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黨錮之禍 二、殺禍

兩大門派大火併的導火線,起源於一樁殺人案。

謀殺案的背後主謀,是一個叫張成的人。他不但精通算卦,還經常來往於皇宮之中,跟宦官的關係搞得不錯,甚至還攀上了皇帝劉志,劉志有時候也跟他一道切磋卦術。

那姓張的不知他兒子跟別人有什麼仇,叫兒子把對方給幹掉了。殺掉以後,李膺就找到他們門上來了,把張氏父子逮捕起來,準備法辦。

但是你猜他們態度怎麼樣?這姓張的竟然一點也不慌,還蠻有信心地告訴兒子,不要怕,過幾天,我們絕對會平安出獄的。

果然沒多久,上面就下了赦令,要求李膺放人。

據說是之前張成就算出,劉志不久就要頒布赦令。我認為,算卦這東西是不靠譜的,張成跟宦官和劉志都打得火熱,提前知道內幕消息,那是肯定的。既然這樣的話,如果不趁機把仇家幹掉,那不是傻瓜嗎?所以趁赦令發出之前,把人殺了。

李膺總算領教,什麼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但是,張成父子還是失算了,他們還是沒走出監獄。很不幸,李膺不認赦令這一套。小黃門張讓的老弟,他都可以先斬後奏,這個邪門的張成,又有什麼不能斬的呢。李膺下手也特快,就在獄中把張成父子砍了。

這下子,麻煩大了。

張成父子殺人,不過是宦官們聯手上演的一出好戲。張成殺了什麼人,為什麼殺人,史料沒有交代清楚,留下了盲點。然而在我看來,宦官們就是想借張成父子來打擊李膺。

你不是很牛嗎?什麼人都敢殺嗎?那好,這個張成父子就放在你面前,看你敢不敢殺?你殺了,就是犯大不敬,不把皇帝赦令放在眼裡。不殺,那就只能說明,你是個孬種。

所以,這明顯是個圈套,李膺卻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

宦官們得意極了。李膺那邊一砍了人,他們這邊就動手了,叫張成學生上奏控告李膺。告的不是李膺亂殺人,而是拉幫結派,把洛陽的太學生及各地的讀書人,拉到他的團隊里,互相吹捧,評論時事,抨擊政府,藉以影響社會輿論。

奏書投到劉志案頭時,這當皇帝的火燒眉毛似的,立即就跳起來罵娘。當然,他不是罵自個兒的娘,而是罵李膺他們的娘。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李膺之所以有恃無恐地一次次先斬後奏,原來是他背後有著一股可怕的政治團體在撐腰。

如果不趁機把這些人打下去,很可能有一天李膺都敢跑到他頭上拉屎了。想到這裡,劉志殺意頓起,下了詔書,要求地方封國及各郡,務必把亂黨分子抓起來。

然而劉志沒想到,這時有一隻攔路虎,把他的詔書打回來了。

這隻猛虎,就是太尉陳蕃。

此時,漢朝宰相府、御史府、太尉府等三府,都在陳蕃的控制之下。劉志的公文是必須先下給三府的,可到了三府這裡,陳蕃就全部把詔書退回去了。

他這樣告訴劉志:陛下所要求逮捕的,全都是天下名士,他們對國家忠心耿耿,即使犯罪也應該以寬恕為懷,可陛下給他們貼上的罪名模糊不清,在我這裡無法通過。

娘的,怎麼忘了,陳蕃也是士大夫集團的。一股莫名的怒火朝天噴出,好啊,看你們的力量大,還是我的拳頭硬。

劉志再次下詔,這次詔書不用通過三府,而是直接派人去逮捕李膺等人。

事態的發展,超出了李膺的想像。很快地,包括李膺在內的洛陽二百餘名太學生及高官,被抓了起來。

這時,陳蕃再度上奏,要求劉志克制,不要衝動。劉志話都不想跟他說了,再下一詔,免去陳蕃太尉職位,不客氣地把他趕走了。

做皇帝,圖的是啥,爭的就是一口氣。不聽話的,通通滾蛋。

劉志抓人,可是列出黑名單的。當然,不是榜上有名的,都能抓到,有相當一部分已經聞風而逃了。然而就在劉志忘乎所以,大抓出手時,只聽見有個響亮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喊道:「陛下您抓了那麼多人,為什麼不來抓我,我也是著名亂黨之一啊。」

劉志側耳一聽,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再仔細一聽,就不由得搖頭笑了。

這老頑童,怎麼還有心情跟我搗蛋?不過沒關係,你有心情鬧,我可沒心情陪你玩。於是,劉志裝出耳朵聾了似的,不理睬,讓他在那裡胡喊亂叫。

這個傳說中的搗蛋鬼,之前就出現過一次,他正是時為度遼將軍的皇甫規。

從某種意義上說,哪裡有不滿,哪裡就有皇甫規出沒的身影。當年,梁冀囂張時,他都敢跳起來對著干;梁冀倒後,他又跟宦官對著干,斷絕任何跟宦官交往的關係,正因為如此,宦官把他打倒過,後來太學生集體上訪,替他求情,才被放了出來。

不過,皇甫規的特長,不是跟這些不三不四的宦官鬥爭,而是跟邊境的亂民斗。漢朝一年不如一年,邊境很多少數民族活不下去了,群起造反,中央派皇甫規去鎮壓,他一去就把事情擺平了,遷為度遼將軍。

但是,在漢朝中央眼裡,包括士大夫們在內,皇甫規是名將,而不是名士。皇甫規則不這麼認為,他跟宦官向來是對著乾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所以他把自己歸到宦官的敵人,即士大夫們陣營中去了。

正是如此,此次劉志打擊士大夫朋黨,皇甫規榜上無名,他就很鬱悶。他就要大聲告訴劉志,我在前線奮鬥多年,向來自以為不是特別成功,但也算是個成功人士,你竟然不把我當名士來看,太不厚道了。

皇甫規自認為名士,自認為跟李膺他們是一夥的,怎麼偏劉志認為不是一回事呢?

這話要說起來,有點長。

劉志當皇帝多年,權術這東西,不算特別精,也還算熟悉了。他知道自己什麼人是可以殺的,什麼人是不可以動的。皇甫規屬於後者,可這傢伙卻從來不安心工作,總是找各種借口辭職,想一走了之。

劉志更知道,為此皇甫規還絞盡腦汁,費盡心機跟他玩政治遊戲。首先,他上書推薦中郎將張奐,認為張奐完全有能力勝任度遼將軍之職。報告打了很多次,中央無法躲避,只好從了,拜張奐為度遼將軍,遷皇甫規為中郎將。皇甫規以為可以歇口氣了,可沒多久,中央又下了命令,把他調回老崗位,把張奐挪到大司農去了。

皇甫規干回老本行,心裡怎麼都覺得不踏實,認為長期待在這個高位上,那是一件很危險的體育運動。於是他又打報告,說我病了,不能工作了,請中央批准我辭職。

報告又打了很多次,劉志就是不理他。

皇甫規很無奈,又打起了歪主意。他突然想到,如果要走人,只能採取下策,干點無關痛癢的錯事,讓別人來彈劾他了。

這時,他有一個當太守的朋友死了,他聞風而動,越界前往參加弔喪。然後,他又派心腹去向并州刺史告密,說這個皇甫規太不像話了,竟然擅自離職,離開軍營參加朋友的葬禮,您應該向上面打報告,彈劾他才行。

你猜這位并州刺史怎麼回答的?他很明白地告訴皇甫規的人道:「皇甫規是不想當官,才故意出此爛招,我告訴你們,我才不上他這個當。」

真的沒招了。直到李膺出事的這一天,皇甫規認為他的機會來了。

這次,皇甫規的奏書好像不是鬧著玩的,而是說得有聲有色,有根有據,把自己扮成了真正的亂黨。

為此,他列出兩條理由:我曾經向中央推薦大司農張奐,而張奐也是亂黨之一,我這是阿附亂黨,這是罪一;想當年,我曾經被宦官整倒,是洛陽的一幫太學生到皇宮上書,把我救出來的,又是亂黨阿附我,這是罪二。

最後,他給自己下了一個結論:總之,我就是名副其實的亂黨,罪無可恕,請陛下趕緊派人來抓我吧。

見過這等政治頑童嗎?沒有,想見的,估計都是千年等一回。很幸運的是,這等事竟然被劉志撞上了。撞上就罷了,他還沒招對付,只好繼續裝聾作啞,不理睬。

真是同人不同命哪,在監獄的圍牆外,皇甫規想進去,裡面的人卻想出來。就這樣,儘管皇甫規鬧得歡,自己還是沒被關進去,李膺也沒被放出來。

這時,有一個沉默良久的高手出現了。只見他輕輕地嘆息一聲,說道:「這場大禍,看來只能由我出面化解了。」

何方神聖,竟然有這等神力,要救出天下二百餘位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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