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晉紀 第五章 後晉紀五

起閼逢執徐二月,盡旃蒙大荒落七月,凡一年有奇。

齊王中開運元年(甲辰,公元九四四年)

二月,甲辰朔,命前保義節度使石贇守麻家口,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守楊劉鎮,護聖都指揮使白再榮守馬家口,西京留守安彥威守河陽。未幾,周儒引契丹將麻答自馬家口濟河,營於東岸,攻鄆州北津以應楊光遠。麻答,契丹主之從弟也。乙巳,遣侍衛馬軍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李守貞、神武統軍皇甫遇、陳州防禦使梁漢璋、懷州刺史薛懷讓將兵萬人,緣河水陸俱進。守貞,河陽;漢璋,應州;懷讓,太原人也。

丙午,契丹圍高行周、符彥卿及先鋒指揮使石公霸於戚城。先是景延廣令諸將分地而守,無得相救。行周等告急,延廣徐白帝,帝自將救之。契丹解去,三將泣訴救兵之緩,幾不免。

戊申,李守貞等至馬家口。契丹遣步卒萬人築壘,散騎兵於其外,余兵數萬屯河西,船數十艘渡兵,未已,晉兵薄之,契丹騎兵退走,晉兵進攻其壘,拔之。契丹大敗,乘馬赴河溺死者數千人,俘斬亦數千人。河西之兵慟哭而去,由是不敢復東。辛亥,定難節度使李彝殷奏將兵四萬自麟州濟河,侵契丹之境。壬子,以彝殷為契丹西南面招討使。初,契丹主得貝州、博州,皆撫尉其人,或拜官賜服章。及敗於戚城及馬家口,忿恚,所得民,皆殺之,得軍士,燔炙之。由是晉人憤怒,戮力爭奮。

楊光遠將青州兵欲西會契丹。戊午,詔石贇分兵屯鄆州以備之。詔劉知遠將部兵自土門出恆州擊契丹,又詔會杜威、馬全節於邢州。知遠引兵屯樂平不進。

帝居喪期年,即於宮中奏細聲女樂。及出師,常令左右奏三弦琵琶,和以羌笛,擊鼓歌舞,曰:「此非樂也。」庚申,百官表請聽樂,詔不許。

壬戌,楊光遠圍棣州,刺史李瓊出兵擊敗之,光遠燒營走還青州。癸亥,以前威勝節度使何重建為東面馬步都部署,將兵屯鄆州。

階、成義軍指揮使王君懷帥所部千餘人叛降蜀,請為鄉導以取階、成。甲子,蜀人攻階州。

契丹偽棄元城去,伏精騎於古頓丘城,以俟晉軍與恆、定之兵合而擊之。鄴都留守張從恩屢奏虜已遁去;大軍欲進追之,會霖雨而止。契丹設伏旬日,人馬飢疲。趙延壽曰:「晉軍悉在河上,畏我鋒銳,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奪其浮梁,則天下定矣。」契丹主從之,三月,癸酉朔,自將兵十餘萬陳於澶州城北,東西橫掩城之兩隅,登城望之,不見其際。高行周前軍在戚城之南,與契丹戰,自午至晡,互有勝負。契丹主以精兵當中軍而來,帝亦出陳以待之。契丹主望見晉軍之盛,謂左右曰:「楊光遠言晉兵半已餒死,今何其多也!」以精騎左右略陳,晉軍不動,萬弩齊發,飛矢蔽地。契丹稍卻;又攻晉陳之東偏,不克。苦戰至暮,兩軍死者不可勝數。昏後,契丹引去,營於三十里之外。乙亥,契丹主帳下小校竊其馬亡來,雲契丹已傳木書,收軍北去。景延廣疑其詐,閉壁不敢追。

漢主命中書令、都元帥越王弘昌謁烈宗陵于海曲,至昌華宮,使盜殺之。

契丹主自澶州北分為兩軍,一出滄、德,一出深、冀而歸。所過焚掠,方廣千里,民物殆盡。留趙延照為貝州留後。麻答陷德州,擒刺史尹居璠。

閩拱宸都指揮使朱文進,閣門使連重遇,既弒康宗,常懼國人之討,相與結婚以自固。閩主曦果於誅殺,嘗游西園,因醉殺控鶴指揮使魏從朗。從朗,朱、連之黨也。又嘗酒酣誦白居易詩云:「惟有人心相對間,咫尺之情不能料。」因舉酒屬二人。二人起,流涕再拜,曰:「臣子事君父,安有他志!」曦不應。二人大懼。李後妒尚賢妃之寵,欲弒曦而立其子亞澄,使人告二人曰:「主人殊不平於二公,奈何?」會後父李真有疾,乙酉,曦如真第問疾。文進、重遇使拱宸馬步使錢達弒曦於馬上,召百官集朝堂,告之曰:「太祖昭武皇帝,光啟閩國,今子孫淫虐,荒墜厥緒。天厭王氏,宜更擇有德者立之。」眾莫敢言。重遇乃推文進升殿,被袞冕,帥群臣北面再拜稱臣。文進自稱閩主,悉收王氏宗族延喜以下少長五十餘人,皆殺之。葬閩主曦,謚曰睿文廣武明聖元德隆道大孝皇帝,廟號景宗。以重遇總六軍。禮部尚書、判三司鄭元弼抗辭不屈,黜歸田裡,將奔建州,文進殺之。文進下令,出宮人,罷營造,以反曦之政。殷主延政遣統軍使吳成義將兵討文進,不克。文進加樞密使鮑思潤同平章事,以羽林統軍使黃紹頗為泉州刺史,左軍使程文緯為漳州刺史。汀州刺史同安許文稹,舉郡降之。

丁亥,詔太原、恆、定兵各還本鎮。

辛卯,馬全節攻契丹泰州,拔之。

敕天下籍鄉兵,每七戶共出兵械資一卒。

秦州兵救階州,出黃階嶺,敗蜀兵於西平。

漢以戶部侍郎陳偓同平章事。

夏,四月,丁未,緣河巡檢使梁進以鄉社兵復取德州。己酉,命歸德節度使高行周、保義節度使王周留鎮澶州。庚戌,帝發澶州;甲寅,至大梁。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同平章事景延廣,既為上下所惡,帝亦憚其不遜難制;桑維翰引其不救戚城之罪,辛酉,加延廣兼侍中,出為西京留守。以歸德節度使兼侍中高行周為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延廣鬱郁不得志,見契丹強盛,始憂國破身危,遂日夜縱酒。朝廷因契丹入寇,國用愈竭,復遣使者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財,各封劍以授之。使者多從吏卒,攜鎖械、刀仗入民家,小大驚懼,求死無地。州縣吏復因緣為奸。河南府出緡錢二十萬,景延廣率三十七萬。留守判官河南盧億言於延廣曰:「公位兼將相,富貴極矣。今國家不幸,府庫空竭,不得已取於民。公何忍復因而求利,為子孫之累乎!」延廣慚而止。先是,詔以楊光遠叛,命兗州修守備。泰寧節度使安審信,以治樓堞為名,率民財以實私藏。大理卿張仁願為括率使,至兗州,賦緡錢十萬。值審信不在,拘其守藏吏,指取錢一囷,已滿其數。

戊寅,命侍衛馬步軍都虞候、泰寧節度使李守貞將步騎二萬討楊光遠於青州,又遣神武統軍洛陽潘環及張彥澤等將兵屯澶州,以備契丹。契丹遣兵救青州,齊州防禦使堂陽薛可言邀擊,敗之。

丙戌,詔諸州所籍鄉兵,號武定軍,凡得七萬餘人。時兵荒之餘,復有此擾,民不聊生。

丁亥,鄴都留守張從恩上言:「趙延照雖據貝州,麾下兵皆久客思歸,宜速進軍攻之。」詔以從恩為貝州行營都部署,督諸將擊之。辛卯,從恩奏趙延照縱火大掠,棄城而遁,屯於瀛、莫,阻水自固。

朱文進遣使如唐,唐主囚其使,將伐之,會天暑、疾疫而止。

六月,辛酉,官軍拔淄州,斬其刺史劉翰。

太尉、侍中馮道雖為首相,依違兩可,無所操決。或謂帝曰:「馮道,承平之良相;今艱難之際,譬如使禪僧飛鷹耳。」癸卯,以道為匡國節度使,兼侍中。

乙巳,漢主幽齊王弘弼於私第。

或謂帝曰:「陛下欲御北狄,安天下,非桑維翰不可。」丙午,復置樞密院,以維翰為中書令兼樞密使,事無大小,悉以委之。數月之間,朝廷差治。

滑州河決,浸汴、曹、單、濮、鄆五州之境,環梁山合於汶。詔大發數道丁夫塞之。既塞,帝欲刻碑紀其事。中書舍人楊昭儉諫曰:「陛下刻石紀功,不若降哀痛之詔;染翰頌美,不若頒罪己之文。」帝善其言而止。

初,高祖割北邊之地以賂契丹,由是府州刺史折從遠亦北屬。契丹欲盡徙河西之民以實遼東,州人大恐,從遠因保險拒之。及帝與契丹絕,遣使諭從遠使攻契丹。從遠引兵深入,拔十餘寨。戊午,以從遠為府州團練使。從遠,雲州人也。

甲子,復置翰林學士。戊辰,以右散騎常侍李慎儀為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都官郎中劉溫叟、金部郎中、知制誥武強徐台符、禮部郎中李澣、主客員外郎宗城范質,皆為學士。溫叟,岳之子也。

秋,七月,辛未朔,大赦,改元。

己丑,以太子太傅劉昫為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八月,辛丑朔,以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為北面行營都統,順國節度使杜威為都招討使,督十三節度以備契丹。桑維翰兩秉朝政,出楊光遠、景延廣於外,至是一制指揮,節度使十五人無敢違者,時人服其膽略。朔方節度使馮暉上章自陳未老可用,而制書見遺。維翰詔禁直學士使為答詔曰:「非制書勿忘,實以朔方重地,非卿無以彈壓。比欲移卿內地,受代亦須奇才。」暉得詔,甚喜。時軍國多事,百司及使者咨請輻氵奏,維翰隨事裁決,初若不經思慮,人疑其疏略;退而熟議之,亦終不能易也。然為相頗任愛憎,一飯之恩、睚眥之怨必報,人亦以此少之。契丹之入寇也,帝再命劉知遠會兵山東,皆後期不至。帝疑之,謂所親曰:「太原殊不助朕,必有異圖。果有分,何不速為之!」至是雖為都統,而實無臨制之權,密謀大計,皆不得預。知遠亦自知見疏,但慎事自守而已。郭威見知遠有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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