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蝴蝶效應 二、詭異的蝴蝶

美國氣象學家愛德華·羅倫茲曾經通過電腦程序實驗,得出一個有意思的論斷:「一隻蝴蝶在巴西輕拍翅膀,可以導致一個月後得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

這個理論,我們稱之為蝴蝶效應。多年以來,這個理論令全世界著迷不已,還被拍成了電影《蝴蝶效應》。大家都認為,它之所引起巨大轟動,跟它豐富的科學內涵和哲學意義無不相關。

西方有民謠為證:丟失一個釘子,壞了一隻蹄鐵;壞了一隻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折了一匹戰馬,傷了一位騎士;傷了一位騎士,輸了一場戰鬥;輸了一場戰鬥,亡了一個帝國。

在我們看來,世界很大,很多事物貌似不相干,卻又絲絲相扣,互相關聯。竇憲怎麼也沒想到,就在劉炟崩的五個月後,洛陽城來了一個詭異的人。隨著他的到來,自己的命運從此被深刻地改變。

更可怕的是,這個詭異的人就像蝴蝶效應里的蝴蝶,引爆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可怕的世界變遷。

這個詭異的人名喚劉暢,時為都鄉侯,劉的曾孫。他是從齊國跑來洛陽,參加劉炟的喪禮的。之所以說他詭異,就是因為他是掛羊頭賣狗肉的。他說是來奔喪,實則是來泡妞的。

讀過司湯達《紅與黑》的人都知道,出身卑微的於連,打小就渴望出人頭地。然而他要實現夢想,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披上黑衣,去當傳教士;另外一條是巴結貴婦人,借女人的階梯爬到夢想的屋頂。

通過比較,他發現結交貴婦人更容易達到他的目的。最後的結果是,他像一隻飛蛾一樣,撲向了貴婦人火一樣的懷抱,激情地燃燒了自己。

很有意思的是,於連渴望向貴婦人投懷送抱,絕不是個案。盧梭在他的《懺悔錄》里就曾講到他早年落魄的時候,是怎麼跟貴婦人戀愛,並藉此改變生活的。由此可見,當時的法國貴婦人,在外養小男生成了一種社會風氣。正是這股風氣,才讓膽小怕事的於連不惜一切代價衝上去。

同樣,劉暢到洛陽城後,也不是逮到個女人就套近乎的。這就跟市場一樣,有需才有供,他就是沖著人家有需要才跑來的。那麼,他到底想投誰的懷抱呢?說出來可能有人根本不會想到,劉暢要來投的溫柔鄉,正是剛死去老公的竇太后。

《後漢書》評價劉暢性格,只有四個字——素行邪僻。換句話來說,就是向來行為都很邪門,不檢點。邪門的劉暢之所以把目標選定竇太后,不是沖著人家剛死了老公,而是早就通過別人打聽好了市場行情。

他打聽到的市場行情是什麼呢?那就是竇太后很寂寞,非常非常寂寞。注意了,是寂寞,而不是孤獨。孤獨是一種自我享受的境界,寂寞則是一種病。寂寞的人,往往都是通過社交活動緩解病情。然而竇太后很特殊,她一寂寞就要找男人,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

但是,竇太后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要想接近她,很不容易。問題就在於,劉暢已經找到了一個門道,直通竇太后柔軟的心房。

是這樣的,劉暢本來就不安分,多年來經常行走於洛陽。來多了,也認識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一個叫鄧疊的,時為步兵校尉。而恰好鄧疊老媽正是竇太后的貼身。說得不好聽,就是拉皮條的。於是,劉暢通過鄧疊那個拉皮條的老媽,見到了竇太后。

竇太后一見到劉暢後,猶如閃電雷鳴,熊熊燃燒起來。從此,竇太后就把劉暢秘密地接到了洛陽北門(上東門),猶如魚離不開水,搞起了地下戀情。

如果漢朝有娛樂雜誌,劉暢和竇太后絕對是頭版頭條,吸爆眼球。然而對於老哥竇憲來說,心裡卻一點娛樂的感覺都沒有。相反,他很妒忌,很恐懼,甚至害怕到了心裡頭。竇憲妒忌的,不是劉暢成了竇太后的專利品。而是害怕一樣東西要被劉暢搶去。

這個東西,就是他手中的權力。

這絕不是杞人憂天,聳人聽聞。熟悉秦國歷史的人都知道,當年秦王嬴政老媽趙姬是怎麼培養男寵的。那時,呂不韋害怕趙姬把他纏住,影響仕途,出了一個損招,向趙姬推薦了天下第一陽具男嫪毐。結果趙姬很受用,還跟人家生了兩個兒子,一腳把呂不韋蹬開,於是嫪毐就成了咸陽城的紅人,囂張得不得了。

女人啊,天生就是情感動物。你一旦把她的心抓住了,她沒有什麼是不能給你的。前車之鑒,不能不警惕,防患於未然哪。

既然如此,就必須先下手為強。竇憲說到做到,很快,他就派出殺手。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潛到上東門,把劉暢幹掉。

這一刀捅得很乾凈,沒留下什麼痕迹,竇憲很是得意。竇憲好像是應該很得意。在竇太后的地盤上東門,而且還在禁衛部隊的團團保護中,把吃軟飯的劉暢幹掉,竟然還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事情果真如此嗎?難道漢朝真有人練出了凌波微步、飛檐走壁、摘葉殺人、殺人於無形之蓋世神功?

事實上,竇憲做到的也就只是讓竇太后不知不覺。因為除了竇太后一個人,滿洛陽人都知道,幹掉劉暢的不是什麼江湖高手,而是侍中竇憲。可怕的殺手就隱藏在竇太后身邊。

但是,主管案件的有關部門沒有一個敢吭聲。因為這時,竇憲已經派人來打招呼了。竇太后得罪不得,竇憲更是惹不得。於是,左右為難的辦案部門只好想到一計狠招——嫁禍,替竇憲找替死鬼。

其實也不用找,竇憲已經替他們找到了。此人正是劉暢的弟弟利侯劉剛。他之所以成為竇憲的最佳替身,主要是他長期跟劉暢不和。就這樣,在竇憲的指導下,有關部門把劉剛列為重點嫌疑人,請求竇太后批准逮捕。

此時,竇太后基本氣瘋了。自己親愛的情人死在自己的別墅里,恥辱可笑,老臉簡直沒處擱了。於是,她都沒怎麼過大腦,就批准了報告。

然而,憤怒會使人智商降低。竇太后並沒有意識到,以致報告中出現的一個常識性錯誤,她都沒有看出來。

看過偵破片的都知道,在某些兇殺案中,狡猾的殺手為了開脫罪行,經常製造一些他不在現場的證據。而要證明他不在現場,只需證明在相同的時間他出現在另外一個場合就行了。

有關部門說,劉剛是兇手,可滿洛陽的人都知道,當劉暢被殺時,劉剛正在千里之遙的齊國。劉剛沒有長翅膀,他總不會飛進上東門幹掉劉暢,再飛回齊國老家吧?

以上道理,眾人皆知,唯有竇太后不知。更沒有人敢到她那裡捅破這層窗戶紙。

可紙是包不住火的,雪地是埋不了死人的。竇憲還真不傻,他認為,務必在竇太后知曉內幕之前了結此案。緊接著,他就命令侍御史迅速出動,跟青州府(今山東省北部)組成聯合法庭,審判劉剛,並準備快速定案,殺人滅口。

竇憲以為,他這件事肯定也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然而,當他還來不及得意揚揚時,有人正在背後冷笑,準備揭他的老底了。

決意跟竇憲撕破臉皮的人叫韓棱,字伯師,潁川舞陽人。凡是不怕死者,多數有不怕死之緣由,要麼是真的不怕死,要麼就是背後有人罩著,要麼就是吃飽了撐著的。韓棱很特殊,他不是不怕死,更不是吃飽了撐著,就只是想站出來說個人話。

韓棱之所以要說人話,是因為他一直以來,在公眾面前充當的都是正面形象。他幼年少孤,以孝友稱。壯年以後出仕,忠正剛直,甚受劉庄喜愛,將他從郡里調到中央幹活。後來,劉炟當了皇帝,對他更是欣賞不已,曾賜他尚書寶劍。

請注意了,是尚書寶劍,而不是上方寶劍。當時獲殊榮者,唯有三人,韓棱為首。可見,作為兩朝元老重臣,韓棱很有必要站出來說這個人話。

韓棱給竇太后上書,說:「兇手就在洛陽城裡,竇太后您竟然派人去千里之遙的齊國抓人,這不是中奸臣之計嗎?」

竇太后一看,先是一愣,轉而一怒。她把韓棱召來,厲聲罵道:「你有資格不保持沉默,但是請你不要亂說話。」

韓棱昂首挺胸,驕傲地說道:「我有沒有亂說話,不是由你說了算。反正我就堅持我的看法,隨便你怎麼說。」

韓棱頂得竇太后很憋氣,但她又無法辯駁。既然這樣,只有等著看結果了。但是,竇太后沒想到,就在她焦灼地等著審判結果時,卻等來了一個超乎她想像的結果。

事實上,整個事件中最為鬱悶的不是竇太后,而是竇憲。竇憲做夢都沒有想到,一切都在他的控制當中,就在關鍵時刻被一個人攪黃了他的好事。這個人不是韓棱,而是另外一個洛陽高手。

更準確地說,打亂竇憲計畫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一群可怕的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