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回 大勢論當前 請此日定策興師 營田漢水 悲歌言壯志 問何時長車雪恥 痛飲黃龍

趙構接到岳飛大破李成,收復襄陽六郡的喜報,覺著岳飛部下共只三四萬人,加上各路調撥的兵將,不足八萬,竟於兩月之內,冒著炎天暑熱,連破金、齊、蕃、漢數十萬之眾,也是非常驚喜,立賜手札嘉獎。但以所收降兵較多,恐以後兵少糧缺,問岳飛有何打算。

岳飛乘機回奏說:「臣竊觀金賊劉豫,皆有可取之理,金賊累年之間,貪婪橫逆,無所不至。今所貪惟金帛子女,志已驕情。劉豫僭臣賊子也……人心終不忘宋。攻討之謀,正不宜緩。苟歲月遷延,使得修治城壁,添兵聚糧而後取之,必倍費力。……如及此時,以精兵二十萬直搗中原,恢複故疆,民皆效順,誠易為力。此則國家長久之策也。」

「襄陽、隨、郢,地皆膏腴,民力不支。若行營田之法,其利為厚。及今將已七月,未能耕墾,來春即可措劃。陛下欲駐大兵於鄂州,則襄陽、隨、郢量留軍馬,又於安、復、漢陽亦量駐兵。兵勢相援,漕運相繼,荊門、荊南,聲援亦已相接,江,淮、荊、湖皆可奠定六州之屯。」

「候營田就緒,軍儲既成,則朝廷無愧晌之憂,進攻退守,皆兼利也。葺治之初,未免艱難,必仰朝廷微有以資之。基本既立,後之利源,無有窮已。……於今所先,在乎速備糧食,斟量退守之兵,可善其後。臣今亦候糧食稍足,即過江北。雖番偽賊勢眾多,臣誓當竭力剿戮,不敢少負陛下。」

趙構仍覺岳飛直搗中原的話未免誇張,還要命大將王瑾去平楊幺。非但岳飛所請的兵沒有給他抽調,反將他原統率的湖北帥司統制官顏考恭、崔邦弼兩軍,調歸王瑾率領。

岳飛準備北伐的計畫雖未如願,營田屯糧。招民分耕(方法失傳)的計畫卻逐漸實行開來。岳飛乘著屯兵的空隙,一面派牛皋、王貴將信陽(州)軍一舉收復,一面命眾將分兵四齣,掃蕩潰賊殘敵。到處訪查民間疾苦,盡量安置流亡和無家可歸的窮苦百姓。將所獲得的賊寇軍糧,發了二十萬擔,分散窮苦度荒和耕種之用,又把大批軍中牛馬分與百姓耕田。

這一來,竟將破賊所得軍費用去了一半多,王貴、陳經等紛紛勸說:「我軍苦戰多年,朝廷糧餉往往不能接濟。好不容易大破金、齊、李成,得了這許多的軍糧牛馬。雖然百姓遭逢喪亂,理應安撫,目前正當用兵之際,一旦有事,軍資不繼,如何是好?」

岳飛笑道:「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無論為政行軍,都以民食為先。這次所得敵人軍糧雖多,終有用盡之時,後難為繼,還需取之農家。今當敵騎蹂躪,殘破之餘,民間耕牛種子全都缺乏。湘、漢膏腴之地,若使軍民合力,限田分耕,一年豐收所得,除卻民間所余,足供我十萬大軍數年之用,而民不擾。」

「自來安內才能攘外,足食才可足兵。我軍若是徒擁重兵,多蓄軍糧,民間卻是土地荒廢,饑寒交迫,必又流為盜賊,變亂紛起。以言守土,則地方不靖,村舍為墟,民懷怨恨,到處皆敵。若以軍力平亂,非但民怨難平,徒傷元氣,就是平定下來,這樣多無衣無食的窮苦之民,殺既不能,將他放走,勢又為餓寒所迫,散而為乞,聚而為盜,年時一久,養成惡習,雖有數十萬大軍,也非數年之內所能全部平息。何況敵人正要我們兵連禍結,自相殘殺,以便乘機吞併呢!一兵之費,常耗三五農夫終歲勤勞所積,不先使民能安其業,如何能夠養兵呢?如何能收復中原呢?」

岳飛繼續說道:「前面正在與敵死斗,後面卻是寇盜縱橫,道途多阻。即使朝廷糧餉能夠按時運來,也難免被盜軍中途奪去。何況朝廷糧飽也是取自民間,百姓無田可種,無家可歸。竭澤而漁,已無魚可得;殺雞求卵,則無雞可殺。又從哪裡去取得呢,大敵當前,加上民心離叛,任你多大本領,也非敗亡不可。始計不善,後患無窮了。」

眾將知道岳飛深謀遠慮,不是尋常。先後不滿一年,非但襄、漢平定,民安其業,連川、陝各地貢賦也都通行無阻。湖南。兩廣、江浙一帶也得到了安靖。聞言皆心悅誠服。

襄陽六郡收復不久,趙構聽宰相趙鼎保奏,又下詔旨,以襄陽、隨、郢、唐、鄧、信陽,作襄陽府路,都歸岳飛統轄。併除岳飛為清遠軍節度使,湖北路荊、襄、潭州制置使,封武昌縣開國子,移駐鄂州。

所下制詞(宋朝升貶文武,照例有一套形式,多由翰林學士起草,名為「草制」,禮節十分隆重。起草前由皇帝口授大意,再將起草人的官廉封鎖,名為「鎖院」,以防事前泄漏),甚是誇獎,有「身先百戰之鋒,氣蓋萬夫之敵。機權果達,謀成而動則有功;威信著明,師行而耕者不變」的話。

當年九月,兀朮、劉豫起兵七十多萬,積草屯糧,準備大舉人寇。緊急探報一個接一個雪片飛來,趙構君臣大為震動。由二十一日起,到十月五日,前後連下了五次緊急詔旨。既要岳飛照應荊襄、控扼武昌一帶,又要令其相助王瑾討平楊幺,還要分兵防守各路要口,嚴密把截,不許敵人透漏,並把每日軍情和敵人的動靜飛馬奏報。

緊跟著又因金兵侵犯江淮,圍攻廬州,惟恐金兵又和上次一樣殺到江南,逼得他君臣走投無路,又下緊急召旨,先把岳飛盡量誇獎了一番,要他即日出兵,星夜往援。詔旨上並有「朕非卿到,終不安心」的話。

岳飛早料金、齊必要合力南侵,已和張浚、韓世忠等通信密汁,有了防備。接到詔書,忙留下一部人馬鎮守襄漢六郡,一面帶了全軍精銳,即日起兵。命牛皋、徐慶為前鋒,岳雲、張憲、王萬、董先繞道接應,前後夾攻,自率大軍跟蹤前進。

這時,金兵共是兩個元帥,達賚屯泅州,兀朮屯竹塾鎮(泅州東南,通天長、六合),兵分好幾路。兀朮的大兵,已被韓世忠擋住。圍攻廬州的是達賚的部下大將劉合豐堇,後面還有劉豫的長子劉麟,帶了一支人馬,將由別處趕來合圍。

守將仇悆率領全城軍民,正在不分晝夜,堅守頑抗。一面選了勇士,半夜縋城突圍,去向岳飛求援。正遇牛皋趕來,一聽金兵在城外焚殺甚慘,不禁大怒。忙請徐慶帶了步兵後進,自帶三千「游奕軍」,向前飛馳。

劉合孛堇本是牛皋手下敗將,知道岳飛軍的厲害,剛一照面,吃牛皋一聲怒吼,便嚇得退下陣來。手下兵將望見岳字軍旗,早已膽寒;又見主將敗退,全都不戰而逃。因金兵逃得太快,岳雲、張憲等竟未及截住。

岳飛趕到,對牛皋說:「你們定要快些追殺,否則金兵人多,暫時逃退,非再來不可。」牛皋、徐慶連忙會合張憲、岳雲跟蹤追擊。追出二十餘里,果遇劉麟帶了幾萬人馬來援,見敗逃的金兵,軍心先就搖動,眾將再往前一衝,金、齊的兵全部大亂,互相踐踏和被宋軍殺死的不可數計。

當岳飛、牛皋等破敵以前,韓世忠也進兵到揚州的大義鎮。伐木為柵,自斷歸路,準備和岳飛兩路迎敵,與金人決一死戰。並命統制董曼趕往天長邀擊,統制解元迎截另一路的金兵。

剛剛準備停當,趙構又派吏部員外郎魏良臣去向金人求和,由當地經過。見面便說:「現在和議已談得差不多,金人堅持淮南一帶不許屯兵,你卻把大兵屯在這裡。讓金人知道,這和議還講得成么?」

世忠早知道這類專一主和媚敵、希圖苟安的糧餉無可理喻,甚而還要暗中作梗,去向敵人走漏消息。難得這次進兵揚州曾得到朝廷允許,正好乘機進兵,先把金人打退,讓他嘗嘗厲害再說。見面以前,早命全軍將士飽餐,將軍灶拆去,披甲待命,故意對魏良臣說:「已奉沼旨,兵退半江,這就把人馬開走,淮南不駐兵了。」

魏良臣惟恐世忠進兵,觸怒金人,聞言大喜,連忙上馬,帶了隨從疾馳而去,世忠估計魏良臣走遠,立時號令三軍,說:「你們看本帥鞭指何處,便往何處進發!」隨命偃旗息鼓,連夜進軍。一到大儀鎮,便照預計,設下五個陣地,二十多處埋伏,信號一下,全數出擊。

果然魏良臣一到金營,便將宋軍虛實說了出來,金兵大將聶將貝勒聞言大喜,即日進兵到江口,相隔大儀約四五里路。先鋒托卜嘉帶了大隊鐵騎當先,已快越過宋軍所設的五個陣地。世忠早命健卒多人以小旗傳命。一聲號炮,全軍戰鼓齊鳴,五個掩藏著的陣地和二十幾處伏兵全數出擊。宋軍另有暗記,卻穿著金兵的服裝,旗幟顏色也和金兵十九相似。

金兵剛到,喘息未定,只見四方八面都有人馬殺來,也分不出哪是金兵,哪是宋軍。另外一支「背鬼軍」(北人呼酒瓶為鬼,大將之酒瓶必令親信人負之,故韓、岳皆取為親隨軍之名,不僅岳飛才有,當時最號健銳。見趙彥衛《雲麓漫鈔》)又由側面沖入敵陣。都是手持長斧,上斫人胸,下斫馬足。殺得金兵亡魂喪膽,許多鐵騎陷倒在雨後泥塘之內,不能脫身。

世忠自帶精騎勁卒四面衝殺,生擒托卜嘉等大小金將二百餘人,殺死金兵無數。同時董畏又大敗金兵於天長縣的鴉口橋。解元早到承州,設下埋伏候敵,上來便得了勝,無奈後來的金兵人多勢盛,一日十三戰,正在相持不下。世忠一面派大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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