞的朱俊。

對於朱俊這個人,董卓心裡是很忌憚的,但是外表又不得不裝出很喜歡的樣子。

想當年,他們一起上戰場的時候,人家是指向哪兒,打向哪兒,打向哪兒,贏到哪兒。自己呢,實力不夠,戰場上輸給敵人,還想跟同事皇甫嵩玩兵法,結果卻輸得臉面全無。所以,董卓打心裡對朱俊還是敬畏幾分的。

此時,朱俊的職位是河南尹,洛陽市的一把手。董卓的意思是,拜他為太僕,以為副手,即為副相國,讓他來做大家的遷都總動員工作。

於是董卓就下達了任命書,派人徵召朱俊。

但是,使者見到朱俊時,卻被人家很不客氣地打發回來了。並且人家還給董卓帶回了一句話:不好意思,我當不了這個副相國,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董卓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他知道,儘管他很親納朱俊,給足面子,但也知道他們倆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而朱俊更知道,董卓這個時候拜他為太僕兼副相國,其實就是利用他來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還有遷都這種事,儘管朱俊在朝會上沒有說,但在非正式場合,曾經很多次就明確地對董卓表過態的。讓一個素有功名而遇事不屈的人主持遷都,肯定很不靠譜嘛。

如果換成別人,董卓早派人持刀上門去問候他全家了,偏偏是朱俊,他動不得呀。然而很快地,董卓又有主意了。

他認為,此時此景,有必要再召集高官會議,爭取他們的支持。

叫人開會很容易,但是主持會議,董卓很沒經驗。上次主持議廢時,跟盧植翻臉,就是一個典型例子。還有,此次跟上次不一樣了,上次是議廢,此次是說遷都。議廢涉及的只是一個人一個家族的利益,遷都則是成千上萬人的利益,前者好對付,後者工作做不到位,那是很被動的。

所以董卓決定改變策略,先來軟的,實在不行,再搞硬的。

開會那天,大老粗董卓突然變得很溫柔,也很有文化起來。會議一開始,他就說道:「諸位,高祖建都關中長安,歷時十一世,光武帝建都洛陽,亦是十一世。據神秘預言書《石包讖》說,這時應該遷長安,才能上通天意,下達民情。」

董卓一說歷史,有人就笑了。

偷笑老董的人,是司徒楊彪,字文先,楊賜的兒子,楊修的老爸。

想當初,高祖劉邦立國,到王莽搶權前,歷經不止十一世;光武劉秀立國到劉協止,亦不止十一世。董卓硬要說十一世,說明他的歷史知識很有問題。

當然,董卓有可能為迎合神秘預言書的說法,故意使錯。楊彪笑,不是笑董卓故意使錯,而是他這個招數實在太爛了。

當年,王莽就是以此招忽悠天下,奪得漢朝皇權的。現在,董卓如果想學王莽,那隻能說他碰到他楊彪,實在太不走運了。

他已經忍了很久了,今天再不說,真的是要瘋了。

楊彪當場站了起來,提出了三條反對意見:光武遷都,那是因為以前長安破壞嚴重,才搬來洛陽的,現在洛陽好好的,幹嗎要搬往長安?這是一;東漢建都洛陽已久,無緣無故拋棄皇家高廟,割捨皇陵搬走,勢必引起百姓不滿。這是二。

第三條,楊彪更不客氣了。他說:「《石包讖》是本邪書,你也信?」

我想,楊彪心裡應該是想說,那本破書,你也好意思拿來忽悠我們?

對於楊彪以上那兩條意見,董卓愣了一會兒,沒法回答。都這個時候了,不行也要硬著頭皮上了。

於是,董卓清清口,這樣反駁楊彪:關中肥沃,故秦得并吞六國。現在的長安,木材資源相當豐富,武帝時代的陶灶還在,只要用心經營,什麼豪華宮殿房子,不消多久,即可造成。至於百姓嘛,他們算什麼,如果誰膽敢不走的,我派兵把他們通通趕到海里去淹死算了。

三句不離殺字,楊彪的心都涼了。好一會兒,他又說道:「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焉!」

這話的意思是:遷都可是國家大事,動起來很容易,但是要收拾安頓就難了,還是請董公三思而後行啊。

三思個啥玩意兒,董卓一聽,立馬拉長臉皮,黑著臉,陰陰地說道:「楊司徒,你是不是想壞國之大計呀?」

董卓殺氣騰騰,這時太尉黃琬一看情勢不對,立即站起來說道:「董相國休怒,遷都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楊司徒的意見,僅供參考罷了。」

漢朝三公,兩個出來說話了,第三個覺得自己也該說兩句話。接著司空荀爽見董卓遷都意決,如果當場跟他鬧翻,後果那就嚴重了。

於是也趕緊出來打圓場道:「其實董相國哪想遷都呀,只不過是因為關東聯軍逼得太緊,所以才做此大計,借故秦之山形,以便控制天下。」

兩個和事老,一前一後,一唱一和,猶如一陣春風,把正怒氣騰騰的董卓拍得只剩一縷輕煙了。

就這樣,會議在極度不和諧的氣氛中,虎頭蛇尾地收場了。

然而怒氣稍平的董卓,一回到家裡,突然又殺氣騰騰起來了。原因是黃琬那個所謂的和事老,一退朝就給他上了一道奏。奏書里再也不見朝會上那般溫柔細語,而是很明確地表態——反對遷都。

董卓火大了。他突然恍然大悟,黃琬原來是跟楊彪串通好,給他演雙簧的。

想跟我玩,老子就陪你玩到底。

二月五日,董卓下詔,以天變災異為理由,罷免楊彪和黃琬。同時,拜光祿勛趙謙為太尉,而接任楊彪司徒職位的人,則是一個猛人。

這個人,就是在江湖上消失良久的王允。

之前,王允為躲避宦官追殺,改姓隱名,輾轉各地。後來,劉宏駕崩,王允到洛陽奔喪,大將軍何進把他留住,當了參謀。及宦官被誅,獻帝劉協即位,他被拜為太僕。

董卓此舉,就是想告訴楊彪和黃琬,他不缺聽話做事的人。

事實上,罷免只不過是一個前奏。很快地,楊彪就發現,老董為遷都之事,是真的想動真格了。

城門校尉伍瓊,是董卓的親信,當初袁紹出逃時,董卓想追殺,這傢伙替袁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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