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進新時代 二、罷相

招賢大會結束後,劉徹整頓思想,放開手腳,準備大幹一場。

有句話說,不要看得太遠,而忘記了腳下的石頭。此時就有一塊老頑石,堵在劉徹的腳下。這塊老頑石,就是瞎老婆子,竇太后。

劉徹自以為,他年輕,有魄力,沒啥不能幹的事,也沒啥幹不成的事。正所謂,思想有多遠,我們就得走多遠。

事實證明,光有魄力還不能辦成大事。因為年輕,所以容易激進。人一激進,就容易做錯事。要想辦成大事,還必須擁有智慧。這個智慧,就是政治手腕。在劉徹的政治生涯中,有一個老人讓他懂得了,什麼叫真正的政治,什麼叫真正的手腕。

這個老人,當然就是竇太后。劉徹領教到竇太后的第一招,卻是一個顛簸不倒的人生至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本來竇太后日子也不長了。她也想能安心度過晚年,能少折騰就少折騰。能多攢些日子,當然是件好事。可是,她現在不得不放下老莊哲學,騰出手來教訓劉徹。

竇太后之所以捨得出手,是因為劉徹太不像話,太不識抬舉了。這都是因為,劉徹罷掉了兩個重要人物,恰好他們就是竇太后的人;其次,有人慫恿劉徹想在太歲頭上動土。

劉徹第一個罷掉的人,是丞相衛綰。

衛綰,代國大陵(今山西文水縣)人。人性特點:為人忠厚老實,低調處事。特長:臂力過人,駕車有術,甚至還可以駕車表演雜技。

事實證明,人有特長都是能找到好工作的。當年,劉恆在代地掛職鍛煉,衛綰憑藉高超駕車技術,獲得護駕代王的資格。後來,劉恆回到中央當皇帝,衛綰因為護駕有功,被拜為中郎將。

劉啟當太子時,曾多次設宴招待劉恆左右,衛綰也是其中一個。然而,衛綰每聽說劉啟要召他,總稱病不往。

哦,太子請客都不來,是面子太大了,還是瞧不起我呀?劉啟從此便將他記住了。

劉恆不知是否看出劉啟有什麼苗頭。他崩前,特意交待劉啟:衛綰是個厚道之人,我死後,讓他給你開車絕對安全。千萬別看我不在了,就踢人家下崗。

如果不是劉恆這句話,劉啟還真想馬上踢衛綰下崗。不過,先帝有話在先,至少也得給他個面子吧。於是劉恆崩後,劉啟沒有讓衛綰下崗,不升也不降,不冷也不熱,就那樣過著。

直到劉恆崩掉的一年後,劉啟對衛綰的看法,才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使劉啟對衛綰刮目相看的,是因為他工作認真,踏實肯干。

聽說賽車手跑車,其功力多表現在對拐彎的處理。衛綰做為一名優秀的車手,與前輩大有不同。

當年,夏侯嬰駕車,如閑雲野鶴,那個瀟洒勁是沒得說的。就算處於天崩地裂,他仍然不緊不慢,從容面對。結果是,他沒有一次,不讓劉邦逃過對手的追殺。

如果要分流派的話,夏侯嬰應當是浪漫派,而衛綰則是現實派。作為一個搞車雜技出身的人,衛綰清楚地知道,花樣不是耍出來的,而是練出來的。所以,他非常珍惜那個一分實力賺一分錢的上崗機會。

於是,一年以來,儘管劉啟對他不揚不抑,但是他越發地積極小心。牢騷悶在肚裡,微笑掛在臉上,輕屁股,多跑腿,一副十足的敬業精神和態度。

劉啟是長眼睛的。當他看到衛綰一副勞模的樣子,不禁嘆了一口氣。看來先帝對衛綰的評價還是比較中肯的嘛。哎,過去那些事兒,就算了吧,看看人家也挺不容易的。

於是,趁著一次機會,劉啟召衛綰當陪乘,一起去上林苑打獵。

打獵回來,劉啟問衛綰:你知道為什麼讓你當我的陪乘嗎?

衛綰一愣,答道:我只知道當陛下的陪乘,是我中郎將的職責。職責之外的事,那就真的不知道了。

呵,人不傻,還裝起傻來了。劉啟又問:我問你,我當太子時,多次請你喝酒,你為什麼不來?

衛綰又一愣,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原來,劉啟一年來不和他多一句廢話,原來心裡念著的是這個事兒啊。難道,陛下今天是要揪他出來涼風示威了不成?

一想到這,衛綰的心都涼了。他馬上叩首,答道:臣該死,請陛下恕罪,臣不赴陛下之宴,當時實在是生病啊。

劉啟一聽,笑不得,哭也不是。衛綰啊衛綰,還虧你是老實人,竟然還好意思說生病不能來。我又不是只請你一兩次,多次請你你都不來,難道你真的成了天下唯一可以準時生病的人嗎?

但是,劉啟還是放過衛綰一馬。

不為別的,如果這點小事都能大作的話,實在有損天子的肚量。再說了,衛綰也認罪了。既然如此,就讓他以後多干點活,將功贖罪吧。

衛綰人生的馬車,就這樣繞過了驚險路段,從此跑上高速公路。

後來,衛綰在工作上的表現,越發讓劉啟覺得他是可造之才。首先,衛綰很廉潔,忠誠無二腸,這點很重要;其次,衛綰很會做人。屬下有過,他主動承擔;自己有功,謙讓給別人。以助人為樂為榮,以損人肥私為恥,整一個就是老好人兼道德模範。

如此德才兼備的老好人,最適合做什麼工作呢?劉啟已經想好了,太傅的工作非他莫屬了。於是,劉啟先遷衛綰為河間王太傅。

再後來,衛綰的馬車在高速公路狂飆猛進,春風得意:劉濞造反,率河間王兵擊吳楚聯軍有功,被拜為中尉;同時,因為軍功出色,被封為建陵侯。封侯,那可是武將出身的李廣一生出生入死,都不能完成的夙願啊。

更順暢的還在後面。劉啟廢太子劉榮時,衛綰因為和栗姬是親屬,按理是要拉出去砍頭的。然而,劉啟念衛綰做人厚道,不但再次放過他一馬,不久立劉徹為太子時,竟拜綰為太子太傅。又過不久,再次遷為御史大夫。

按漢初的規矩,凡是當上御史大夫的,等於一腳踩上了丞相的高位。果然,劉啟將牛脾氣的丞相周亞夫踩下地後,隨後換了個叫桃侯舍的人為丞相;不久,又將桃侯舍換掉,扶衛綰走上了丞相之位。

劉啟相信:衛綰敦厚老實,忠於職守。讓他來輔佐太子,只有四個字:安全,可靠。

劉啟的眼光是沒錯的。然而,他卻小看了一個人,劉徹。

文景兩任皇帝,都是規矩守業的人;然而劉徹不安守本分,小小年紀的他就知道什麼叫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想讓他只守不做,那是扯淡。還有,劉徹好儒喜文,衛綰好道守柔。道不同,則不相謀也。思想和方向不一致,衛綰的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果然,現在就真出事來了。

衛綰落水過程大約如下:首先,董仲舒提出做大儒業的思想後,衛綰立即響應,趁機對劉徹上奏道:凡是研究申不害、韓非子、蘇秦、張儀言論的,都是論政之徒,請一律罷黜!

申不害和韓非子,法家;蘇秦和張儀,縱橫家。為什麼衛綰偏要選這兩家下手?

原來很簡單,衛綰是個老子學徒。

法家苛政,縱橫家油嘴滑舌,這都是黃老思想所不相容的。所以衛綰此招,無非是乘個順風車,借刀除草。

劉徹批准了衛綰上奏。

然而半年後。夏天,六月,劉徹突然將衛綰罷免。理由是:先帝劉啟卧病在床時,監獄的許多勞改犯竟然多是被冤枉的,衛綰作為丞相失職,所以罷免。

這就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罷得了法家和縱橫家,憑什麼就留著你道家?

可是,劉啟崩前,鞭棍法一改再改,連囚犯挨打時都覺得不好意思了。而衛綰為人處事,怎一個賢字了得,怎麼監獄裡突然冒出那麼多冤枉的勞改犯?這,難道是劉徹無理整人的伎倆嗎?

事實上,劉徹想整衛綰,那是沒錯的;他整衛綰,也是講道理的。

因為,監獄裡實在關了不少被冤枉的勞改犯。這些被冤枉的人,正是前酷吏郅都的繼任者整出來的。此繼任者,南陽人寧成者也。

寧成,初為濟南都尉,後調入長安升為中尉。自郅都死後,長安宗室豪傑解除警報,紛紛如蛇鼠出洞,為所欲為。於是,寧成仿效郅都,開出狠葯,猛治長安。結果,長安宗室豪傑人人自危,又回到郅都當中尉的恐怖時代。

不消多說,在這些被冤枉的人當中,肯定有長安宗室及豪傑。於是,他們層層告狀,告到劉徹這裡。於是,劉徹揪住寧成,然後假裝問責,就一路問到丞相府,責到了衛綰頭上。

就這樣,衛綰無為跑腿的政治生涯,就此結束。

劉徹已經替他準備好了繼任者,此人,正是外戚竇嬰。

劉徹之所以選上竇嬰,理由如下:首先,衛綰是竇太后的人,竇嬰也是竇太后的人,搞掉衛綰,填上竇嬰,這是安撫老人家的良計。

其次,竇嬰是儒者兼俠客,他來當丞相,君臣政治理想一致,同心協力,還怕儒家事業不能做大嗎?

高,實在高。

果然,劉徹挖掉衛綰,貼上竇嬰,竇太后一句話都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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