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邊,可怕的對手 四、背叛的代價

五月二十一日,劉秀從首都洛陽返回長安。他前腳才進城,就有一個壞消息飄進他耳朵——隗囂起兵造反了。

隗囂造反第一戰,是圍剿隴山深處的蓋延等人部隊。他派人在後面伐木,阻住退路,然後突然襲擊。這一招足夠猛烈,蓋延等前鋒部隊被打得暈頭轉向,幸虧馬武將軍率精銳部隊拼殺,眾人才突出隴山重圍。

消息很快傳到長安,劉秀不禁皺了皺眉。他還沒動手,隗囂反而先下手為強了。事既然如此,只好出手了。

劉秀決定,這一次必須扼住隗囂咽喉,直接把他掐到牆上,直到他兩腳抽筋,口吐白沫斷氣為止。

眾所周知,凡是稱帝,想跟劉秀搶飯碗的,都不得好死;但也別忘了,膽敢背叛他,倒插一刀的人,肯定也不會有好下場的。彭寵、寵萌不就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嗎?

現在,劉秀要讓隗囂成為第三個反面教材。

劉秀認為,隗囂隴山取勝,必然會趁勢東下。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扼住隗囂東出的重要關口,讓他死都跑不出隴山範圍。於是,他召集眾將開會,布兵如下:猛人耿弇,率軍進駐漆縣(今陝西省彬縣);征西大將軍馮異,進駐旬邑(今陝西省旬邑縣);征虜將軍祭遵,率軍進駐汧縣(今陝西省隴縣);大司馬吳漢等,全部前往長安,坐鎮指揮。

這是劉秀起兵以來,難得一見的豪華版陣容。最優秀的他以及他最優秀的將領和部隊,全都挪到西邊來了。

他彷彿要告訴隗囂,這將是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果然不出劉秀所料,隗囂的部隊穿出隴山之後,乘勝東下。隴山之東,依次是汧縣、漆縣、旬邑。攻城略地真是一門技術活,隗囂沒有依次攻城,而是分兵兩處,同時出擊。這兩支軍隊也不是依次進攻,一個打汧縣,另外一支繞過漆縣,直接攻打旬邑。

這實在是個天才的打法。從戰術上看,汧縣屬蛇頭,旬邑是蛇尾,打頭打尾,中間無暇顧及;從力量上看,猛人耿弇駐守漆縣,避開這個戰場瘋子,直撲馮異等人,等於避實就虛,勝算極大。

但是,隗囂天才的打法卻碰上了天才的破陣高手。當馮異聞聽隗囂部隊要遠程奔襲旬邑,拚命趕路。終於在敵人到來之前,全部進城躲了起來。結果,隗囂部隊以為沒有防備,殺將進城,馮異迎擊,把他們打得鬼哭狼嚎。

同時,受命駐守汧縣的征虜將軍祭遵,大破隗囂部隊。然後揮師出城,平定北地郡等地。馮異打勝仗後,亦一路向北殺出,平定義渠(今甘肅省西峰市)。義渠是匈奴支持的盧芳所轄範圍。

然而,當劉秀正在長安神閑氣定地指揮著隴山大戰時,長安城有人卻坐不住了。他心急如焚,立即給劉秀上書。他告訴劉秀,你們打得那麼熱乎,也別讓我閑著,請讓我上戰場謝罪吧。

劉秀一看笑了。長安城還關著一頭猛虎,他怎麼差點忘了呢。

給劉秀來信的人是馬援。馬援護送隗囂長子隗恂到洛陽後,無所事事,隨從又多,養這麼一大班人不容易。於是乎,他主動向劉秀請求,讓他在上林苑干他的老本行,即開墾種地。

儘管馬援人在上林苑田區,但是隗囂要造反的消息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馬援曾幾次給隗囂寫信,勸他回頭是岸,立地成佛,然而隗囂就是不理他。等到隗囂真正造反了,他不得不向劉秀說明,造反之事與他無關。同時,為了表示他的真誠,請劉秀允許給他一次見面的機會,陳述滅隗囂的策略。

劉秀立即召見馬援,請他出山。

馬援這樣告訴劉秀,隗囂就像一隻百足大蟲,要想把他踩穩踩死,必須先砍掉他的百足。比如隗囂部將高峻、楊廣等人,諸羌部落酋長。只要降服他們,就像拆掉了隗囂家屋頂的瓦片,屋漏再讓它受連夜雨,死期不遠矣。

馬援一計,甚合劉秀意。劉秀撥五千騎兵給馬援,按以上名單,逐個去說服。然而,馬援前腳才走,隗囂後腳就給劉秀來信了。

隗囂不是來叫板,來意很值得玩味。信的內容大約意思是:你派大軍強壓隴山境,我官民聽訊惶恐不安,自發組軍自救,我追都追不回來他們。現在事情都搞成這樣了,我也沒辦法。如果陛下肯給我一次洗心革面的機會,我化成骨灰都感恩不盡。

劉秀看著這封信,像看小人書一樣,不禁暗自發笑。他把這信轉給官僚們傳閱,眾人一看群情激憤,叫罵了起來。娘的,隗囂這個老狐狸實在太狡猾了,明明是他沒有誠意向洛陽稱臣,我們才出兵壓境的。他竟然還厚著臉皮說我們的兵是不招自來的。

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隗囂打哼哈玩太極,天下無雙,這厚臉皮的功夫竟然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照這樣子再玩下去,他還不知道耍出什麼招數。

眾人一致向劉秀請求,隗囂這老傢伙太傲慢了,不給他點顏色看看,打他回原形,他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忽悠高手呢。所以我們建議,誅殺人質隗恂,看他嘴裡還能噴出什麼好詞來。

劉秀笑笑,沒有答覆。

事實上,劉秀已經想出對付隗囂的絕招了。狐狸再怎麼狡猾,終究也只是狐狸,永遠逃不出好獵手的手心。不用懷疑,劉秀天生就是捕獵狐狸的高手。

劉秀給隗囂回了一封信。他告訴隗囂,你想悔過自新可以,不過為了體現你的誠意,請麻煩你再派一個兒子來我這裡當人質。如果你真做到了,我保你安全退休,安享晚年。

接著,劉秀又加了一句:不過,醜話說在前面。如果你想再忽悠我,就別給我回覆。我也快四十歲的人了,最討厭別人花言巧語。

劉秀這信是來歙給他送出去的。隗囂一看,徹底絕望了。

他終於知道,自己不是劉秀的對手。能玩得過劉秀的,估計還沒出生呢。他給劉秀寫這封信,掛名是請罪,其實就是想穩住劉秀,暫時拖延一下,讓他緩一口氣。沒想到,還是被劉秀識破了。

現在他只有一條路——投奔公孫述。

公元31年,一意孤行的隗囂決意投向公孫述的懷抱。

在公孫述看來,劉秀就像一塊硬骨頭,他本來以為要獨自一個啃的,突然加進隗囂這條癩皮狗,不勝喜歡。癩皮狗也是條狗,能咬人就行。為了獎勵隗囂,公孫述給隗囂送去了兩顆大喜糖。

第一顆糖是,封隗囂為朔寧王;第二顆糖則是,派一支軍隊前往隴山,力挺隗囂跟劉秀抬杠到底。隗囂得到公孫述兩顆喜糖,猶如腰板夾了板凳,一下子就強硬了起來。

秋天,隗囂決定再次嘗試穿過隴山,東下尋找戰機。然而,當他的三萬軍隊穿過隴山,抵達陰盤(今陝西省長武縣西北)時,馮異率軍趕來迎擊。隗囂軍見此路不通,換個方向,沿隴山而下,攻擊汧縣,征虜將軍祭遵熱情恭候,把他們打回了隴山。

隗囂苦笑不已。繞了大半圈,又撤了回來。流年不利啊。

其實隗囂並不知道,有一雙恐怖的眼睛正在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相對於這雙眼來說,隗囂流年不利撤軍根本就不算什麼。如果他早發現這雙眼是如此恐怖,當初早就一刀把他剁了。

相信已經有人猜到了,緊盯隗囂的人正是劉秀的表哥來歙。

來歙揮劍擊嚇隗囂,回到長安後就被劉秀封為中郎將。然後,來歙率著兩千餘兵,潛伏在隴山,準備要直搗隗囂命根了。

這不是胡扯,更不是嚇唬。來歙作為劉秀特使,進出隴山也不是一趟兩趟了。他發現,在隴山當中有一條路可通往隗囂的戰略要地略陽(今甘肅省秦安縣東北)。只要拿下略陽,前面的路就任劉秀馳騁了。

魯迅說,世間本無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對來歙來說,隴山其實也沒什麼路。但是只要用心開闢,也會走出一條閃亮的路。於是乎,來歙帶著兩千人,翻山越嶺,揮著大刀硬是砍出了一條道來。然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了略陽。

隗囂被公孫述封王后,定都之地就在平襄(今甘肅省通渭縣),略陽距離平襄航空距離僅有八十公里。略陽一丟,平襄搖搖欲墜,十分危險。

隗囂都不敢相信來歙竟然如此神速拿下略陽。他根本弄不明白來歙到底是從天上飛下來的,還是從地下鑽出來的。不然的話,怎麼弄得神不知鬼不覺的呢。

這下子,隗囂慌了。

隗囂是慌了,但他還沒有亂。

隗囂緊急布兵,分兵四處,從上到下,將隴山所有進出口都封死。封死各處要隘,等於把門關死,來歙就算長翅膀或者用遁地術,也逃不出去了。

門都關好了,隗囂準備打狗了。接著,隗囂親率大軍數萬,包圍了略陽。來歙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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