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劉武的死結 三、尋凶

袁盎被刺的新聞,以風一樣的速度吹向了長安。劉啟一聽,傻了。然而,他還沒回過神來,又有血案傳來:當初與袁盎一起給竇太后講故事說道理的十來個議臣,也全被幹掉了。

突然,劉啟一下子明白了:此毒手如非梁王所為,天打雷劈。

劉啟真不傻,此案恰是劉武及手下所謀。問題是,在血案主謀浮出水面前,可不能隨便見人就咬。當初,貫高刺殺劉邦時,劉邦還一口咬定是張敖指使的呢。結果呢,張敖被冤枉了。

劉啟當然不希望做第二個劉邦,他也不希望劉武成為第二個張敖。再說了,張敖在劉邦眼裡根本就不是什麼東西。劉武就不同了,手足之情,全都寫在竇太后一張肚皮上。

所以擒賊先擒王,用這招來對付劉武,簡直就是扯淡。唯一可行的一招是:順藤摸瓜。

嗯,就這麼辦了。先抓梁王幾個馬仔,審出個所以然來再說。

於是,劉啟馬上派人動手辦案。果然,他們從袁盎死屍上找到了一個證據:刺劍。

刺客只顧殺人,竟然沒有拔走兇器。於是,這把劍便成了破案的突破口。

經查,刺殺袁盎的是一把新劍。然後,再查長安城中製作刀劍的工匠。有一工匠認得這劍,說出一條重要線索:梁國郎官某人曾來磨過這把劍。

目標,一下子便鎖死了梁國!!

此事關係重大,必須找一個靠譜的人來懲辦。很快地,劉啟的目光在漢朝官員的名單上掃了一遍,最後鎖定了一個陌生的名字:田叔。

田叔,趙人,好劍術,為人廉直,喜任俠。早年出遊四方,踏破諸公大門。後來,幸得趙相趙午引舉,在趙王張敖那謀得一個混飯吃的職務:郎中。再後來,趙午和貫高欲刺劉邦,田叔踴躍參加,結果東窗事發,帶罪入朝。

再再後來,刺殺一事水落石出,劉邦召見田叔,談了一席話,覺得此人挺有才。於是破格錄用,任為漢中郡守。不過,好馬也有失蹄的時候。田叔在漢中郡守幹了十餘年,不知何故,坐法失官,閑置在家。

由上看,田叔儘管是新面孔,卻是個玩政治的老手了。劉啟之所以選定這個不顯眼的人物,無非是避重就輕,後發制人。就是你了,田叔同志,請上路吧。

然而,田叔接到任務後,竟然沒有表現出一點再次出山的喜悅之情,更沒有拍起胸膛說出不辱使命之類的大話。當然,他也沒有搖頭說出悲觀失望的喪話。反正是,去就去吧。領導的話還是要聽的,皇帝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千萬別以為田叔裝酷,其實他一點都酷不起來。想想,劉啟曾經對袁盎的態度,田叔是知道的,那是時好時壞,捉摸不透;竇太后對劉武的感情,那是全地球的人都知道的,母子倆好得就差沒拴在一起了。至於劉啟對劉武的態度嘛,就像天上的月亮,月朦朧,鳥朦朧。看上去,他心底也朦朧,啥底子都沒有。

帶著一顆沒有知底的心,去查一場沒有底氣的案,只能是這樣:活照干,但誰都不能得罪。

田叔不是郅都,只認皇帝,不認太子。田叔只能是不但要認皇帝,認竇太后,還要認梁王。只有一個人他不認,那就是他自己。只有一種原則他可以遵守,那就是沒原則。

於是,田叔到梁國後,該找的人,他找了;該開的會,他開了。當然,他還沒有徹底消極怠工,兇殺案的幕後指使者還是找到了,兩個人:羊勝,公孫詭。

那麼,兇手在哪裡,不知道!

知道他們藏在哪裡嗎?不知道!

接著,田叔派人回長安城,就實彙報。

沒想到的是,劉啟較真了,他再次派出使者,督促田叔和梁國有關部門:加大力度,繼續查!

可是,第二批人來了之後,不久又傳回話,還是沒抓到人。來來回回,總共來了十餘批使者,還是這個結果。

這時,劉啟火氣來了。就兩個人,梁國就這麼點大,竟然抓不到人?就算公孫詭遁地,也要掘地三尺把他挖出來;就算羊勝奔月,你們也要給我把他揪下來。

於是,劉啟再下狠詔:你們聽好了。抓不到人,梁國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員,通通做好思想準備。

做好什麼思想準備呢?還是不知道。

劉啟沒有明說。皇帝著急,田叔反正不著急,可是梁國的高官們,無人不替自己頭上那顆人頭著急了。於是,梁國高官們決定全力以赴,揪出兩個主謀。

梁國一方,此案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是內史韓安國。

韓安國,梁國成安(今河北省成安縣)人。精通韓非子法家及雜家學說,早年遊說諸公,事梁孝王為中大夫。劉濞的吳楚聯軍攻打梁城時,韓安國一馬當先,運籌機變,為梁國之完壁立下汗馬功勞。從此,聲名鵲起,得寵於梁王。

抬頭打仗,韓安國是能手;低頭做官,他更是能手中的能手。為了對付劉啟問責,他首先在梁國展開地氈式搜索,結果空空。再搜,還是空空。

真可謂,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時,韓安國終於悟出一個道理:公孫詭和羊勝不會長翅膀,他們不會飛上天去。他們當然也不會傻到逃到別國去,想跑海南三亞去,還是再等上一千年吧。

那麼,兩個主謀會藏身在哪裡呢?哦,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此二人,必定躲在梁國。

梁國所在,唯有一個地方沒有搜到,梁王宮室。

可公孫詭和羊勝真躲在梁王府中,說明受了梁王的庇護。梁王之所以庇護,是因為他才是真正的主謀。這下子,事情就更難搞了。

什麼順藤摸瓜,這下子,可是摸到炸彈了。

事情是死的,腦袋是活的。韓安國認為:皇帝下達的任務,就是抓到公孫詭和羊勝。至於梁王到底有沒有插手此事,關韓安國他們屁事呢?目標降小了,問題就可容易多了。

於是乎,韓安國立即想到了一個讓梁王交人的好辦法。

對,就這樣辦。

首先,韓安國求見梁王劉武。沒懸念,劉武接見了他。其次,韓安國一見到劉武,立即跪下磕頭撞地,大哭大喊:大王啊,我沒有完成陛下交給我們的任務,請你快快將我賜死吧!

劉武很平靜地看著韓安國,說道:搜不到就繼續搜,值得你去死嗎?

韓安國流涕滿地,繼續說道:臣死事小,但因此連累大王,臣就該死千次萬次,也不足彌補罪過啊。

劉武:連累到我?有這麼嚴重嗎?

韓安國:大王端坐宮中,真是兩耳不聞宮外事。請問,大王您和臨江王劉榮比,哪個對陛下更親?

劉武:當然是臨江王。

韓安國:這就對了。臨江王只因為太宗廟牆外余土一事,都要被召回長安質問,最後被整死於中尉府中。現在梁國出現兇手一事,按理首先責罪於大王。而大王之所以無事,源於竇太后宮中哭泣求情。如果大王不醒悟,竇太后百年之後,您還能坐得住梁國嗎?

韓安國一席話,兩個字,實話。再加一個字,大實話。

既是大實話,又是大狠話。劉武一聽,先是一愣,後是一傻,還沒等韓安國說完,他的眼淚也流出來了。

梁王的眼淚,那是恐懼的眼淚。死亡是一把尺,無論貴賤,無論貧富,任何人到了它面前,其結果是一個樣的。或許,死對劉武來說,還是小事一樁。問題是,在他看來,手足相背,殺禍加身,就算他下地獄,又以何臉面見竇太后呢?

這下子,劉武終於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僅是嚴重,而且很嚴重,很殘酷。當然了,殘酷的政治是不相信眼淚的。當務之急是,必須找到解決的辦法。

劉武臉上還淌著淚,無助地看著韓安國。這時,韓安國安慰劉武道:大王不要怕,正所謂世間之法,一物降一物,一招解一招。只要咱們團結一致,找到公孫詭和羊勝,大王將無事矣!

劉武問道:這招管用嗎?

韓安國:絕對管用!

劉武:誰說的?

韓安國:我說的!

劉武:好吧。既然這樣,就一起找到公孫詭和羊勝。

劉武此言一出,韓安國心裡落下一塊石頭。準確地說,公孫詭和羊勝,不是要找到他們,而是要劉武交出。因為,這兩個主謀,肯定就藏在梁府。

一想到這,韓安國不由拍拍脖子上的頭,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這下子,保住它不落地,應該是沒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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