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內圖強 6、激將法,范雎化解內政弊端

秦昭王在位時,國勢強盛。秦軍南伐楚國,力拔鄢、郢兩座重鎮,幽斃楚懷王於秦;又揮師東進,連連大敗強齊;並數困魏、韓、趙「三晉」之兵,使魏、韓二君俯首聽命。秦昭王深居宮中,被權臣貴戚包圍,再加上活躍在戰國時期政治舞台上的謀士說客多如過江之鯽,難免魚龍混雜,良莠不分。因此,秦昭王對來自諸侯各國的賓客辯士並沒有多少好的印象,以為無信者居多。因而,自魏國逃入秦的范雎用盡心機,卻難以躋身秦廷,向秦昭王陳述安邦治國之大計。

一天,范雎求人向秦昭王通報說:「魏國有個人叫張祿,智謀出眾,是天下中最能言善辯的人。他請求拜見大王,他聲稱,秦國現在的狀況如同累卵不堪一擊,處境非常危險,如果您能聽取他的方略採取相應的措施,則能使大秦轉危為安。但是他說的話事涉機密,不能代為通報,只能他自己當面直接跟大王談。」

范雎故意讓人這麼說,無非是想引起秦昭王的重視。然而秦昭王卻以為他只是個普通策士辯客,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因為先前這種事情發生的太多,所以沒有去理睬。

就這樣,范雎住在下等客舍,粗茶淡飯,在焦慮煩躁中度過了兩年的時光。周赧王四十五年(前270年),秦丞相穰侯魏冉舉兵越韓、魏攻齊,奪取剛、壽二地,以擴大自己的封邑,進一步增強自己的實力。這給范雎攻擊政敵提供了借題發揮的機會。他在一年來對昭王內心世界的了解、分析和判斷的基礎上,果斷而大膽地再次上書昭王,闡明大義,直刺時弊,緊緊抓住昭王的心病。

范雎在寫給秦昭王的信中說:「我聽說,英明的君主執政,對有功於國家的人給予賞賜,有能力的人委以重任;功績越大的人俸祿越多,有才的人能享受像爵位一樣的榮耀。所以沒有能力的人不能勝任,有能力的人也不會藏起來。但是昏庸的君王就不同了,憑個人喜惡賞罰,全憑一時感情做事。我聽說能使國家安富者是諸侯,而不是一國的君王。但是天下有了英明的君主,那麼諸侯就不能專權專利,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一個英明的君主善於分割諸侯的權力。名醫可以預知病人的生死,而英明的君主則可以預知國事的成敗……有些話,在這封信里我不便深說,我希望大王能犧牲一點遊玩的時間,允許我面諫。如果我講的對治國安邦之業沒有成效,我願意接受大王的懲罰。」

此時的秦昭王正處在心裡惶恐不安之時。看了范雎的信,心中大喜,想馬上召見范雎見面細談。無奈宮中耳目眾多,稍有不甚就會敗露行跡。苦思許久,他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他跟宮中主管廚房的人見了面,讓其出去購菜時用車把范雎秘密拉進宮裡來。

范雎進到秦宮裡,早就胸有成竹。但他假裝不知,徑直闖進宮闈禁地。看見秦昭王從對面被人簇擁著過來,他故意不躲不避。昭王隨從看見了,怒道:「大王已到,你為何還不迴避!」

范雎沒有懼怕,反唇相譏道:「秦國什麼時候有大王了,不是只有太后和相侯么?」說完繼續朝前走。

范雎的舉動冒了很大風險,然而,范雎這一句表面上頗似冒犯的話,恰恰擊中了昭王的要害,起到了出奇制勝的效果。

昭王聽出話外之音,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把他請到了內宮密室,把身邊伺候的人退了,以座上賓的禮儀,單獨會見。

秦昭王畢恭畢敬地問道:「先生有什麼教誨要跟寡人講?」

范雎說:「大王畏懼太后,又無權管製為官的奸臣,身居宮中,離不開伺候你的人,這樣會一輩子沉淪下去,只怕最後連善惡都分不清了。長此這樣下去,小者大王性命不保,大者大秦的基業恐怕就此拱手讓人。」

其實上面所說的,並不是秦國的當務之急。范雎所以要大論此事,意在用「強幹弱枝」來迎合昭王。與此同時,亦可推翻自己將來立足朝廷的政敵,從而確立自己在朝廷的地位。只要地位穩固了,其他一切都可以順理成章。

秦昭王聞言感慨道:「秦國地處僻遠,寡人又很愚笨。今天聽到先生的教誨,真是三生有幸。從現在開始,事無巨細,不管是關於太后的,或者大臣的事,都願意請先生賜教。」

范雎知道,雖然自己已經取得了秦昭王信任,但畢竟是初入朝廷,不能過於干涉內政,只能談論一些政外的話題,借著隱喻提醒秦王。

此次與范雎的會面,令秦昭王心裡既高興又難過。難過的是,自己確實是個傀儡君王,只不過虛有帝王的頭銜而已,沒有多大權威,得不到群臣的尊重,讓人看不起。高興的是,范雎簡短的幾句話,猶如醍醐灌頂,讓他將壓抑在心中幾十年的痛憤一下子釋放出來,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必須要實質性地做些什麼。

「先生有什麼辦法么?」秦昭王急迫地問道。

「我認為,秦國的地勢險要,其他國家不能相比。秦國有雄兵百萬、戰車千乘,以秦兵的勇猛,車騎的數目,用於挾制外國,猶如良犬搏兔。但是為什麼秦國的大業始終沒有實現,莫非是秦國將臣的計謀不管用么?」范雎感慨地說。

秦昭王知道,范雎肯定已有對策,所以還沒有等到范雎說完,便打斷說:「想必先生已有禦敵良策,還請先生明講。」

范雎不急不慢地說道:「我聽說相邦魏冉準備越過韓、魏去攻打齊國,這個做法真是愚蠢至極。出兵少了傷不了齊國,出兵多了則把秦給害了。大王不如遠交進攻,得寸土之地,便為我秦之寸土。」

「你的意思是?」秦昭王雖然似乎有些明白了,但還是想詳細地讓范雎解釋一遍。

「第一,根據地理位置,韓、魏離秦最近,我們可先攻打韓、魏,得勝後便能趁勢佔領韓、魏的疆土。第二,北謀趙,南謀楚,扶持弱國,增強他們的實力用以抑制強國,爭取奪得中間地帶,以挾制各國的發展。第三,韓、魏、趙、楚依附在秦國之後,我們攜手五國的力量,去威逼離我們最遠、實力在六國中最強的齊國,使齊國迴避與秦國的競爭。第四,在壓倒各國的優勢下,我們從弱國開始,一個個將其消滅,最後滅齊,統一天下。」范雎說道。

秦昭王聽完范雎的謀略,高興地拍起了大腿。但只瞬間的工夫,他的臉色就拉下來了,說道:「先生分析得頭頭是道,沒有一點瑕疵,是很不錯的設想。但以寡人現在的能力,這些卻是辦不到的。」說完,現出一臉愁容。

范雎急忙說道:「大王不必擔心,我有一個辦法,可解當前困局。」

「什麼辦法?」秦昭王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范雎說道:「大王首先免去魏冉的相邦之位,將其遣送回魏國,依次再把『四貴』的封號免去,並驅逐出國,這樣一來,宣太后的勢力就會立刻垮台。大王不必奪權,她就會乖乖地把政權送到你手裡。」

秦昭王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他已完全領悟了范雎的話意,心想,消除內患勢在必行。

幾日後,秦昭王以商討國事為由召見了相邦魏冉。魏冉剛一入殿,就見從殿門左右衝出幾個身強力壯的武士,還沒等魏冉反應過來,就被五花大綁住了。

「大王……你……你這是在幹什麼?」魏冉一看這種陣勢,心裡有點害怕,嘴巴有點不利索。

「你可知罪?」秦昭王厲聲問道。

「知罪?不知我所犯何罪?」魏冉鎮定了片刻,說道。

「哼!你欲將秦國拱手讓與他人,這不是犯罪么?」秦昭王的語氣不容置疑。

「這……大王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微臣實在是不明白。」魏冉的聲音有些發顫。

「你要攻打齊國,準備出多少兵力?」

「四十萬左右吧。」

「四十萬,相當於秦國軍隊的三分之二,留守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力防守,你覺得妥當么?」秦昭王反問道。

魏冉沒吭聲,臉上豆大的汗珠開始往下流。

看到一向不可一世的魏冉緊張的情形,秦昭王心裡暗暗發笑,臉色逐漸平和下來,他沉聲道:「以你所犯罪行,本該判你車裂之罪。但寡人念你為秦的發展立過不少功績,就將死罪免了,遣送回魏國!」

魏冉的相邦之職被免掉後,秦昭王的勢力劇增,他命范雎為相邦,隨後聽取范雎的建議把「四貴」中其餘三人先後免掉,並且驅逐出境。宣太后見勢,怕再引起事端,果真乖乖把政權交給了秦昭王。

范雎的諫言,所表達的兩點思想頗為可貴。其一,他力主選賢任能,獎勵軍功,反對任人唯親。這在血緣關係紐帶又粗又長的早期社會裡,無疑是閃光點。其二,他抨擊了貴族專權的現象,指出了枝繁干弱的危害不淺,這對於加強中央集權,鞏固君王的統治地位,無疑極有見地。

秦昭王處在宗親貴戚的包圍中,貴族私家富厚日趨重於王室,昭王早有如芒刺在背之感,對這樣的諫詞自然十分關切。由此可見,范雎不僅胸藏治國韜略,而且工於心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