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瘋狂的斷背山 三、詭異的日食

公元前2年,春天,正月一日。那天,長安的天上發生了一件異象,那就是日食。日食是什麼,咱就不用說了,那是件很平常的事。然而在兩千年前,那是一件極不平常的事。

於是,丞相王嘉趁機上書。按古人的理解,如天下發生地震、旱澇、日食等,都要歸咎於人禍。所以,王嘉要上書陳述的,就是避免人禍。而在王嘉的眼裡,所謂人禍,就是劉欣太寵幸董賢。

王嘉在奏書里是這樣說的:「在漢朝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皇帝寵人寵到劉欣這般沒有節制的地步的。想當年,劉驁也寵淳于長和張放。可是劉驁還是有度的,該殺的殺了,該流放的流放了,一點也不含糊。然而董賢呢?皇帝擁有的,他基本都擁有;他擁有的,我們基本都沒有,皇帝也不一定都有。可謂打破規矩,前無古人。」

最後,王嘉還引經據典地總結道:「以前漢文帝寵幸鄧通的時候,也是做得太過了,丟了小命。所以,臣請陛下三思,為了董賢能長久享受富貴,更為了國家長治久安,還是節制點好。」

劉欣彷彿聽到了牙齒咯咯作響,一股寒冷的殺氣,自心裡而生。

認真想想,要說劉欣不恨王嘉,那是沒道理的。天有日食,王嘉應該就事說事,就算批評皇帝,也應該含蓄委婉。但是他竟然上綱上線,把什麼事都推到皇帝寵董賢的事上,這是沒道理的嘛!

不給王嘉來點顏色瞧瞧,他還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想當初,劉欣老師師丹上奏力抗傅太后升尊號,劉欣都毫不猶豫地把老師趕出長安。相對於師丹來說,王嘉又算老幾呢?

為了證明王嘉是無理取鬧,劉欣決定召回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前丞相孔光。於是,劉欣就在未央宮公車門前,約見孔光,諮詢日食之事。

孔光自上次反對傅太后尊號而被逼退出江湖以後,就很少露面了。然而,經過那次逼退事件後,他變得滑頭多了。以前,孔光還是有點骨氣的,儘管他沒有和皇帝玩到底的精神,但是他看皇帝不爽,還是敢說兩句的。

但是,他現在已頓然醒悟,敢說是不頂個屁的。過去的江湖,是劉欣的江湖;現在的江湖,還是劉欣的江湖。要想在江湖上混口飯,還得聽劉欣的。

於是乎,劉欣諮詢他關於日食的事時,他繞很多彎子,替劉欣開脫。最後,他是這樣總結的:陛下聖德聰明,兢兢業業,承順天戒,敬畏變異,勤心虛已。就算天大的日食,又算什麼呀!陛下不必多慮。

前後對比,明顯孔光說的才是人話。劉欣高興極了,當即賜孔光一捆帛,封為光祿大夫,兼給事中,享受兩千石待遇,地位僅次於丞相。

孔光幫劉欣把屁股擦乾淨了,然而還有董賢怎麼辦?按現在這個局面,全漢朝中央的人基本上都是一邊倒反董賢的。所以,要想在諾大的漢朝中央找出一個主動替董賢擦屁股的人,那簡直就是奇蹟了。

但是,董賢屁股還是髒的,必須得擦。怎麼擦,劉欣這樣告訴他:你先自己擦,後面不幹凈的部分,我再替你處理。於是,董賢就只好自己站出來說話了。

他說:「天上日食,不是因為我的緣故,這肯定是他們倆造成的。」他們倆是誰?一個是傅家外戚傅晏,一個是息夫躬。

怎麼搞的?董賢能夠封侯,傅晏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的。怎麼才一轉身,董賢就要把他當槍靶打呢?

其實,等你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就能明白,董賢這事做得很厚道,一點也不過分。

我們知道,當年劉驁寵淳于長的時候,最為著急的人是王莽。王莽為啥著急,主要是怕淳于長搶食。在王氏外戚二代中,數淳于長和王莽最為優秀,而淳于長是劉驁玩友,關係最鐵,王莽就怕大司馬的職位會落到淳于長手裡。所以,王莽才不顧一切要將淳于長搞掉。

歷史真是驚人的相似。這些年來,經過傅太后及劉欣的不懈努力,傅氏和丁氏外戚終於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傅氏外戚中,傅喜被傅太后拉入黑名單了,唯一能信得過的人,是傅晏。

傅晏以為,只要有傅老太婆支持,終有一天他會將大司馬職位拿下的。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半路突然殺出個董賢,把傅、丁兩家外戚的無限風光全搶去了。

種種跡象表明,劉欣已經移情別戀,傾情專註董賢,並且心甘情願的將董賢家人及他的外家提拔當官。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漢朝將會有第三支勢力崛起,那就是以董賢為首的董勢力。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傅晏又看出,劉欣每做一件事,都是為董賢著想。董賢封侯之後,肯定還有大的動作。這大動作是什麼呢?肯定就是將董賢推上大司馬的位置。

漢朝就像一碗肉湯,兩支外戚力量在那裡爭搶,已經夠激烈了。如果再來一個強人搶吃,那傅氏外戚別說搶肉,恐怕連骨頭湯都沒得喝了。

時勢危急,傅晏只好先下手為強,他必須在董賢搶肉之前,把他該得到的全佔為已有。

但是,該怎麼迅速將大司馬拿到手呢?必須有借口。很快的,他就找到了一個可以忽悠的機會。

我們知道,自從王昭君出塞和親後,匈奴和漢朝就像一家人,再也沒動手干過架。一晃多年過去,匈奴對漢朝仍然那麼客氣,每年春天都以蕃屬身份到長安朝見皇帝。但是,就在這年,即公元前3年,匈奴十八任單于突然派人來說,他病了,今年恐怕不能到長安朝見皇帝了,請皇帝批准。

這只是件小事,當然好商量,劉欣允許匈奴單于明年再來。沒想到,這麼一件小小的事,竟然被一個天才的人認為:匈奴此舉,實是很不尋常。

說匈奴動作不正常的人,是息夫躬。息夫躬天生一個好鼻子,好像聞風就能斷雨。正因為有如此神嗅功,他嗅到了東平王在王宮拜巨石其實就是想搞不可告人的陰謀。這次,他說匈奴動作不正常,可能會隱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於是,息夫躬就上書說道:「本來匈奴單于說好要來長安的,突然說不來了,我懷疑其中有詐。此時,我們的衛星國烏孫國正當貧弱,而烏孫有一叛將,正在外勾結匈奴。所以,我懷疑匈奴想趁機消滅烏孫,進軍西域。如果這樣,那漢朝就受損失了。」

最後,息夫躬引用《孫子兵法》中的一句話,總結性地說道「上兵代謀,其次伐交。我們必須先下手為強。」

劉欣認為息夫躬說得有理,立即召集眾卿開會。就在會議上,有個人強烈反對出兵。

反對的人,是左將軍公孫祿。他態度很堅決,並且這樣說道:「我以生命保證,匈奴不會有詐。我還要負責任地說,到我死時,匈奴都不會進攻漢朝。」

但是,劉欣不聽公孫祿的話,乾脆解散會議,獨自召見息夫躬。這下好了,息夫躬可以放開手腳忽悠了。

息夫躬這樣告訴劉欣:「恐怕情況不像左將軍說的那麼樂觀,所以我建議,陛下應該派高級將領巡查邊塞,重修軍備,建立威嚴,震懾四邦。」

息夫躬簡直要說到劉欣心裡去了。王昭君出塞的時候,是公元前33年,一晃眼三十年就過去了。這三十年來,漢朝都沒打過一次仗,軍備武器都快要發霉了。為了漢朝威望,更為了皇帝威嚴,為什麼我劉欣不能搞一次軍演呢?可謂一箭雙鵰,極妙。

於是,劉欣立即召丞相王嘉來,假裝商量說要不要搞個軍演。王嘉一聽,一點也不客氣地否定了。

王嘉是這樣說的:「匈奴單于或許就是真的病了,一時來不了長安。所以別一聽風就是雨,有些人呀!不務正業,專拍馬屁,攪亂視聽,陛下不要被他們迷惑了。」

真是不愛聽啥,王嘉就說啥。劉欣實在聽不進去了。就在公元前2年,正月一日,劉欣下詔,封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兼衛將軍,封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兼驃騎將軍。

傅晏早就斷定會有這一天。劉欣的意思很明白,軍事演習還是要搞的,然而軍演的任務,交給傅晏一幫外戚來整,才是靠譜的。

現在,我們終於看出了點門道。原來息夫躬跟傅晏是一夥的,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幫傅晏在董賢之前將大司馬搶到手。儘管劉欣連封了兩個大司馬,但丁明也是自己人。只要大司馬在手,董賢還有什麼好搶的呢?

傅晏實在高興過頭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傅晏沒想到,就在劉欣封他為大司馬的當天,他正準備動身去邊境搞軍演,天上就突然發生了日食。

緊接著,王嘉就上書,說日食完全是因為皇帝太寵幸董賢。更沒想到,董賢反咬傅晏,說日食不是因為他,完全是因為傅晏和息夫躬陰謀挑起對匈奴的戰爭引起的。

完了,傅晏縱有一千張嘴都說不清了。

劉欣對董賢說過,只要董賢把屁股前面的擦了,後面的讓他來處理。果然,正月十一日,劉欣罷免傅晏,把大司馬及衛將軍印信和綬帶通通收回,並且把他趕出長安城,回封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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