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勝者為王 一、劉三進城記

公元前207年,八月,劉邦攻打武關。劉邦打武關時又做了一件缺德的事:屠城。又見屠城,這件慘烈之事再次證明,劉邦實在是只地地道道的披著羊皮的狼。我們也終於看清楚了,當初楚懷王公開宣揚沛公之仁,其實就是刻意包裝劉邦。包裝是成功者的通行證,在這個亂世中,所有的仁義道德都是經不住火與鐵的考驗的。

對於劉邦來說,或許是弱者自有弱者的生存哲學,強者自有殺人的理論。屠城對於敵軍是不義的,不屠,卻無法清除後顧之憂,殺或不殺,不僅僅是一個道德問題。在中國歷史上,沒有不沾鮮血的英雄,沒有不喊不幸的百姓,這不是人類之不幸,推而廣之,這是整個動物界的生存境況。

劉邦屠掉武關之後,還要通過一道重要的關卡,才能進入咸陽城,那就是嶢關。嶢關與函谷關一樣,易守難攻。攻關技術有兩種,一是硬來;一為軟施。加起來就叫雙管齊下,然而硬來成本太大,所以歷來攻關者都選軟施,那就是大家坐到桌面上談判。

還沒等劉邦開口,當時還是秦朝丞相的趙高就秘密派人來跟劉邦談判,趙高的談判價碼是,封他自己為秦王。搞笑,劉邦一路千辛萬苦打到這來為的啥?為的就是當秦王,你趙高搶了他的秦王,叫劉邦喝西北風去呀?

再說,趙高老奸巨猾,還是防之又防的好。於是,劉邦一半是因為不信任趙高,一半是因為他無恥抬價,雙方談判破裂。既然如此,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打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打吧,嶢關再強也要把它打下。

劉邦準備打嶢關時,張良突然對劉邦說: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能隨便開打,問題還沒有到僵死的程度,我們應做好兩手準備。

劉邦充滿期待地問道:怎麼個兩手準備法?

張良:一手備戰,一手談判。

劉邦:談判都破裂了,還談個屁呀。

張良說:跟趙高談不妥,我們就跟守關秦將談。我們兵力不強,但如能在山上插滿旗幟,以此虛張聲勢突破對方心理防線,談判肯定成功。

劉邦恍然大悟,這是一個好辦法。他立即派人到山上插旗,並且派了兩個口舌伶俐的辯士去談判,一個是酈其食,一個是陸賈。酈其食和陸賈兩人帶著劉邦的期望出發了,果然沒過兩天,他們就給劉邦帶回好消息說,秦將願意停戰講和,接受劉邦提出的所有條件。

張良果然是大師啊,料事如神,連只蒼蠅都難逃他的火眼金睛。既然談妥了,那就兌現承諾,開兵進城去吧,然而這時,天才張良又對劉邦說了一句:沛公且慢。

劉邦奇怪地看著張良,張大師,難道這次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張良笑了,既然秦將願意講和,那就說明他們肯定早有背叛趙高之意。我們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趁他們放鬆警惕時打進咸陽城去。

張良這就叫見招拆招,依他之計,那可省了多少糧食和黃金啊。劉邦又一次高興得要飛起來,他決定不履行談判之約,準備進攻咸陽。

進攻之前,張良又教劉邦一計,讓其在山上插滿紅旗迷惑秦軍,藉機帶著主力部隊繞過嶢關,越過蕢山,直接攻打守衛在咸陽外的秦軍。

張良這招叫瞞天過海。這一招絕不亞於現代戰爭中的空降兵,守關秦兵還不曉得後頭髮生了什麼事,劉邦已一路乘勝追擊從藍田(今陝西省藍田縣)南打到了藍田北,攻破藍田。咸陽城像一個毫無反擊能力的人,完全暴露在了劉邦的攻擊範圍之內,秦軍除了投降,別無選擇!

公元前206年,十月,新年。

這年史家稱其為漢高祖元年,劉邦駐軍霸上,子嬰坐著馬車,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地走出咸陽城,準備在西安市東北投降迎接新王。有必要交代一下,為了顯示出投降的誠意,投降者一般都要親自出城迎接新主入城,除此之外,子嬰乘坐的馬車還必須打扮得像喪車一樣,出門時脖子上套著一根繩子示意自己是俘虜。還有更重要的,比如皇帝用的玉璽啦,符節啦,統統都要封留好獻出來。

劉邦欣然接受子嬰投降,一個舊王朝就此宣告結束,一個新的王朝即將來臨。從秦始皇稱帝以來,秦朝歷經兩屆皇帝,一個王(子嬰自稱秦王,而非皇帝),總共十七年。繁榮落盡,歲月如夢,誰也不曾想到,秦朝這個名震寰宇的皇朝,會如此地以倉促之勢謝幕。

秦朝之短命,古往今來眾說紛紜,有兩篇文章在總結秦朝崩盤上很有名,一個是漢代賈誼的《過秦論》,一個是晚唐杜牧的《阿房宮賦》。

賈誼認為,秦國曾經不懼諸侯百萬軍隊,然而秦朝建立十五年後,只因陳勝一人振臂高呼發難,就不堪一擊而破被天下所恥笑,這是為什麼呢?只因為秦仁義不施,所以攻守之勢竟然是如此不同。

杜牧的觀點與賈誼略有不同,老人家綜合六國及秦國滅亡的過程總結道:滅亡六國的是六國自己,不是秦國。同樣,滅秦國的主要也是秦國自己,不是天下人。

由此我們又總結出:一切朝代的滅亡歸根到底緣於內部的徹底混亂。

何嘗不是這樣呢?如果一個朝代朝綱不正,小人作亂,外兵發難,它離滅亡還能有多遠呢?這不正應了孟子那句話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如果再給秦朝一次機會,但它還是仁義不施,還是朝綱不正,還是像趙高這般宦官小人當政。那麼,秦朝就是再多十個函谷關和嶢關,再多十個像章邯這般的國家棟樑之才,也擋不住天下群氓的攻擊。

不管怎麼說,劉三終於進入咸陽城了,他在進城前後做了兩件事:

第一,諸將建議劉邦殺掉子嬰,但劉邦果斷拒絕了這個愚蠢的請求。殺降不祥,古已有訓,劉邦被楚懷王冠以仁義之師之名,不管他在關外怎麼胡作非為屠殺無辜,但入得咸陽城來就不得不走走過場作秀給天下人看,不然以後怎麼向諸侯交代?

第二,分兵搶劫。參加革命為的啥,為的就是打入咸陽城搶劫。當初周章靠著三千兵聚集了二十萬軍隊,憑的不就是一起打進城去好好搶一把的誘惑嗎?只可惜周章實力不夠,運氣不佳。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我家來,秦王朝的財物是搶六國的,搶劫犯又是來自於六國之民,重新搶回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在眾搶劫犯當中,獨有一個與眾不同,那就是蕭何。蕭何入城後不奔國庫,不奔後宮,獨奔向丞相府,他要搶的是那些看似不中用的國家地圖,及人口戶籍檔案。

在兩千多年前,什麼東西最貴?蕭何手裡的這些國家資料最貴。因為它可以幫助帝皇了解天下地理及人口分布、糧食產地、軍隊布防之具體強弱位置,也正因為靠著蕭何手裡這些破爛玩藝,漢朝建立後劉邦才對天下形勢了如指掌,從而也才把蕭何封為漢朝第一大功臣。

一個人如果鼠目寸光,就會只有尺寸之利;如果高瞻遠矚,就會有長遠之益。順便也要告訴你劉邦,思想有多遠,你就能走多遠,希望你別在思想境界上犯了貪圖眼前利益之錯。

話剛說完,回頭一看,劉三還真犯錯了。劉邦剛進城,就深深地迷戀了咸陽城裡的一切。他愛那巍巍連綿的宮殿,愛後宮那婀娜多姿的美女,愛那香鼻飄遠的佳釀,愛那堆積如山的珠寶,愛那至高無上的皇權。

所謂皇帝,穿上龍袍為人君,脫下龍袍,也不過是與常人無異的情慾動物,劉邦其實也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像所有百姓一樣,他也渴望在咸陽安家落戶,生根發芽,繁衍後代。

但是,樊噲的進言馬上就打破了劉邦的奢想。在樊噲看來,如今關中動蕩不安,百姓流離失所,不為蒼天心憂,只圖享受只能讓你更快進入地獄,這種一夜暴發,就得意忘形貪圖享樂的思想是要不得的。

於是,當劉邦準備留在秦宮過夜時,樊噲闖進秦宮拉住了劉邦,他對劉邦說道:沛公是立志得天下呢,還是只想做一個暴發戶?

劉邦:這是什麼話,一路拼死拼活,當然是想得天下了。

樊噲:您既然想得到天下,就應趕快暫時撤出咸陽城。

劉邦:這就更奇怪了,好不容易進城一趟,在這裡好好的,憑什麼叫我退出去?

樊噲:造成秦國滅亡的正是您眼前這些奢華之物,您難道願意為了這些無用之物而喪掉身家性命嗎?

劉邦搖頭,楚懷王說得清清楚楚,先入咸陽者為王,我遲早是秦王,我幹嗎要走人?樊噲一看,心裡更急了,不知劉邦是假糊塗,還是真犯傻。我這不是叫你走人,而只是暫時撤出咸陽城,這叫作秀懂嗎,這個基本政治常識還要人再教一次嗎?

劉邦再次搖頭微笑,作什麼秀,該作的秀都作完了。好了,你哪兒涼快哪兒歇去吧,別來煩我了。

劉邦硬生生地把樊噲氣走了,樊噲只好去請張良勸說,張良立即隨樊噲奔入秦宮,他告訴劉邦,千萬不要得意就忘形,不要被眼前利益迷失方向,聰明的話,就立即退出咸陽,保持功德,以後窺視天下就好辦多了。

劉邦一聽,張良這不是和樊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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