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傾軋小時代 二、閹人登場

一切都很順利,蕭望之很快就把劉奭架住了,同時,他把大司馬史高也給架空了。劉奭這孩子很聽老師的話,凡事必諮詢蕭望之,當老師的也挺滿意,事事必復,義不容辭。

蕭望之是得意了。然而,他並不知道他已經深深地傷害了大司馬先生。劉病已點名讓史高輔政,不是讓他掛名的,何況大司馬這位置,自霍光當政以來,就是一把手。

在史高看來,就算我史高這一把手不太會管事,如果你蕭望之會做人的話,至少也得請示一下吧!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不挺好的一件事?可是,你卻把我繞過了,你蕭望之是爽了,可我怎麼辦?我被「涼辦」了,當然不爽了。把你的痛苦建立在我的不爽之上,太不把我史高當回事了。

過去霍光當權的時候,太蠻橫,啥事都專斷專行,簡直不把其他那幾個輔政的放在心上。逼得上官桀等人拉幫結派,跟霍光鬥氣。沒想到,現在反過來了,當大司馬的沒專權,二把手竟然要搶盡風光了。

於是,鬱悶加不爽的史高,決定反抗。

算起來,蕭望之混跡官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其人氣之旺,盤根之深,憑史高一人之力,想動搖他,實在有些難度。然而,你蕭望之能左右皇帝,還不是靠拉幫結派?套用一句話,你蕭望之拉得,我就拉不得?

政治就像一場球賽,史高也決定組隊,準備與蕭望之火拚。

去哪裡拉人呢?蕭望之拉的是皇族劉向,讓史高去拉皇族,那是找打。自漢朝立國以來,皇族繼承權力,擁有權力,天經地義。然而,自從有了外戚,皇族重要的飯碗幾乎都被搶了,皇族人的心裡,誰無怨氣?只是,形勢比人強,動不得了。

外戚和皇族是天敵,想讓他們合作,實在難。在這點上,史高沒有糊塗。他想呀想,突然靈光一現,對了,有人了。

如果把中國歷史比喻成一部行走於滄桑歲月泥坑中的大車,那麼,其前進的動力,就來源於無數的齷齪與反齷齪。漢朝這輛車,交到劉奭手裡,要開往哪裡,全不由他說了算。說了算的人,全是一幫心懷鬼胎、蠢蠢欲動的齷齪之人。

弱主造就強奴。那些騷動不安的人當中,史高算一個,另外還有兩個,他們分別是弘恭和石顯。弘恭,宮廷政務長(中書令);石顯,執行官(僕射)。還必須說明的是,他們都是太監。

自漢朝立國以來,皇帝在後宮都有自己的寵臣。劉邦有,劉盈有,這些都被班固寫進《漢書》當中,被稱為佞幸。然而,在《漢書》佞幸排行榜中,首屈一指的,當數鄧通。

鄧通,就是漢文帝時代被劉恆寵信的人。如果要說佞幸最多的人,當屬劉徹。劉徹愛男人,跟愛女人差不多,見一個寵一個,如果不寵你了,甩起來也是殘酷無情。其中最慘的,就是李夫人的哥哥李延年。劉徹早駕龍騰空,往事都成煙,不說也罷。

縱向比較,以較以理性的態度對待寵幸的,當然就是劉病已了。劉病已早年流浪江湖,結識諸多人生知己。他發達以後,也攜帶知己入宮,封官拜爵,但從沒讓他們胡作非為。之前,楊惲與劉病已的知己戴長樂斗得死去活來,劉病已沒有一邊倒,各打五十大板,全貶成了庶民。

綜上所述,漢朝皇帝培養幾個寵幸,那是不奇怪的;與列祖列宗一樣,劉奭也有自己的寵幸,那就是前面所講的兩個大太監。可憐的劉奭,做夢都沒想到,因為自己的興趣,造就了漢朝歷史上又一個搶奪權力飯碗的新銳——宦官集團。

自秦朝趙高死後,閹人政治死灰復燃,再次登上歷史舞台。一個可怕的時代,就此拉開序幕。

石顯和弘恭,前者為濟南人,後者為沛人,跟漢高祖劉邦同鄉。倆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苦難歷史:他們倆年輕的時候,都因為犯法被施了宮刑。天無絕人之路,倆人都進了宮,從基層干起,因為工作上表現優秀,分別升了官。

同樣是宮刑,司馬遷發憤著書,寫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史記》。但不是每一個被割了男根的男人都能成為司馬遷。古今中外,司馬遷只有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然而,條條大路通羅馬,成不了司馬遷,還可以混點別的。他們倆之所以能迅速發家,都有一個看家本領,那就是法律學得很是到家。

曾記否,秦朝大太監趙高,走投無路時投機取巧學了法律,甚至還當了秦二世的老師。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趙高。任何專業,學得精還不行,想混得更好,就必須學得爐火純青,無人可比。

不過,江湖高人多,行業競爭劇烈,想混出頭,僅跟別人比拼還不行,必須得有個好運氣。趙高當時能夠竄上歷史舞台,僅是專業過人,那是不夠的。還有一個不可缺少的因素——機遇。很好,上天讓他碰上了混混秦二世。石顯運氣也不賴,他竟然碰上了兩個貴人,一個就是他的上司弘恭,一個是他的上司的上司劉奭。

劉奭才當上皇帝不久,弘恭就死了,於是中書令的職位就讓石顯來接了。更叫人興奮的是,石顯很受劉奭賞識和信任。信任到什麼程度呢?竟把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石顯代辦去了。

在劉病已之前,除了冒出了個混賬大王劉賀,漢朝的皇帝基本上都很敬業。親自批閱奏章,按時開會,那都是他們的必要功課。當然,皇帝工作壓力大,偶爾偷偷懶,出去打打獵,或者在後宮辦宴會喝酒,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到了劉奭這一代,一切全變了。石顯之所以能夠有機會代皇帝批改國家作業,不為別的,只因為劉奭很懶。一個「懶」字說他,好像還不能說明問題。有時候,他的確想改作業,可都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劉奭身體不好,常年虛弱。作業天天有,身體卻一年不如一年,改不動了。於是乎,劉奭動了一下腦筋,反正是作業嘛!自己改不了,可以請人改嘛!

請人辦事,那都是要給人家好處的。但是劉奭不一樣,他那作業,即使別人倒貼好處給他,也未必能有機會替他當槍手。原因很簡單,這些奏章,關乎國家大事,怎能亂來呢?必須找一個靠得住的人來辦。

劉奭是這樣想的:要改他作業的人,能力必須具備,背景必須單純,也就是沒有朋黨之交。這樣的人,去哪裡找呢?劉奭想了半天,對了,石顯不就是最好的人選嗎?

石顯長年忙於宮中事務,少與外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接觸,再說了,他法律專業出身,精於業務,選用此人代改作業,靠譜。

本來,劉奭身體不行,多少也是可以干點活的。但是他決定,一切事務交付石顯代辦。事實上,劉奭這不是全部偷懶,而是將有用的時間,都投入到另外一個火熱的事業當中去了。那個事業,就是音樂藝術。

在中國歷史上,凡是與藝術打上交道的皇帝,多數都是誤國誤民的傢伙。如果要列一個因為熱愛藝術而耽誤了治國之道的中國古代皇帝名單,劉奭應該是靠前的了。當然,漢朝在他手裡沒有毀去,但是他開了一個極壞的頭。

劉奭十分信任地把作業交給石顯後,又十二分放心地玩他的音樂去了。這時,卻苦了石顯,但是石顯卻苦中作樂,苦得不亦樂乎。

消息很快就外泄了,百官得知漢朝政府事無大小,劉奭都把它委託給石顯辦了,紛紛倒向石顯。彷彿一夜之間,石顯名聲雀起,說話擲地有聲,大家都聽他的去了。

就在石顯走了狗屎運的時候,大司馬史高找到了他。倆人一番切磋,就達成了共識。他們決定以二敵三,在漢朝官場上,與蕭望之決一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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