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媚外圖偏安 更何知君父羈囚 黎民塗炭 攻心除隱害 決不許河山破碎 逆賊猖狂

過了幾天,岳飛正和黃機密等幕僚商計軍情,張憲來報,擒到一名間諜。猛生一計,便和黃機密說了。黃機密道:「此事不成無害,成則不費一兵一卒,便除去一個大害了。」岳飛點頭稱是。密談了一陣,隨向張憲指示機宜,命先安排好了姦細的住處,再選上一些將士先住進去,然後升帳審問間諜。

間諜乃是兀朮心腹楊勇,被擒以後,只說凶多吉少,心膽先寒。隔了一會,忽聽傳呼元帥升帳,跟著便有軍校提審。勉強掙扎著隨到宣撫大堂一看,岳飛坐在當中,兩旁衛士刀槍雪亮,威風凜凜,還未近前,便聽呼喝堂威。

軍吏稟告:「金邦姦細身有腰牌,請按軍法斬首!」楊勇越發膽落魂飛,伏地不起。心正叫不迭的苦,連想:「死定了!死定了!」

忽聽岳飛大喝:「姦細抬頭答話!」嚇得他戰戰兢剛喊得一聲:「元帥饒命!」目光到處,瞥見岳飛雙眸炯炯有光,英威逼人,正在朝他注視。心裡一震,由不得把頭一低,哪裡還敢仰視!心正急得打鼓,周身發抖。忽聽傳令:「退堂,將姦細帶往裡面審問!」跟著又聽腳步走動。

他偷眼一看,岳飛人已入內,兩旁衛士刀斧手剛剛退去,身後便有人來解綁。回顧一看,正是岳飛身旁那位姓張的少年將軍。只得隨著,連過了幾層院落,到一小院之內。進屋一看,只岳飛一人獨坐,桌上杯盤狼藉,滿屋酒氣熏人,彷彿先前酒還未曾吃完,便出審問神氣。以為岳飛想騙他的口供,心中略定,忙即跪下。楊勇暗忖:「自己當了多年間諜,連經風險,都被逃脫。除非當時將我斬首,我算認命,只要有過十天半月拖延,就能想出脫身之計。反正你和我是對頭,我只能說點皮面話把你穩住,才好脫身,要騙我真實口供,卻是休想。」

心正盤算,忽聽岳飛道:「張憲,將門關好,不許有人走進。」隨將桌子一拍,罵道:「大膽張斌!本帥命你帶了蠟丸密書到汴京去,請齊皇帝借著約會金人侵宋為由,誘兀朮落網,裡應外合,大破金兵,以免互相殘殺,受那外敵欺凌。去年廬州一戰,劉麟偏又膽怯,遲不下手,以致金兵先退,失去機會。都是你一去不來,誤了大事。新近又派人去和齊皇帝商量,日前回報,今年冬天,定將兀朮誘到清河入伏殺死,免他下手礙難。然後雙方夾攻,把金兵全數消滅,宋、齊兩國平分疆土。我事快辦妥,你才回來,又將身藏的金兵腰牌被人看破,差一點沒把我的機密泄露。你自己想想,該當何罪!」

楊勇誤以為有了生機,忙說「因被金兵擄去,想乘機探聽虛實,假意投降,新近才得逃回,原發腰牌已失」等語。

岳飛笑道:「這類腰牌,都由被擒姦細手中得來。我正奇怪你那腰牌上的姓名本是王忠,怎會變作楊勇?照這樣說就對了。你此行受苦還下小呢。」楊勇知道岳飛不是容易受欺的人,便把金兵虛實連真帶假說了好些。乘機又說:「這次是由淮北逃來,前在東京還結交了好些義民,以後往來方便,探敵容易。」

岳飛大喜道:「你所說金兵虛實,有好些齊皇帝也曾來信說過。你居然探得這樣詳細,足可將功折罪了。偵敵隊現在添了一些新人,歸張憲將軍帶領,地方已換,可隨去歇息數日,不久還要用你呢。」

楊勇極口稱謝,剛隨張憲要走,岳飛又喊回來說:「轉眼就要大破金兵,你們這些敢死之士用處最大。近恐泄露軍機,每人蒙著一片黑紗,誰也不會認出面目,也不許離開一步。違令者斬!你莫要久出新回,誤犯軍規。」

楊勇諾諾連聲,隨同張憲由一又暗又窄的夾道走到一所僻靜營房裡去。張憲先取黑紗將臉給他蒙上,然後一同走進。裡面先有十來個面蒙黑紗的壯士,起立行禮,喊了一聲「張將軍」,便不再開口。

張憲又把楊勇引往一旁,囑咐了幾句,方始走去。食宿均有專人照料,十分精美。楊勇久當間諜,甚是姦猾。恐被岳飛看破,一心一意苦盼早日脫身,非但不向人打聽虛實,偶聽旁人談及軍事,必以婉言勸告,表示他是岳飛的心腹。有人問他此行經過,也只敷衍了事,不肯多說。

由第二日起,便見這些蒙面壯士不斷來往調動,也有探敵回來受到獎賞的。多是一進門先把敵人咒罵一陣,對於認賊作父。甘為敵人爪牙的敗類,更是切齒痛恨。楊勇知道一露馬腳休想活命,無奈這一隊死士關防甚嚴,每次調人出外探敵,都是張憲親來,誰也不敢私自走出。做賊心虛,萬分憂急。好容易盼到第四天上,張憲忽把他帶到岳飛密室之內,將他大腿肚割開,把一封蠟九密書封藏在內。

岳飛跟著走進,說:「現在命你帶了蠟丸密書,往見齊皇帝,速討回信,必有重賞。再若延誤,休想活命!」隨給百兩銀子與作路費,令其速行。

楊勇自然喜出望外。臨行,岳飛又將他幾次喊回,再三叮嚀,加給了一些金珠,以供途中緊急之用,最後才由張憲親自護送,江邊已有小船等候。楊勇謝了張憲,由船家扶上船去。仗著帶有岳飛的令符,宋軍境內,水陸通行。過界以後,更不必說。

楊勇急於回去報功,日夜趕路,往見兀朮,說了經過。兀朮見信,又驚又怒,忙向金主奏報。劉豫偏不知趣,恰在這時請立劉麟為太子,並催請金主命兀朮、達齎早由清河進兵,大舉滅宋。所說的話,正與岳飛假送劉豫的信相合,不由金人不信。金主忙命兀朮、達齎借南侵為由,往襲劉豫。

兀朮快到汴京,先遣人把劉麟召來商計軍情。一見面便發動埋伏,連所部人馬全數擒住,跟著進兵汴京。劉豫正在講武射箭,向左右誇口:「金兵一來,此行滅宋無疑。」兀朮已突入東華門下馬,命劉豫出見,一把抓住,同到宣德門,命人押往金明池囚禁起來。

第二日召集偽官,宣讀金主詔旨,內有「建爾一邦,逮茲八稔,尚勤兵戍,安用國為?」的詞句。隨將皇帝名號廢去,另設行台尚書省和汴京留守。一抄劉豫的家,共搜出黃金一百二十多萬兩、白銀一千六百多萬兩、米九十多萬石、絹二百七十萬匹、錢九千八百七十多萬緡。劉豫幾次苦苦哀求,表示忠於金邦,死無二志。兀朮。達齎理都沒理,反罵了他一大頓。

岳飛得信,立上奏疏,請乘劉豫新廢,攻其無備,長驅收復中原。韓世忠也上奏說,機不可失,請大軍北征。趙構雖連回話都沒有,金兵南犯清河之舉卻因此作罷。

紹興八年的秋天,金人屯兵汴京、順昌、淮陽、陳、蔡、徐、宿等地,積草屯糧,準備大舉南侵。因岳飛、韓世忠、劉鑄等不可輕侮,便乘趙構屢派王倫赴金求和的機會,想下緩兵之計,答應將河南州郡還給宋國。

岳飛識破敵人陰謀,往見趙構,詳陳利害。趙構只拿迎還太上皇梓宮(趙佶的棺材)作題目,說:「和議必成,業已談妥。」岳飛力言:「敵人不可信!我國不能言戰,豈能言和?相臣(秦檜)此舉,不為國家根本打算,必有後患,將來難免被後人譏議。」趙構卻也無話可答。

秦檜聞言,更恨極了岳飛,便和金人私通消息,想好陰謀,將河南一些州郡真箇還給宋國,因此威權日重。趙構還恐岳飛不願意,又下親筆手札,歸功於岳飛,說:「全靠卿能抗敵,才能得到這樣好的結果。」岳飛好生不快,對黃機密等幕僚說:「敵人虎狼,哪有信義!權奸用事,後患無窮矣。」互相憤慨了一陣,知道趙構不聽勸說,便在暗中加緊練兵,開發營田,以為未來之計。

紹興九年三月,趙構因收還了一些殘破的州郡,大赦天下。十一月,又因和議成功,升賞文武百官,加封岳飛,進秩一等。

岳飛連上三次奏疏力辭,大意說:「這是國家的恥辱,不是可喜可賀之事。以此論功行賞,徒使敵人譏笑;將來敵寇叛盟,更失朝廷體面。敵人以和議為餌,欺騙我國已十多年。廷臣庸懦無謀,使國家蒙此奇恥,流毒無窮,舉國臣民皆所痛心。今金人忽然無端請和,不是包藏禍機,便因內部空虛,為此詭計。明為還土地,實是當作寄存一樣。臣實不敢拜命。」

秦檜知道趙構希圖苟安,又怕趙桓還朝,便說:「岳飛跋倔扈強,擁有重兵,須防變亂。」勸趙構以溫言勸諭,強令拜命。一面卻嚴令岳飛:「新界軍民,不許結納。如有北方逃來的百姓,都要送還金邦,不許宋軍渡河往來。」岳飛自然憤激,並未照辦。

紹興十年五月,金人準備停當,果然大舉渡河,分道南侵。這時達齎因為謀反被殺,主帥只兀朮一人,兵力比前更強。自領孔彥舟等叛將直攻汴京,命烏嚕取歸德,李成取河南,分攻各州府縣,左監軍薩里干由河中攻打陝西。秦檜奏保的東京留守孟瘦、南京留守路允迪,全都開城投降。下余河南州縣官府,多半是秦檜的奸黨,不是棄城逃走,就是投降。只有拱州守臣工糙、亳州提轄魏經戰死殉國。陝西各州縣守臣,也是不降即逃。

宋室君臣一日數驚,遠近震動。兀朮只個把月工夫,便將去年退還宋國的一些州郡又奪了去,越發志得意滿,以為兵強將勇,又有秦檜內應,專和幾個抗敵的名將作梗,定是勢如破竹。沒想到上來所得州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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