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多米諾骨牌效應 三、張敞的官劫

楊惲死後,漢朝官場再起地震。那幫身穿長袍的公卿開會總結,大家覺得斗得還不過癮,楊惲大逆不道,他的死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抓出來斗一斗。

誰是楊惲的死黨?就是那個替妻畫眉、上了章台街見了妓女就現了輕浮相的京兆張敞。張敞愛逛章台街,楊惲愛花錢,倆人興趣相投,向來都是好朋友。

人家要整張敞,說起來也沒啥奇怪的。到此,張敞在長安市長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九年,一直賴著不動。你不動,別人就沒機會,所以別人只好動手來掀你下台了。

這真是個多事之秋,趙廣漢、韓延壽、楊惲,多米諾骨牌倒了,張敞會不會是第四個倒下的?

懸,真的很懸。

眼看張敞要被揪出來,難道他沒個官場兄弟出來說幾句話嗎?兄弟是有的,但是都沒人敢哼聲。

前面講過,張敞有兩個好朋友,一個是蕭望之,一個是於定國。蕭望之正當失意,教太子讀書呢!沒啥心思去折騰。於定國現在是司法部長,管抓人的,按理他應該可以說得上話的,但是他還是閉嘴不說。

事實上,於定國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說。要知道,現在漢朝的官場就像江湖,刀光劍影,亂七八糟。如果要上去勸架,說不定連自己的命也得搭進去。

楊惲不就是一典型案例嗎?當初韓延壽和蕭望之斗得死去活來時,楊惲奮不顧身地上書,替韓延壽說了幾句話。結果人沒救成,把自己也搭進去了。仇敵戴長樂告他的時候,也把他救韓延壽時說的話算一條罪送上去了呢!

這樣一算,張敞想逃出此劫,難啊!看來他只有等著挨砍了。

果然,眾卿紛紛上書,彈劾張敞。同時,關於張敞的謠言滿天飛,長安都在傳著,張敞就要倒下了,他頂不了幾天了。

外面的謠言傳得起勁,張敞是知道的。但是他卻像耳聾似的,裝作啥也沒聽見,一副瀟洒模樣,上班下班,仍然如故。

張敞一自信,有人就鬱悶。鬱悶的人,當然就是那幫要找張敞干架的人。很快的,他們就發現,彈劾奏書一道接一道地送上去,宮裡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實上,告張敞狀的並不知道,他們想干架,可是有人卻十分不想看他們打架了。那個人,當然就是劉病已。

想想,趙廣漢為啥被整死,是因為他太張狂,竟然不將魏相放在眼裡,還帶人到府上砍砸。韓延壽呢,很低調,可是命不太好,被蕭望之咬上了,人家不放手,自己功夫又不怎樣,造假露了餡,只能被整死了。楊惲這人,就是不懂規矩,學啥不好,竟然要學司馬遷批起皇帝的不是,當然叫人不痛快,只好砍了得了。

張敞呢,好像沒跟啥人有仇,人家幹啥要整他?這個劉病已心裡是有底的。人家看張敞不順眼,就是因為他的輕浮相,替妻畫眉,見了妓女色相就起,噁心。就因為這個,人家以前不知彈劾過他多少次了。現在,他們再以楊惲朋黨為由,執意要趕張敞下台。

那幫人就知道趕人,可沒有替皇帝考慮過,長安離得開張敞嗎?把他趕下去了,再起盜賊,誰來收拾這爛攤子。所以,劉病已一想這個,就把奏書全部壓住了,啥表態也沒有,讓那幫人看著干跳不已。

說白了,劉病已還是不想借楊惲案件擴大打擊面。整天搞階級鬥爭,荒了工作,不好。保護張敞,就是保護長安,就是保護漢朝現階段的工作成果。

能少折騰就少折騰,大家還是以工作為重點吧!我想,這應該是劉病已心裡最想說的一句話。

君不知,劉病已想保護張敞,張敞是知道的,張敞的政敵也是知道的。但是有一個人,卻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那個人,是張敞的屬下,一個無恥的小人。

那個不知「死」字咋寫的人,名喚絮舜,時為張敞手下的小秘書。有一天,張敞叫他去處理個案件,他一反常態,不把領導的話放在心上,中途竟然跑回家睡覺去了。

張敞莫名其妙,只好派人去叫他回來幹活。沒想到,那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吼了一句:「老子以前替他乾的活還少嗎?滿城的人都在傳張敞要倒掉了,他頂多再當五日京兆,還替他幹個屁活呀!」

傳說中的「五日京兆」這個成語,就出自這個小人的嘴。然而,張敞是不是「五日京兆」,不是外面的人說了算的,張敞自己說了也不算,只有一個人說了才算。

那個人,當然就是皇帝劉病已。到目前為止,劉病已啥話都沒哼,張敞或去或留,只有天知道。沒想到,鑼鼓還沒停,就有人急著要拆台了。你以為你是誰呀,一個小人物,竟然也敢拆我張敞的台。就算我只當五日京兆,也要讓你知道五日京兆是不是你能隨便欺負的。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小子的話馬上傳到張敞這裡,他一聽,一下子就火大了。於是,張敞派人逮捕那小樣的,毫不客氣地把人家投到監獄裡去了。

中國古代司法之黑暗,遠超過現代人之想像。我們也知道,張敞是靠「打黑」聞名天下的,像他這種玩弄黑社會的老手,玩個陰招,製造個冤獄,那實在太小兒科了。

那時候,已經是冬天了。按漢朝法律,要殺人,必須在立春之前。那個絮舜,張敞是堅決不能讓他活到明年的春天了。於是乎,他派人日夜拷打,讓那小人自己認罪。認什麼罪,已經不重要了,只要你肯在編織好的罪條上點頭簽字就行了。

最後,那小子終於忍受不住,認罪了。

判決書寫好後,張敞得意地笑了,他派人給那小子送去了一張字條,上面是這樣寫的:五日京兆,威力如何?現在怕死了吧?冬天就要過去了,想不想多活幾天呀?春天馬上就來了。

命運最殘忍的捉弄,就是把你投進一片絕望的黑暗之中,讓你突然看到一絲光明,然而當光明出現在你眼前時,卻原來是一把砍頭的刀。張敞就是以此折騰那小子,最好長點記性,下輩子有機會再做秘書時,別狂妄無知,亂欺負人。

立春之前,那小子還是被張敞派人拉出去砍了。剛砍了人,春天來了,中央司法部就例行到地方巡查案件。沒想到,張敞又被人告了。

告張敞的,是絮舜的家人。他們竟然抬著絮舜的死屍、拿著張敞曾經傳給死者看的字條,跑到中央司法部巡視員面前告狀。人證物證一一俱在,張敞這下子跑不掉了。果然,司法部官員立即上奏,彈劾張敞濫用職權,濫殺無辜。

奏書馬上就傳到皇宮,劉病已一看,傻眼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張敞你果真覺得命長了吧!人家喊著要罷你的官,我好不容易壓住奏書,你竟然又整出一個命案來,這下子,該怎麼收拾?

是啊!怎麼收拾?兩次奏書堆在一起,張敞想不被搞倒,早已做鬼的楊惲可能都不會信了。

然而,萬事總有個例外,奇蹟還是發生了。

不久,劉病已把廷尉於定國叫來,說道:「上次有人因楊惲的事,把張敞告到我這裡來,那奏書一直都還在我這裡。這樣吧,你先把這些奏書拿去立案,把他辦了。」

於定國會意地點點頭。劉病已接著說道:「就這樣吧!沒事你先回去吧!」

於定國一愣,張敞身上不是還有一件命案嗎?怎麼還交待一起處理?突然,於定國明白了,哦,原來這樣。

到底是啥樣呢?

還是那句話,劉病已還是不想殺張敞。

想想都知道,如果劉病已要於定國將張敞的命案也一併處理了,張敞肯定是要以命抵罪了。張敞兩件大案,想包庇是說不過去的,唯有退而求其次,將之前彈劾他與楊惲牽連的事辦了。那件事,頂多就是罷官,不過丟了公職,還能活命。

只要命在,還怕啥呢!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風頭一過,張敞還是可以回來的。這叫啥?就叫避重就輕。高啊!

這下子,張敞真的沒戲唱了。劉病已公事公辦的樣子,把他罷免了,同時派人告訴他,最好儘快把官印送到未央宮來。

張敞一聽,兩眼一眯,兩耳一緊。接著呢?交了官印後,是不是就該去監獄報到了?

張敞的心揪得緊緊的,恐怕中央使者嘴裡,還要蹦出啥爆炸性的詞來。但是他等了很久,人家卻拍拍手走人了。張敞一愣,就交那破官印,就沒啥事了?

可是人家沒說有事,也沒說無事,真是可怕。張敞心頭肉不由地一跳,他現在成了落水狗,憑他對漢朝官場的了解,人家不可能就此放過他。那怎麼辦,沒了公職,手無寸鐵,總不能幹等著被那幫瘋狗咬吧!

頓時,張敞心頭又閃過一個念頭:老子惹不起,總躲得起吧!跑!先跑人了再說。

一想到這兒,張敞提起袍子,捲起官印趕到未央宮北門,交了那破玩意兒,然後一溜煙地跑到老家躲起來了。

張敞一跑百了,數月就過去了。那幾個月,全家人提心弔膽,彷彿掛在樹上的雞蛋,隨時都要被風吹落,砸黃了玩完。

托皇帝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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