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選賢任能 9、不怒反笑:直言的魏徵

在唐初的諸多政治家中,魏徵無疑是非常突出的一位。他雖然出身貧寒,但通過勤學苦讀,遇事冷靜理智,總是能提出有效的建議,在隋末經歷了數次的風雲變幻,他一直以其聰明才智而受到賞識。但李世民在遇到這位史上最耿直的賢臣時,還因為一己之私差點與他失之交臂。

魏徵成為李唐旗下的謀臣,是公元618年李淵稱帝時,李密敗而降唐時的事。那一年,魏徵跟隨李密來到長安,看到了唐王朝森嚴的氣象,整齊劃一的行軍隊伍和勤政愛民的唐高祖,不由得對李淵心生佩服。

在李密的手下做事,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因為李密本人便是一個精於謀略的人,而且非常自負。擔任謀臣的魏徵所提出的建議不僅不會得到重視,還時常遭到李密的批駁,認為跟隨自己的這些人只不過是混飯吃,並沒有什麼真本事。這種不得志的壓抑讓魏徵極度鬱悶,所以在李密企圖謀反被殺後,他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解甲歸田,而是選擇了他認為最有前途的一個人來跟隨,這個人便是太子李建成。

當時的李建成從唐國公世子升級為太子,是剛剛建立的大唐王朝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雖然四海還沒有平定,但是這對於唐王朝來說只是時間的問題,不管是李淵還是大臣,都非常有信心讓天下歸心。魏徵覺得李建成一定可以成為唐朝下一任的領導者,所以殫精竭慮,以自己的全部精力為李建成謀劃著。當他看到秦王府一天天發展壯大,秦王開始變得野心勃勃時,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及時地提醒李建成要注意。

初得天下的李建成雖然軍功上不及李世民突出,但因為受到李淵的寵信,所以在朝堂上還佔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所以當魏徵建議他要注意李世民時,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世民雖然有軍功,但父王並無意傳位給他,這個你不用擔心了。」

魏徵說:「太子殿下,皇上起兵的時候,您一直不在他的身邊,所以秦王才得以建立那麼多軍功。現在,您被定為太子,可以天天和皇上接觸,為什麼不利用這些機會,好好地向皇上表現一下您的智慧謀略呢?讓他看到您可不比秦王差。只有獲得皇上的肯定和信任,您的太子位才能保住。」

李建成說:「我和世民之間,感情一向是不錯的。父王對他雖有寵信,但長幼有序,世民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魏徵見李建成這麼固執,不由得開始擔心。他將秦王府在朝廷中的勢力進行了仔細的分析後,李建成才開始發現事情的嚴重性,因為朝中任重要職位的人將近一半居然都是李世民的親信。魏徵說:「照這麼下去,就算您做了皇帝,發號施令時又會有多少人聽您的呢?秦王就算不做皇帝,總有一天也會把持朝政的。」

李建成想到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曾經一起玩耍,一起征戰在疆場,但是在權力的面前居然要反目為仇。他嘆了一口氣,說:「可是,他是我的弟弟,我又能怎麼樣呢?」

魏徵說:「如果他有謀篡您的意圖,那他就並沒有把您當做自己的哥哥呀!您難道因為念在兄弟情分上,而丟棄皇位嗎?」

李建成搖搖頭,漸漸開始下決心,他問魏徵:「那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魏徵說:「權力的鬥爭,其實和戰場一樣殘酷,雖然不見兵刃血跡,但要達到的目的是一樣的。既然秦王之心已經如此昭彰,那我們只能儘快下手了。」

在魏徵的建議和布置下,李建成熱情地邀請李世民來自己的府邸飲酒,兄弟二人把酒言歡,其樂融融。酒過三巡之後,魏徵悄悄命人送上了一壺酒,這酒中大藏玄機,已經被置入毒藥。李世民飲下之後頓覺腹中灼燒,對李建成說自己身體不舒服要去出恭,來到外院,便命人牽馬即刻返回秦王府。

魏徵發現李世民已經逃出太子東宮,急忙對李建成說:「他應該是已經發現酒里有毒了,不過他喝得不多,我恐怕這毒還殺不了他,太子現在應該馬上派人去追,乘他還沒有將這件事通知別人,最好在半路殺掉了他,就說是暴斃,皇上也不會怪到您頭上的。」

可是,眼見李世民倉皇而出的李建成這時卻又開始心軟,他猶豫地說:「我們已經投毒,現在卻還要下殺手,是不是太過殘忍了?」

魏徵急得直跳腳,說:「投毒之後,我們的殺意已經出現了,現在如果不追殺他,只恐他活過來,我們就前功盡棄,只能是打草驚蛇了,以後秦王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李建成猶豫了一下,擺了擺手說:「我們是手足,現在卻要殺他,你讓我怎麼下手?如果那些毒藥起效殺死了他,那就當是他命該如此;如果他沒有死,那就當是我命該如此吧。」

任憑魏徵百般勸誡,李建成就是不能下決心。看一看時間,魏徵推算李世民應該已經到秦王府了,那裡他手下的猛將侯君集、尉遲恭等人都在,此時再去追,恐怕就算追上,也殺不得了。魏徵惋惜得一跺腳,轉身離去。

事情果然不出魏徵所料,李世民回到秦王府之後,招來御醫,配置了解藥,不出幾天便痊癒了。因為酒喝得不多,而且發現得早,所以毒液沒有滲入太多。但經此一事,李建成的殺心已經顯露無遺,因此李世民也開始處處小心,不僅防備著李建成,也在尋找自己的機會。終於在玄武門,侯君集一箭射死了李建成。

在兩個兒子中,李淵更多地喜歡李建成,因為李建成繼承李淵的個性最多,宅心仁厚、處事謹慎,但同時也會畏縮不前。而李世民所繼承的,更多的是母親竇氏的性格,做事果斷不猶豫。不同的性格給兩個兒子賦予了不同的命運。李建成因為一時的心軟和猶豫喪失了最好的機會,而李世民一旦有了殺意,便要求一擊就中,絕對不給對手以退路。

殺了李建成後,李淵在無奈中,只能對這個手握大權的兒子免罪。李世民不願意給自己留下隱患,所以曾經追隨李建成的人也一個個被處理,或流放、或免官,而他身邊的謀臣更難逃死罪。

魏徵被綁到李世民面前時,李世民冷笑著對他說:「就是你,當初決意要殺我?」

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魏徵只是為這一生沒有建樹而感到慚愧。但是他並不懼怕生死,既然是自己選擇了李建成,那麼由此帶來的後果也只有自己承擔。當初他為李建成出謀劃策要殺李世民,這些事肯定被人招供,所以面對李世民的詰問,他只是昂頭望著遠方,默不作聲。

李世民看他態度冷傲,忍不住心頭火起,對魏徵說:「我隨父親南征北戰,這大唐的江山有一半都是我打下來的。就算這樣,我也接受了父親欽點他為太子的旨意,想要全心全意輔佐他做一個大唐的好皇帝。但他正是受了你們這些小人的挑撥,才讓我兄弟反目。不過現在,我被認定為新的太子,也要感謝你們,如果不是你攛掇我大哥做出這些事,我又怎麼會有今天呢?」說著,他得意地笑了笑:「以李建成的才能,是不是能給萬民帶來福祉,真是個問題。但換了我李世民,我一定可以讓天下太平,現人間盛世。所以,你也儘管可以放心地去黃泉路陪伴你的主公了!」

魏徵聽李世民為自己辯解,又對李建成萬般嘲諷,不由得心裡燃起怒火,他轉過頭來,盯著李世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如果當初太子聽了我的建議,秦王就不會有今天了!你也不能站在這裡,說這樣的一番話。」

李世民沒想到沉默半晌的魏徵,忽然說出這樣一針見血的話來,不由得一愣。魏徵接著說:「人各為其主,我是太子的謀臣,自然要為他謀劃。所以現在事敗,我也沒有怨言。要怎麼處置全憑秦王發話,不過,您也不用因為我忠於自己的職責而羞辱我。」

魏徵的一席話句句在理,不僅讓李世民殺魏徵的行為顯得無理荒謬,而且讓李世民自己都覺得有點理虧了。但李世民畢竟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他發現魏徵在這樣的時候還能做到字字珠璣,每一句話都無懈可擊,而且正中靶心,內心忍不住又驚又喜。驚的是在刑場上,他能這麼冷靜;喜的是這樣一位賢臣,還好沒有殺他。

李世民愛才惜才,不忍殺死魏徵,便將他收監,說服他為自己服務,而魏徵也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勇於進諫,終於成為一代名臣。

魏徵所經歷的幾位主公,分別是隋煬帝楊廣、瓦崗寨李密、唐國公世子李建成,這幾位分別在一段時間內獨領風騷,各有千秋,但真正能夠讓魏徵發揮出無窮才智、成就功業的,卻只有李世民,而李世民與魏徵的關係也正揭示出賢臣和明君之間互相成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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