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可怕的呂雉 五、垮掉的一個

「垮掉的一代」這個詞,源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美國。上帝,幾乎代表了整個西方人的價值觀。當時,由於二戰的創傷,摧毀了美國許多青年心中的上帝。在一個心靈沒有上帝駐紮約束的地方,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做的。由於信仰的缺失,使那一代的美國青年幾乎一代人都陷於整體焦慮。於是乎,民間迅速掀起了一股後現代主義運動思潮。他們的身份如下:流浪者、吸毒者、同性戀者、性開放者、群毆者、裸體行為主義者、騙子,等等,五花八門,無奇不有。

但是,這幫非主流人物幾乎是天才型的青年才俊。存在的,即是合理的。他們之所以選擇了如此極端的生活方式,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告訴世界:在一個墮落的時代,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墮落。

於是乎,後人為了區別他們與一戰之後成長的美國迷惘的一代,稱之為垮掉的一代。

如今,當我們回顧那一段歷史時,仍然覺得驚世駭俗。墮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整個一代人的無可救藥的完蛋。還好,歷史拯救了他們,他們也完成了自身的生存使命。那幫被稱之為藝術天才的瘋子,多數也把名字留在了美國文學史。用美國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海明威的一句話來概括美國青年後來的生存狀態:太陽照常升起!

此時的劉盈,諸如以上所述的美國垮掉的一代,自甘墮落。但是有一點不同的是,垮掉的一代的整體焦慮,是不可阻擋的戰爭造成的。而劉盈荒謬的生存狀態,則是由呂雉人為造成的。

法國存在主義者加謬就說過,明知生活是荒謬的,我們也要活下去。為了鼓勵生命繼續,他寫出了一部傳大的思想著作《西西弗的傳說》,並塑造了一個反抗荒謬的偉大英雄,他的名字就叫西西弗。

西西弗被神懲罰去做一個世界上最無聊,亦是最無助的一件工作。那就是,讓西西弗一年又一年地從山腳下推著巨石上山頂,又讓巨石滾下來,最後又再推上去。

這個傳說出自於古希臘,然而,加謬卻從這個傳說里發現了當代人具有和西西弗人相同的命運,那就是工業時代讓每個人都站在流水線上,像木偶一樣年復一年地重複著同樣的工作。同時,加謬發現,西西弗在推石上山過程中,他發現了幸福的意義。後工業時代的人們也應該像西西弗一樣,在枯燥苦悶的生涯中,發現幸福的意義。

哪裡有荒謬,哪裡就有荒謬的反抗。法國加謬的理論和美國垮掉的一代幾乎同時出世。似乎在當時,對時代的悲觀絕望是每個人的共同情緒。美國人為了拯救這代人,也像加謬一樣發明了一個拯救自我的偉大英雄,他就是《阿甘正傳》里的那個阿甘。

我們在《阿甘正傳》里發現一個奇異的鏡頭,阿甘瘋狂地迷上了流浪型的長跑。我們永遠都在路上,這幾乎是那一代美國人的共同心態。他們不但在物理學、地理學上流浪,更是在廣闊無際的心靈世界裡流浪。越來越多的美國青年都加入了阿甘的行列,最後他們發現,只要勇敢地跋涉下去,總有發現生活意義的一天。

這就是明知世界是荒謬的,仍然要勇敢活下去的全部意義。活下去,真的比什麼都重要。

然而,孤獨焦慮的劉盈,在呂雉的陰影之下,只有他一個人在艱難地生存著。他這個垮掉的一個,反抗荒謬的唯一手段,就是使自己變得荒謬。於是乎,他離開病床以後,不是上朝聽政,而是長年累月地沉浸於酒色淫樂之中。

這個叛逆的孩子,彷彿要告訴他的母親:我要以我的墮落,來刺激你的痛苦!

對於劉盈此舉,司馬光在《資治通鑒》無不為他感到可惜。司馬光批了一句:篤於小仁而未知大義也。這話的意思是說,劉盈這孩子,只會小仁小愛,母親稍微打擊一下他,就縱酒傷身,忘了國家社稷之大義,實在不該啊!

司馬光說得好輕鬆啊。他以為,拯救一個孩子的絕望,猶如他小時候砸缸放水就能成功的。或許呂雉會如此以為,如果要讓一個孩子成長,就讓他承受風雨的洗禮和殘酷無情的野外訓練。然而在劉盈的一生中,他經歷過戰爭致天下混亂的洗禮,經受過被父親逃難踢下車的恥辱,種種殘酷的現實都不能泯滅他心中的善念和仁愛,難道呂雉造一個殘酷的人彘,就能一夜教育出一個殘酷如她一樣的孩子?

如果說,呂雉讓劉盈參觀人彘,是出自於她的一種教育手段。那麼,我們只能說這是一種變態的教育。當然,不流血的中國古代政治,那是十分罕見的。呂雉的時代,從人彘開始,流血的政治也再次證明,呂雉不是政治家,連政客也算不上。充其量,她只算一個報復狂的強勢者,一個教育理念絕對失敗的變態母親!

中國當代詩人梁小斌,作為從「文革」陰影里爬出來的人,寫下了一首震撼時代的詩歌《中國,我的鑰匙丟了》。在他的詩里,鑰匙是一把關閉愚蠢時代,開啟新時代、新生活的靈魂工具。一個時代,特別是一個時代的青年,如果失去了這樣的一把鑰匙,那麼我們的民族和國家,小至個人,都將是絕望無救的。

對劉盈來說,他的靈魂鑰匙就是仁慈。現在,呂雉活生生地奪走了這把人性鑰匙,關閉了光明大門。同時,劉盈就像一隻可怕的小鳥,失去自我,又無力還原自我,從此他只能永遠活在呂雉的手掌之中。

那隻手掌,就叫魔掌!

一旦落入其中,永世不得翻生!

悲哉!劉盈!悲哉!呂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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