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周紀 第三章 後周紀三

起閼逢攝提格五月,盡柔兆執徐二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顯德元年(甲寅,公元九五四年)

五月,甲戌朔,王逵自潭州遷於朗州。以周行逢知潭州事,以潘叔嗣為岳州團練使。

丙子,帝至晉陽城下,旗幟環城四十里。楊兗疑北漢代州防禦使鄭處謙貳於周,召與計事,欲圖之。處謙知之,不往。兗使胡騎數十守其城門,處謙殺之,因閉門拒兗。兗奔歸契丹。契丹主怒其無功,囚之。處謙舉城來降。丁丑,置靜塞軍於代州,以鄭處謙為節度使。

契丹數千騎屯忻、代之間,為北漢之援,庚辰,遣符彥卿等將步騎萬餘擊之。彥卿入忻州,契丹退保忻口。

丁亥,置寧化軍於汾州,以石、沁二州隸之。代州將桑珪、解文遇殺鄭處謙,誣奏雲潛通契丹。

符彥卿奏請益兵,癸巳,遣李筠、張永德將兵三千赴之。契丹游騎時至忻州城下,丙申,彥卿與諸將陳以待之。史彥超將二十騎為前鋒,遇契丹,與戰,李筠引兵繼之,殺契丹二千人。彥超恃勇輕進,去大軍浸遠,眾寡不敵,為契丹所殺,筠僅以身免,周兵死傷甚眾。彥卿退保忻州,尋引兵還晉陽。府州防禦使折德扆將州兵來朝。辛丑,復置永安軍於府州,以德扆為節度使。時大發兵夫,東自懷、孟,西及薄、陝,以攻晉陽,不克。會久雨,士卒疲病,及史彥超死,乃議引還。

初,王得中返自契丹,值周兵圍晉陽,留止代州。及桑珪殺鄭處謙,囚得中,送於周軍。帝釋之,賜以帶、馬,問,「虜兵何時當至?」得中曰:「臣受命送楊袞,他無所求。」或謂得中曰:「契丹許公發兵,公不以實告,契丹兵即至,公得無危乎?」得中太息曰:「吾食劉氏祿,有老母在圍中,若以實告,周人必發兵據險以拒之。如此,家國兩亡,吾獨生何益!不若殺身以全家國,所得多矣!」甲辰,帝以得中欺罔,縊殺之。

乙巳,帝發晉陽。匡國節度使葯元福言於帝曰:「進軍易,退軍難。」帝曰:「朕一以委卿。」元福乃勒兵成列而殿。北漢果出兵追躡,元福擊走之。然軍還匆遽,芻糧數十萬在城下者,悉焚棄之。軍中訛言相驚,或相剽掠,軍須失亡不可勝計。所得北漢州縣,周所置刺史等皆棄城走,惟代州桑珪既叛北漢,又不敢歸周,嬰城自守,北漢遣兵攻拔之。

乙酉,帝至潞州。甲子,至鄭州。丙寅,謁嵩陵。庚午,至大梁。帝違眾議破北漢,自是政事無大小皆親決,百官受成於上而已。河南府推官高錫上書諫,以為:「四海之廣,萬機之眾,雖堯舜不能獨治,必擇人而任之。今陛下一以身親之,天下不謂陛下聰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舉不信群臣也。不若選能知人公正者以為宰相,能愛民聽訟者以為守令,能豐財足食者使掌金谷,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獄,陛下但垂拱明堂,視其功過而賞罰之,天下何憂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職,屈貴位而親賤事,無乃失為政之本乎!」帝不從。錫,河中人也。

北漢主憂憤成疾,悉以國事委其子侍衛都指揮使承鈞。

河西節度使申師厚不俟詔,擅棄鎮入朝,署其子為留後。秋,七月,癸酉朔,責授率府副率。

丁丑,加吳越王錢弘亻叔天下兵馬都元帥。

癸巳,加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范質守司徒,以樞密直學士、工部侍郎長山景范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加樞密使、同平章事鄭仁誨兼侍中。乙未,以樞密副使魏仁浦為樞密使。范質既為司徒,司徒竇貞固歸洛陽,府縣以民視之,課役皆不免。貞固訴於留守向訓,訓不聽。

初,帝與北漢主相拒於高平,命前澤州刺史李彥崇將兵守江豬嶺,遏北漢主歸路。彥崇聞樊愛能等南遁,引兵退,北漢主果自其路遁去。八月,己酉,貶彥崇率府副率。

己巳,廢鎮國軍。

初,太祖以建雄節度使王晏有拒北漢之功,其鄉里有滕縣,徙晏為武寧節度使。晏少時嘗為群盜,至鎮,悉召故黨,贈之金帛、鞍馬,謂曰:「吾鄉素名多盜,昔吾與諸君皆嘗為之,想後來者無能居諸君之右。諸君幸為我語之,使勿復為,為者吾必族之。」於是一境清肅。九月,徐州人請為之立衣錦碑。許之。

冬,十月,甲辰,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坐納藁稅,場官擾民,多取耗余,賜死。有司奏漢卿罪不至死。上曰:「朕知之,欲以懲眾耳!」

己酉,廢安遠、永清軍。

初,宿衛之士,累朝相承,務求姑息,不欲簡閱,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即降。其所以失國,亦多由此。帝因高平之戰,始知其弊。癸亥,謂侍臣曰:「凡兵務精不務多,今以農夫百未能養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澤,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眾何所勸!」乃命大簡諸軍,精銳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又以驍勇之士多為諸籓鎮所蓄,詔募天下壯士,咸遣詣闕,命太祖皇帝選其尤者為殿前諸班,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之。由是士卒精強,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

戊辰,帝謂侍臣曰:「諸道盜賊頗多,討捕終不能絕,蓋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檢,致籓侯、守令皆不致力。宜悉召還,專委節鎮、州縣,責其清肅。」

河自楊劉至於博州百二十里,連年東潰,分為二派,匯為大澤,瀰漫數百里。又東北壞古堤而出,灌齊、棣、淄諸州,至於海涯,漂沒民田廬不可勝計,流民采菰稗、捕魚以給食,朝廷屢遣使者不能塞。十一月,戊戌,帝遣李谷詣澶、鄆、齊按視堤塞,役徒六萬,三十日而畢。

北漢主疾病,命其子承鈞監國,尋殂。遣使告哀於契丹。契丹遣驃騎大將軍、知內侍省事劉承訓冊命承鈞為帝,更名鈞。北漢孝和帝性孝謹,既嗣位,勤於為政,愛民禮士,境內粗安。每上表於契丹主稱男,契丹主賜之詔,謂之「兒皇帝」。

馬希萼之帥群蠻破長沙也,府庫累世之積,皆為漵州蠻酋苻彥通所掠,彥通由是富強,稱王於溪洞間。王逵既得湖南,欲遣使撫之,募能往者,其將王虔朗請行。既至,彥通盛侍衛而見之,禮貌甚倨。虔朗厲聲責之曰:「足下自稱苻秦苒裔,宜知禮義,有以異於群蠻。昔馬氏在湖南,足下祖父皆北面事之。今王公盡得馬氏之地,足下不早往乞盟,致使者先來,又不接之以禮,異日得無悔乎!」彥通慚懼,起,執虔朗手謝之。虔朗知其可動,因說之曰:「溪洞之地,隋、唐之世皆為州縣,著在圖籍。今足下上無天子之詔,下無使府之命,雖自王于山谷之間,不過蠻夷一酋長耳!曷若去王號,自歸於王公,王公必以天子之命授足下節度使,與中國侯伯等夷,豈不尊榮哉!」彥通大喜,即日去王號,因虔朗獻銅鼓數枚於王逵。逵曰:「虔朗一言勝數萬兵,真國士也!」承製以彥通為黔中節度使,以虔朗為都指揮使,預聞府政。虔朗,桂州人也。

逵慮西界鎮遏使、錦州刺史劉瑫為邊患,表為鎮南節度副使,充西界都招討使。

是歲,湖南大飢,民食草木實。武清節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開倉以賑之,全活甚眾。行逢起於微賤,知民間疾苦,勵精為治,嚴而無私,辟署僚屬,皆取廉介之士,約束簡要,吏民便之,其自奉甚薄;或譏其太儉,行逢曰:「馬氏父子窮奢極靡,不恤百姓,今子孫乞食於人,又足效乎!」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顯德二年(乙卯,公元九五五年)

春,正月,庚辰,上以漕運自晉、漢以來不給斗耗,綱吏多以虧欠抵死,詔自今每斛給耗一斗。

定難節度使李彝興以折德扆亦為節度使,與己並列,恥之,塞路不通周使。癸未,上謀於宰相,對曰:「夏州邊鎮,朝廷向來每加優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系重輕,旦宜撫諭彝興,庶全大體。」上曰:「德扆數年以來,盡忠戮力以拒劉氏,奈何一旦棄之!且夏州惟產羊馬,貿易百貨,悉仰中國,我若絕之,彼何能為!」乃遣供奉官齊藏珍齎招書責之,彝興惶恐謝罪。

戊子,蜀置威武軍於鳳州。

辛卯,初令翰林學士、兩省官舉令、錄。除官之日,仍署舉者姓名,若貪穢敗官,併當連坐。

契丹自晉、漢以來屢寇河北,輕騎深入,無籓籬之限,效野之民每困殺掠。言事者稱深、冀之間有胡盧河,橫亘數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是月,詔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彰信節度使韓通將兵夫浚胡盧河,築城於李晏口,留兵戍之。帝召德州刺史張藏英,問以備邊之策,藏英具陳地形要害,請列置戍兵,募邊人驍勇者,厚其稟給,自請將之,隨便宜討擊。帝皆從之,以藏英為沿邊巡檢招收都指揮使。藏英到官數月,募得千餘人。王彥超等行視役者,嘗為契丹所圍。藏英引所募兵馳擊,大破之。自是契丹不敢涉胡盧河,河南之民始得休息。

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蜀夔恭孝王仁毅卒。

壬戌,詔群臣極言得失,其略曰:「朕於卿大夫,才不能盡知,面不能盡識,若不採其言而觀其行,審其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