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梁紀 第六章 後梁紀六

起屠維單閼十月,盡玄黓敦牂,凡三年有奇。

均王下貞明五年(己卯,公元九一九年)

冬,十月,出蒙為楚州團練使。

晉王如魏州,發徒數萬,廣德勝北城,日與梁人爭,大小百餘戰,互有勝負。左射軍使石敬塘與梁人戰於河壖,梁人擊敬瑭,斷其馬甲,橫衝兵馬使劉知遠以所乘馬授之,自乘斷甲者徐行為殿;梁人疑有伏,不敢追,俱得免,敬瑭以是親愛之。敬瑭、知遠,其先皆沙陀人。敬瑭,李嗣源之婿也。

劉鄩圍張萬進於兗州經年,城中危窘,晉王方與梁人戰河上,力不能救。萬進遣親將劉處讓乞師於晉,晉王未之許,處讓于軍門截耳曰:「苟不得請,生不如死!」晉王義之,將為出兵,會鄩已屠兗州,族萬進,乃止。以處讓為行台左驍衛將軍。處讓,滄州人也。

十一月,吳武寧節度使張崇寇安州。

丁丑,以劉鄩為泰寧節度使、同平章事。辛卯,王瓚引兵至戚城,與李嗣源戰,不利。

梁築壘貯糧於潘張,距楊村五十里,十二月,晉王自將騎兵自河南岸西上,邀其餉者,俘獲而還;梁人伏兵於要路,晉兵大敗。晉王以數騎走,梁數百騎圍之,李紹榮識其旗,單騎奮擊救之,僅免。戊戌,晉王復與王瓚戰於河南,瓚先勝,獲晉將石君立等;既而大敗,乘小舟渡河,走保北城,失亡萬計。帝聞石君立勇,欲將之,繫於獄而厚餉之,使人誘之。君立曰:「我晉之敗將,而為用於梁,雖竭誠效死,誰則信之!人各有君,何忍反為仇讎用哉!」帝猶惜之,盡殺所獲晉將,獨置君立。晉王乘勝遂拔濮陽。帝召王瓚還,以天平節度使戴思遠代為北面招討使,屯河上以拒晉人。

己酉,蜀雄武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朗有罪,削奪官爵,復其姓名曰全師朗,命武定節度使兼中書令桑弘志討之。

吳禁民私畜兵器,盜賊益繁。御史台主簿京兆盧樞上言:「今四方分爭,宜教民戰。且善人畏法禁而奸民弄乾戈,是欲偃武而反招盜也。宜團結民兵,使之習戰,自衛鄉里。」從之。

均王下貞明六年(庚辰,公元九二零年)

春,正月,戊辰,蜀桑弘志克金州,執全師朗,獻於成都,蜀主釋之。

吳張崇攻安州,不克而還。崇在廬州,貪暴不法。廬江民訟縣令受賕,徐知誥遣侍御史知雜事楊廷式往按之,欲以威崇,廷式曰:「雜端推事,其體至重,職業不可不行。」知誥曰:「何如?」廷式曰:「械繫張崇,使吏如升州,簿責都統。」知誥曰:「所按者縣令耳,何至於是!」廷式曰:「縣令微官,張崇使之取民財轉獻都統耳,豈可舍大而詰小乎!」知誥謝之曰:「固知小事不足相煩。」以是益重之。廷式,泉州人也。

晉王自得魏州,以李建及為魏博內外牙都將,將銀槍效節都。建及為人忠壯,所得賞賜,悉分士卒,與同甘苦,故能得其死力,所向立功;同列疾之。宦者韋令圖監建及軍,譖於晉王曰:「建及以私財驟施,此其志不小,不可使將牙兵。」王疑之。建及知之,自恃無它,行之自若。三月,王罷建及軍職,以為代州刺史。

漢楊洞潛請立學校,開貢舉,設銓選;漢主岩從之。

夏,四月,乙亥,以尚書右丞李琪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琪,珽之弟也,性疏俊,挾趙岩、張漢傑之勢,頗通賄賂。蕭頃與琪同為相,頃謹密而陰伺琪短。久之,有以攝官求仕者,琪輒改攝為守,頃奏之。帝大怒,欲流琪遠方,趙、張左右之,止罷為太子少保。河中節度使冀王友謙以兵襲取同州,逐忠武節度使程全暉,全暉奔大梁。友謙以其子令德為忠武留後,表求節鉞,帝怒,不許。既而懼友謙怨望,己酉,以友謙兼忠武節度使。制下,友謙已求節鉞於晉王,晉王以墨制除令德忠武節度使。

吳宣王重厚恭恪,徐溫父子專政,王未嘗有不平之意形於言色,溫以是安之。及建國稱制,尤非所樂,多沉飲鮮食,遂成寢疾。

五月,溫自金陵入朝,議當為嗣者。或希溫意言曰:「蜀先主謂武侯:『嗣子不才,君宜自取。』」溫正色曰:「吾果有意取之,當在誅張顥之初,豈至今日邪!使楊氏無男,有女亦當立之。敢妄言者斬!」乃以王命迎丹楊公溥監國,徙溥兄蒙為舒州團練使。

己丑,宣王殂。六月,戊申,溥即吳王位。尊母王氏曰太妃。

丁巳,蜀以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周庠同平章事,充永平節度使。

帝以泰寧節度使劉鄩為河東道招討使,帥感化節度使尹皓、靜勝節度使溫昭圖、庄宅使段凝攻同州。

閏月,庚申朔,蜀主作高祖原廟於萬里橋,帥后妃、百官用褻味作鼓吹祭之。華陽尉張士喬上疏諫,以為非禮,蜀主怒,欲誅之,太后以為不可,乃削官流黎州,士喬感憤,赴水死。

劉鄩等圍同州,朱友謙求救於晉。秋,七月,晉王遣李存審、李嗣昭、李建及、慈州刺史李存質將兵救之。

乙卯,蜀主下詔北巡,以禮部尚書兼成都尹長安韓昭為文思殿大學士,位在翰林承旨上。昭無文學,以便佞得幸,出入宮禁,就蜀主乞通、渠、巴、集數州刺史賣之以營居第,蜀主許之。識者知蜀之將亡。八月,戊辰,蜀主發成都,被金甲,冠珠帽,執弓矢而行,旌旗兵甲,亘百餘里。雒令段融上言:「不宜遠離都邑,當委大臣征討。」不從。九月,次安遠城。

李存審等至河中,即日濟河。梁人素輕河中兵,每戰必窮追不置。存審選精甲二百,雜河中兵,直壓劉鄩壘,鄩出千騎逐之;知晉人已至,大驚,自是不敢輕出。晉人軍於朝邑。

河中事梁久,將士皆持兩端。諸軍大集,芻粟踴貴,友謙諸子說友謙且歸款於梁,以退其師,友謙曰:「昔晉王親赴吾急,秉燭夜戰。今方與梁相拒,又命將星行,分我資糧,豈可負邪!」

晉人分兵攻華州,壞其外城。李存審等按兵累旬,乃進逼劉鄩營,鄩等悉眾出戰,大敗,收餘眾退保羅文寨。又旬余,存審謂李嗣昭曰:「獸窮則搏,不如開其走路,然後擊之。」乃遣人牧馬於沙苑。鄩等宵遁,追擊至渭水,又破之,殺獲甚眾,存審等移檄告諭關右,引兵略地至下邽,謁唐帝陵,哭之而還。

河中兵進攻崇州,靜勝節度使溫昭圖甚懼。帝使供奉官竇維說之曰:「公所有者華原、美原兩縣耳,雖名節度使,實一鎮將,比之雄籓,豈可同日語也,公有意欲之乎?」昭圖曰:「然。」維曰:「當為公圖之。」即教昭圖表求移鎮,帝以汝州防禦使華溫琪權知靜勝留後。

冬,十月,辛酉,蜀主如武定軍,數日,復還安遠。

十一月,戊子朔,蜀主以兼侍中王宗儔為山南節度使、西北面都招討、行營安撫使,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永寧軍使王宗晏、左神勇軍使王宗信為三招討以副之,將兵伐岐,出故關,壁於咸宜,入良原。丁酉,王宗儔攻隴州,岐王自將萬五千人屯汧陽。癸卯,蜀將陳彥威出散關,敗岐兵於箭筈嶺,蜀兵食盡,引還。宗昱屯秦州,宗儔屯上邽,宗晏、宗信屯威武城。庚戌,蜀主發安遠城。十二月,庚申,至利州,閬州團練使林思諤來朝,請幸所治,從之。癸亥,泛江而下,龍舟畫舸,輝映江渚,州縣供辦,民始愁怨。壬申,至閬州,州民何康女色美,將嫁,蜀主取之,賜其夫家帛百匹,夫一慟而卒。癸未,至梓州。

趙王鎔自恃累世鎮成德,得趙人心,生長富貴,雍容自逸,治府第園沼,極一時之盛,多事嬉遊,不親政事,事皆仰成於僚佐,深居府第,權移左右,行軍司馬李藹、宦者李弘規用事於中外,宦者石希蒙尤以諂諛得幸。

初,劉仁恭使牙將張文禮從其子守文鎮滄州,守文詣幽州省其父,文禮於後據城作亂,滄人討之,奔鎮州。文禮好夸誕,自言知兵,越王鎔奇之,養以為子,更名德明,悉以軍事委之。德明將行營兵從晉王,鎔欲寄以腹心,使都指揮使符習代還,以為防城使。鎔晚年好事佛及求仙,專講佛經,受符籙,廣齋醮,合煉仙丹,盛飾館宇於西山,每往游之,登山臨水,數月方歸,將佐士卒陪從者常不下萬人,往來供頓,軍民皆苦之。是月,自西山還,宿鶻營庄,石希蒙勸王復之它所。李弘規言於王曰:「晉王夾河血戰,櫛風沐雨,親冒矢石,而王專以供軍之資奉不急之費,且時方艱難,人心難測,王久虛府第,遠出遊從,萬一有奸人為變,閉關相距,將若之何?」王將歸,希蒙密言於王曰:「弘規妄生猜間,出不遜語以劫脅王,專欲誇大於外,長威福耳。」王遂留,信宿無歸志。弘規乃教內牙都將蘇漢衡帥親軍,擐甲拔刃,詣帳前白王曰:「士卒暴露已久,願從王歸!」弘規因進言曰:「石希蒙勸王游從不已,且聞欲陰謀為逆,請誅之以謝眾。」王不聽,牙兵遂大噪,斬希蒙首,訴於前。王怒且懼,亟歸府。是夕,遣其長子副大使昭祚與王德明將兵圍弘規及李靄之第,族誅之,連坐者數十家。又殺蘇漢衡,收其黨與,窮治反狀,親軍大恐。

吳金陵城成,隱彥謙上費用冊籍,徐溫曰:「吾既任公,不復會計!」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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