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進新時代 三、終於,發飆了

想讓劉徹不換人,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御史大夫,正是直不疑。他,可也是個不思進取的學道之人啊。

直不疑,南陽(今河南南陽)人。直不疑初出道時,為郎官,事文帝。在漢初,想當官,途徑有三:一是先當郎官(宮廷禁衛官);二是在封國政府或郡政府先當「吏」。所謂「吏」,就是基層幹部。如果表現優秀,可以被推薦到中央;三是在中央政府部長級幹部(三公九卿)官署,先當幕僚或先當「吏」,同樣是,如有表現出色,可以向中央推薦。

以上三種途徑,當然是第一種陞官最快。道理是很顯然的,郎官因為直接侍奉皇帝,容易混臉熟,只要被皇帝點名,你想不陞官都難。所以說,郎官就成了當時從政之人最嚮往的職業。

羨慕是應該的。因為要當郎官,首先必須具有經濟實力。按當時規定,只要你能交出十萬錢,就可以進宮當郎官。

但是,別以為交了十萬錢就了事。當時漢朝有規矩,想當郎官,必須自備漂亮的衣服和車馬,皇家不會給你出一分錢。沒辦法,經常在皇帝面前走動,總不能穿得太差,車馬的檔次也不能太低。所以,如果你家不是富戶,那就別想打這個念頭了。

如果算有錢,當時的商人有的是錢。21世紀的今天,別以為商人多麼的牛氣。事實上,兩千年前,他們真的是窮得只剩下錢。要地位沒地位,要名分沒名分。國家又規定商人不能從政,所以,商人活一輩子,大約就是掙掙錢,數數錢,然後再花花錢。除此之外,沒啥奔頭。

於是,當時就出現了這麼一種情況:有錢的商人,政府不讓他們從政;沒錢的讀書人,想當官卻又沒錢。所以,能當上郎官的人,那真是少之有少。

久而久之,問題就出來了。首先,皇宮之中,郎官青黃不接;其次,條件苛刻了,當郎官的人少了,皇宮就少了一筆收入。後來,劉啟終於想出一個辦法:降低門檻。

此門檻,當然還是沒有商人的份。劉啟為了滿足部分清寒知識分子的官癮,及他們一腔以替皇帝跑腿為榮的理想和抱負,將十萬錢降低到四萬錢。除商人及品德不端的人外,只要能交出四萬錢的人,皇宮隨時向你敞開大門。

話說回來。直不疑後來能混上御史大夫,過程大約如下:先當郎官,後被提為太中大夫;劉濞造反時,直不疑以兩千石官員的身份將兵出兵。因為平反吳楚叛亂有功,被拜為御史大夫,同時被封為塞侯。

在文景之治期間,想往上爬,似乎有一種品格是不能少的。此品格,正是劉恆評衛綰的那句話:長者。

所謂長者,就是厚道老實。毫不疑問,直不疑就屬於長者。

直不疑之所以得此名聲,緣於一個誤會。當時他還是郎官的時候,住的是集體宿舍。有一次,同宿舍一郎官,錯將另外一郎官的黃金拿回家。結果,丟黃金的郎官回來以後,就懷疑是直不疑偷了。直不疑沒有抗議,重新買了一塊黃金交給對方,並道歉:對不起,黃金的確是我拿去用了。現在還給你。

然而不久,錯拿人家黃金的郎官回來了。他一回來就將黃金還給人家,結果人家才知道,原來直不疑被他冤枉了。

低調做人,甘願替人背黑禍,這就是長者標誌之一。同時,這也是老子所倡導的。

直不疑不僅老實低調,人還長得特帥。在漢初,長得帥直不疑不是第一個。而因為長得帥,就被誣衊為盜嫂的,陳平是第一個,估計直不疑就是第二個了。

劉濞造反前,直不疑每當上朝,總被人在其後指指點點,甚至有同事就當著大家的面叫道:長得帥不是你的錯,可你為何偏偏盜嫂呢?

所謂盜嫂,就是和嫂子私通。一個大男人大庭廣眾之下,放高聲喇叭揭人家傷口,實在缺德。然而,他更缺德的是,直不疑盜嫂,竟然是他編出來的。

如果換成是誰,管他個三七二十一,先掄起凳子砸了再說。然而,直不疑臉不紅,心不跳,也不跟人家脖子粗。他只是淡淡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家無兄。

家裡無兄,何來大嫂,沒有大嫂,又何來盜嫂之說?

一場莫須有的罪名,就這樣被一句輕風淡語的話所消解。直不疑的長者之名,真不是吹出來的。

然而,有時長者也不能當飯吃,低調也不能總不挨刀。劉徹罷掉衛綰後,順便也打發直不疑下崗。他理由就是:監獄裡出現那麼多被冤枉的囚犯,你做為御史大夫,這個黑鍋你必須來背。

辛辛苦苦奮鬥了幾十年,竟然不頂皇帝一句話。

這就是政治遊戲,實在殘酷得過分。不過想想,替別人背黑鍋向來不就是直不疑的專長嗎?既然這樣,那就背吧。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或許,該是讓位給年青人的時候了。

清掉直不疑後,劉徹召來竇嬰和田蚡,吩咐道:我這裡有兩個空崗,一個是御史大夫,一個是郎中令,你們給我找找看,推薦兩個好同志來接這兩個職務。

竇嬰和田蚡馬上想到了兩個人:趙綰和王臧。

趙綰,代郡(今河北省蔚縣)人;王臧,蘭陵(今山東省蒼山縣西南蘭陵鎮)人;倆人都曾拜魯國儒家大師申公學《詩經》。於是,竇嬰和田蚡馬上向劉徹提名。

很快地,劉徹批准了。拜趙綰為御史大夫,提王臧為郎中令。

官場文化向來奇特,在通往金字塔頂端的道路上,穩打穩紮者,就算不能善始善終,多少也能明哲保身,全身而退。諸如,衛綰和直不疑。

而那些坐直升飛機爬上頂的人,往往是爬得快,跌得也快;爬得越高,跌得也會越慘。諸如眼前的趙綰和王臧。

趙王兩個,我們除了知道他們是大師申公弟子外,其他一無所知。一個從政履歷蒼白之人,突然飆上高位,那將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我想,對於王趙這對師兄弟來說,恐怕只有兩種感覺。那就是:得意和恐懼。

得意的是,他們拜師學《詩經》,恰逢時世,發了。恐懼的是,如此高位,怎麼才能保得位置的長久和牢固呢?

要想幹得久,當然是必須博得皇帝的好感;要想博得劉徹的信任,必須先露兩手。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露得好不好,就看開頭那幾把火燒得旺不旺。

事實上,趙王倆人的幾把火燒得很旺。但是,他們卻將自己燒掉了。那麼,趙綰的第一把火,到底想搞什麼名堂?

其實,趙綰的名堂就是想搞明堂。

請注意,此明堂非彼名堂。所謂搞明堂,就是專門給天子興建一座大型建築。此建築,不是拿來度假,也不是用來喝酒唱歌的,而是專門用來會見諸侯,進行重要祭祀活動,以此來顯耀天子威風的場所。

興建明堂,是儒家極力吹捧建立天子權威的產物。如果說,董仲舒的天人三策為劉徹尊天下提供了理念基礎,那麼,趙綰建議建立的明堂,就是對董仲舒思想的具體體現。

劉徹初出江湖,鋒芒畢露,然而根基尚待紮緊。他太需要這個所謂明堂,能替他建立起少年天子的威望。對劉徹來說,趙綰這把火真是燒得好,燒得妙。

這簡直就是,拿特別的愛,獻給了特別的劉徹。

既有明堂,必須有主持人。趙綰已經替劉徹定好人選,此人,正是他的老師兼儒家大師,魯人申公。時人又稱他為,申培公。

在當時,以研究儒家五經出名的幾個國寶級人物,他們分別是:濟南伏生,以研究《尚書》聞名。當初,中央派晁錯到齊國留學,學的就是伏生的學問;齊人轅固生,以研究《詩經》聞名。與之齊名的就是方才所言的,申培公先生。此三人者,都是八十歲以上高齡。放到今天,他們都是相當於國學大師季羨林老先生的學術地位的。

吳楚之亂前,申培公曾經侍奉過楚王劉戊。但劉戊不好學,經常弄得申培公里外不是人,於是,申公只好主動下課,回到魯國,以教書為業。

事實證明,不聽老師的教誨,終究是要吃虧的。吳楚之亂,劉戊和劉濞共同謀反,關鍵時刻被劉濞棄下,於是這個楚王只好自殺身亡,落得個名敗塗地的下場。

話說回來,當時不只以上三人是國寶級人物。我之所以重點推出此三位,一個是他們不但學問大,名氣大,弟子的事業也做得很大。

申培公這兩個得意弟子,如果要排輩分的話,趙綰應該叫王臧一聲師兄。原因很簡單,王臧拜師比趙綰早。當趙綰和王臧向劉徹提出請申公出山主持明堂時,劉徹同意了。

然而,他們又對劉徹提出一個要求:能不能準備點厚禮送給咱恩師?

劉徹:這個厚禮,到底有多厚?

趙綰:越厚越好!

劉徹:為何?

趙綰:陛下有所不知。當初申公侍奉楚王時,曾被羞辱得無顏掃地。於是,自那以後他就發毒誓:此生此世,退居家教,永不出山!

劉徹:哦,既然這樣,為何還要請他出山?

趙綰:《詩經》乃五經之首,申公不僅以詩學聞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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