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十七天皇帝 三、悲哀倒計時

在漢朝歷史上,皇帝混好混壞,基本上可以用時間作為計算單位。上一等的,可用十年為計算單位;次一等的,以年為計算單位;再次一等的,以月來計算;最次一等的,以日來計算。

按以上方式排行,倒數第一的名次,非劉賀莫屬了。歷史是殘酷的,也是愛開玩笑的。劉賀可能想破腦袋都沒料到,人家當皇帝是順著數日子的,他卻是倒著數的。六月一日這天,開始了他的倒計時皇帝生涯。

所謂,新人上任三把火。這個道理,劉賀還是懂的。於是乎,他一上台,就幹了三件讓霍光鬱悶萬分、讓龔遂心急如焚的大事。

第一件事是,大張旗鼓地一批批地提拔官員。劉賀提拔高幹,有兩大原則。凡是跟他玩得好的,一律陞官;凡是昌邑王國出來的幹部,一律往長安調動。於是乎,在劉賀兩個凡是思想方針指導下,過去在昌邑王國跟隨他吃喝玩樂的狐朋狗友,全都人模狗樣地在長安招搖過市。

第二件事是,繼續發揚享受至上精神,將吃喝玩樂進行到底。按規矩,劉賀到長安後,必須先替劉弗陵守喪。古人的喪禮是很嚴的,守喪的期限往往以血緣關係為標準,長短不一。然而,劉賀玩興大發,不顧規矩,竟然在守喪期間帶著一幫玩友跑到御花園斗虎玩豹,樂而忘返。

第三件事,就是故意跟霍光大將軍頂牛。以上兩事,即為例證。還記得嗎?劉賀動身來長安前,中尉王吉曾上書建議他當了皇帝,要低調、謙虛,最好事事聽霍大將軍的。事實證明,王吉的話是白說了。劉賀非但沒放心裡去,甚至採取極端態度,對霍光不聞不問。想讓他對霍光早請安、晚請示,門兒都沒有。

劉賀的叛逆行為,看得龔遂整天眼皮直跳,整顆心都懸起來了,就差心臟病沒發作了。都是娘生出來的孩子,怎麼就這麼不一樣呢?自漢朝立國以來,見過瘋玩的,還沒見過玩瘋的。今天的劉賀,簡直就是無藥可救。

怎麼辦?怎麼辦?說不聽,勸不來,罵不行,難道就這樣聽天由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孩子自己毀掉自己嗎?著急之下,龔遂又去找了一個人。這個人,名喚安樂,曾經是昌邑王國的國相,現被劉賀調入長安當了長樂衛尉。

龔遂一見到安樂,眼淚像水籠頭壞了似的,嘩啦啦地流個不停。他一邊哭,一邊悲痛地說道:「咱們的昌邑王當上皇帝後,玩興非但沒減,反而一天天都在升級。我利嘴磨破,好話說盡,卻一點都不管用。按此速度玩下去,不會很久,肯定就會出事,到時咱們這些跟班的都得跟著報廢。本來,我想辭職,卻又不被允許,想瘋,又怕被人識破。搞得我整天里外不是人,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龔遂說這話,意思很明顯:反正我是沒招兒了,大家想在長安混得久一點,就得群策群力,拯救劉賀。劉賀好了,大家才好。都是坐一條船出來的,這個道理就不用多說了。

事實上,龔遂對安樂哭訴的那些話,也是白說的。很簡單,龔遂整天操心都沒轍,安樂哪能比他好到哪裡去呢?既然如此,現在的情況就只能是,坐等劉賀出事、大家都完蛋的那天。

果然,霍光這時已經坐不住了。

誰都知道,霍光算是江湖老鳥了。老鳥生存之道,靜若處子,動如脫兔。他不出手則罷,一出手就直搗死穴,一招搞定。不過話說回來,霍光迎劉賀進京,不是要打擊他,更不是要搞死他,而是要幫助他如何做一個出色的駕馭國家的皇帝。

所以,面對劉賀一連串的瞎鬧,霍光認為,應以救治為主。孩子嘛,要允許他犯錯,給他一個寬容的成長過程,那是必須的。如果實在救不了,再考慮下一步棋。

當然,霍光要治病,不需要他親自操刀。很快的,就有一猛人主動跳出來,直奔劉賀而去。

即將閃亮登場的猛人,名喚張敞。張敞,字子高,河東平陽人(今山西臨汾西南)也。其祖父做過上谷太守,老爹曾長期跟隨劉徹,官至光祿大夫。到張敞這一代,出門做官仍然是張家的光榮傳統和不懈追求。於是乎,張敞決定繼承祖上遺志,投身官場。

儘管張敞天生具有過硬的政治素質,家裡還有不錯的後台替他撐腰打氣。但是,他不等不靠,主動出擊,從基層干起。先是當一鄉長(鄉有秩),後補為太守卒史,秩俸一百石。

在通往權力頂峰的道路上,別看張敞起點低得離譜,速度卻一點也不賴。接著,張敞因工作出色,升為甘泉倉長;不久,又升為太僕丞。

太僕丞,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交通部長秘書。我們知道,霍光剛剛任命一得力幹將當了交通部長,那人就是杜延年。張敞當了太僕丞後,立即受到了太僕杜延年的器重。

有些人,天生就是小丑和混混,然而張敞不是。此時,屬於張敞的歷史舞台還沒有打開。我認為,此時他主動跳將出來,不是強出風頭,亦不是打撈政治資本,更不是什麼表演作秀,而是為將來做一個必要的政治熱身運動。

多年來,張敞已經逐漸樹立為官風格。那就是,清廉從政,剛柔並濟,該出手時就出手。所以,當他看到劉賀混賬人整天做混賬事時,終於忍不住了。

張敞給劉賀上了一道奏書,語氣很不客氣。他說道:「我們迎你進京,不是讓你來玩的,是要看你怎麼做事的。你看你登基以來做的什麼事,你就知道從昌邑國拉一幫小人進京做官,卻對國家大臣不聞不問,連個噓寒問暖的話都沒有。」

最後,張敞加了一句:「我必須告訴陛下,你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請必須及時改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後面的完全可以省略了。張敞相信,劉賀沒理由聽不懂他說的話。

要知道,張敞是誰的人?杜延年的。杜延年又是誰的人?霍光的。張敞說那番話,是替誰說的?他的聲音基本就代表了霍光的聲音。這是嚴重警告的聲音。

事實上,劉賀看懂了,也聽懂了。然而,他並沒有理睬張敞。他仍然我行我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派頭。種種跡象表明,他似乎要擺開架式,準備跟霍光火拚一場。

好吧。既然爛泥扶不上牆,那就甩了吧。

於是,霍光迅速召來一個人,獨自跟他談話,商量對策。霍光召來的人,名叫延年。但請注意了,此延年非彼延年,此延年姓田,先祖是齊國人。

在漢朝,有三牛人同名不同姓。他們分別是,杜延年,田延年,嚴延年。杜延年,南陽杜衍(今河南南陽西南)人;職務,太僕。田延年,齊國之後,先世徙居陽陵(今陝西高平西南);職務,大司農。嚴延年,東海下邳(今江蘇邳州)人;職務,侍御史。

此三人,有所同也有所不同。杜延年和嚴延年,主修專業一樣,都是學法律出身。然而,從政治的生活圈子看,杜延年和田延年都是霍光的人,嚴延年則不是。相反,嚴延年還特愛找霍光的碴兒。從三人執政特點看,杜延年的風格是寬厚,老好人一個,得饒人處且饒人;田延年和嚴延年則是地地道道的酷吏,在漢朝酷吏排行榜上,他們倆可是赫赫有名。

從以上資料分析,我們大約可以知道,為什麼霍光偏找田延年,而不找杜延年或者是嚴延年。首先,嚴延年不是霍光的人,不能找;其次,要想辦大事,就得找狠人。杜延年為人為官,特別仁慈,明顯不合要求。

田延年呢,他為人做事夠狠,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他先是被霍光重用,任為長史。後來遷為河東太守。任河東太守期間,他雷厲風行,誅鋤豪強,因而聲名鵲聲,連孩子聽到他名字都不敢哭了。

由此看來,要搞掉劉賀,選田延年來當助手,明顯靠譜。於是,霍光一看到田延年,先將劉賀事情擺明,問這戲怎麼收場。

霍光心裡想什麼,田延年大約是清楚的。他對霍光說道:「既然劉賀不聽話,為什麼霍大將軍不上奏上官太后,要求重新換人呢?」

霍光輕嘆一聲,慢悠悠地說道:「請神容易送神難呀。不知道古代有沒有廢除君王的事?」

田延年一聽,答道:「古代廢君選賢的事,怎麼會沒有?比如商朝時,伊尹當宰相,曾經罷掉沒用的天子,保護了國家安全。最後,後世非但不責罵伊尹,反而歌頌他忠於國家。」

田延年斷了一下,又緩緩地說道:「如果將軍您效法伊尹,您就是大漢的活伊尹了。」

田延年的話,猶如春風拂臉,吹開了霍光嚴肅的臉。彷彿一下子,所有複雜棘手的問題,都變得簡單多了。

這時,霍光看著田延年,滿意地點點頭。他接著說了一句:「這件事,就交給你和車騎將軍了。」

車騎將軍是誰?他就是由霍光一手提拔起來的張安世。

可怕的狼牙,終於露出來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