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劉武的死結 二、刺殺袁盎

孫子兵法說,兵之道,詭也。此話套在官場,完全可以實用。古今以來,官場若賭場,有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有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有人一生抑鬱,徘徊不進;有人突飛猛進,忽如流星。

官場世態,道出多少冷暖炎涼。似乎沒有一個領域,能夠比官場更能激烈地詮釋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適者生存,優勝劣汰。成王敗寇,願賭服輸。一幕又一幕,你方唱罷我登場。不到劇罷人殘,絕不罷休。

請看看,劉恆下去了,劉啟起來了;劉榮煙滅了,劉武心癢了;晁錯頭砍了,袁盎高興了。

事實上,此時的袁盎,一點都不高興。袁盎替劉啟保住了太子肥位不流外人田,可是他得到了什麼?得到的也算不少,但都是壞東西。

至少有兩樣壞東西擺在面前:一是劉武的恨;二是繼續享受劉啟的摒棄。

一切皆是夢影,一切皆是過客,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恆的。袁盎的生命之花,已經開到了極盛。說得好聽,就是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特有的歷史任務。用官場一句套話來說,袁盎的利用潛力和價值已經差不多了。結果只能是,該是打發他走的時候了。

就像一條甘蔗,啃完了糖水,還有不丟掉的道理嗎?

於是,當劉啟滅掉吳楚反軍後,馬上給他安排一個新崗位:楚相。

今天的楚國,不是從前的楚國;今天的劉啟,不是從前的劉啟;今天的袁盎,亦不再是從前的袁盎。袁盎做了一段時間楚相,只有兩個字:鬱悶。如果再加一個字:很鬱悶。

他鬱悶,是因為他屢屢上書,劉啟不再理他。劉啟之所以不想睬他,是想讓他好好安度晚年,別像他之前,建議殺晁錯那樣瞎折騰了。

最後,袁盎發現,他和劉啟的愛情蜜月和政治友誼,似乎也就到此為止了。

既然這樣,還有玩下去的必要嗎?

袁盎決定稱病辭職。很快,劉啟批准了他的請求。於是,袁盎只好作別官場,鬱悶歸鄉。

政治創造了袁盎的神話,生活卻還原了袁盎的面目。袁盎回到家鄉後,無官一身輕,閑得樂逍。鬥雞走狗,無人不交;三教九流,來者不拒,多多益善。

如果,僅是如果,如果袁盎就此樂得逍遙,他會活到自然死。可是,偏偏他卻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劉啟一句話下來,他就屁顛地樂得跑回中央,幫劉啟砸了竇太后心中那個兄終弟嫡的美夢。

須不知,自那以後,就有一雙眼睛一直仇恨地注視著他。

這雙毒眼,正是劉武。

此時的劉武,恨袁盎恨得睡覺時牙齒都咬得咯咯響。袁盎一天不從世界上消失,劉武就一天心情不爽。於是,他動起了殺機。

想殺袁盎的不僅只有劉武。有兩個人也對袁盎恨得牙咬咯咯響,而且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一個是羊勝,一個是公孫詭。

此二人都是劉武的智囊團。老實說吧,慫恿劉武要當皇帝的是他們,鼓動劉武幹掉袁盎也是他們。

他們要殺袁盎的理由很簡單:袁盎讓劉武升不了天,他們這些當雞做犬的自然也升不了天。讓我們升不了天的,也別想在地上混。於是,他們抱團結夥,準備派出刺客暗殺袁盎。

於是,羊勝和公孫詭列出了一張黑名單,包括袁盎在內,總共有十來個。就算地獄風很大,也算有人陪袁盎吹風打顫。好,就這樣吧。刺客們,請分頭上路吧。

刺客,別名殺手。古今中外,殺手都是一個神秘殘酷的職業。從香港電影中也可以看到,所謂殺手,認錢不認人。只要錢一到手,二話不說,馬上行動,不見血封喉,絕不罷休。

事實上,不全是如此。

外國曾經有一部電影叫《這個殺手不太冷》,講述了一個外表冷酷,內心溫熱的殺手故事。這個殺手,拿別人好處,替天行道;同時,又是一個老好人,路見不平,拔槍相救。

那時,負責刺殺袁盎的殺手,似乎職業使命感不是很強,至少並不急於直奔主題。首先,他逛進關中,到處打聽袁盎的為人。結果得到的答案很一致:袁盎人很好,特講義氣。

接著,無名殺手找到了袁盎,並將事情經過告訴袁盎:臣受梁王金前來刺殺君,君為長者,吾不忍刺君。但後刺君者有十餘批,請君備之!

這話大約意思就是:我是拿了梁王的錢,本來要殺你的。但是,你又太厚道,我於心不忍。所以跑過來告訴你,後面還有十餘批人要過來,你最好防著點。

真有梁王一套的,為了刺殺袁盎,竟然安排了十撥人馬。不得不說,這個殺手真的不冷。不但不冷,還特厚道,竟然吐出內幕。

我們無法清楚,以上這位殺手兄弟有沒有被劉武的人追殺。但是,我們知道的是,他的好心只做了一半。他警告完袁盎好自為之後,轉頭就不見人影了。

可讓人吃驚的是,袁盎並沒把人家的警告放在心上。鬥雞走狗,照玩不誤。

袁盎當然有理由,不懼怕別人的警告。因為他不是江湖中的小癟三,他是經過大風大浪的江湖老手。

事實上,袁盎貌若從容,內心鬱悶。他鬱悶的不是劉武,擔怕的不是殺手,而是冥冥之中的宿命。

是的,宿命。人活一世,徒求什麼?建功立業,封侯萬千?不,這都不是我袁盎的追求。仗義走天涯,慷慨廟堂上;仁義天下布,名聲傳江湖。這,似乎才是我袁盎存在的價值。

然而官場江湖,蛇道鼠道,皆是無道。所謂信義理想,皆是屁話。做官就像爬樓梯,你不踩別人,就要被別人踩。於是乎,通往前方的路,既要踩別人,又要防人踩。可是,踩得了今天,踩得了明天嗎?防得了今天,能防得了明天嗎?我昨天踩了劉武,今天輪到被踩了。

這,就是無法逃脫的宿命。

我袁盎和劉武的這筆舊賬,該是算清的時候了。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老天已經註定,我又何必做那吱吱逃路的地老鼠呢?

於是袁盎決定,不報警,不求助,等待第二批殺手的出現。他真的倒要看看,傳說中的殺手,到底有多大的神通。

袁盎在等待;殺手也在等待中行動了。

果然,第二批殺手馬上如鬼摸黑地,飄到了袁盎的家鄉。當他們來到楚地後,經過一番踩點,最後發現,原來袁盎之所以不報警,自有他的實力。

因為袁盎在當地名聲很大,人緣極好。無論是賭棍、淫棍、地痞、流氓、富人、窮人,再加上那些三姑六婆、左鄰右舍、這些人天生就是他的保護衣。

換句話說,在人家的地盤上動手,似乎是很不靠譜的。

於是,殺手們立即啟動了第二方案:引蛇出洞。

所謂引蛇出洞,就是只要想方設法將袁盎引出他的地盤,即可大膽動手。於是,他們馬上找到了具體操作方案:搞怪。

在殺們手看來,闖不進袁盎的家,但是在袁盎家的屋頂上搞些神神鬼鬼的事,還是綽綽有餘的。果然,袁盎家裡不斷發生許多怪事。

比如:家裡養的狗,莫名其妙死了;魚缸里的魚,莫名跳了出來;家裡養的雞,莫名死得很慘;家裡的院子里,莫名溜出幾條毒蛇。甚至是,家裡的小妾,莫名地被……

袁盎不是傻子,他應該有所警惕。然而,不幸的是,有人對袁盎說,你家裡怪事多多,可能是犯什麼邪神了,還是問一卦吧。

更不幸的是,袁盎真信這鬼話了。

接下來的故事就很老套了:袁盎出門問卜,還家路上,殺手埋擊,殺之於安陵郭門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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