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梁紀 第四章 後梁紀四

起昭陽作噩十二月,盡強圉赤奮若六月,凡三年有奇。

均王上干化三年(癸酉,公元九一三年)

十二月,吳鎮海節度使徐溫、平盧節度使朱瑾帥諸將拒之,遇於趙步。吳徵兵未集,溫以四千餘人與景仁戰,不勝而卻。景仁引兵乘之,將及於隘,吳吏士皆失色,左驍衛大將軍宛丘陳紹援槍大呼曰:「誘敵太深,可以進矣!」躍馬還斗,眾隨之,梁兵乃退。溫拊其背曰:「非子之智勇,吾幾困矣!」賜之金帛,紹悉以分麾下。吳兵既集,復戰於霍丘,梁兵大敗。王景仁以數騎殿,吳人不敢逼。梁之渡淮而南也,表其可涉之津。霍丘守將朱景浮表於木,徙置深淵。及梁兵敗還,望表而涉,溺死者太半,吳人聚梁屍為京觀於霍丘。

庚午,晉王以周德威為盧龍節度使,兼侍中,以李嗣本為振武節度使。

燕主守光將奔滄州就劉守奇,涉寒,足腫,且迷失道。至燕樂之境,晝匿坑谷,數日不食,令妻祝氏乞食于田父張師造家。師造怪婦人異狀,詰知守光處,並其三子擒之。癸酉,晉王方宴,將吏擒守光適至,王語之曰:「主人何避客之深邪!」並仁恭置之館舍,以器服膳飲賜之。王命掌書記王緘草露布,緘不知故事,書之於布,遣人曳之。

晉王欲自雲、代歸,越王鎔及王處直請由中山、真定趣井陘,王從之。庚辰,晉王發幽州,劉仁恭父子皆荷校於露布之下。守光父母唾其面而罵之曰:「逆賊,破我家至此!」守光俯首而已。甲申,至定州,舍於關城。丙戌,晉王與王處直謁北嶽廟。是日,至行唐,趙王鎔迎謁於路。

均王上干化四年(甲戌,公元九一四年)

春,正月,戊戌朔,趙王鎔詣晉王行帳上壽置酒。鎔願識劉太師面,晉王命吏脫劉仁恭及守光械,引就席同宴。鎔答其拜,又以衣服、鞍馬、酒饌贈之,己亥,晉王與鎔畋於行唐之西,鎔送至境上而別。

丙子,蜀主命太子判六軍,開崇勛府,置僚屬,後更謂之天策府。

壬子,晉王以練糹斥劉仁恭父子,凱歌入於晉陽。丙辰,獻於太廟。自臨斬劉守光。守光呼曰:「守光死不恨,然教守光不降者,李小喜也!」王召小喜證之,小喜瞋目叱守光曰:「汝內亂禽獸行,亦我教邪!」王怒其無禮,先斬之。守光曰:「守光善騎射,王欲成霸業,何不留之使自效!」其二妻李氏、祝氏讓之曰:「皇帝,事已如此,生亦何益!妾請先死。」即伸頸就戮。守光至死號泣哀祈不已。王命節度副使盧汝弼等械仁恭至代州,刺其心血以祭先王墓,然後斬之。或說趙王鎔曰:「大王所稱尚書令,乃梁官也,大王既與梁為仇,不當稱其官。且自太宗踐祚已來,無敢當其名者。今晉王為盟主,勛高位卑,不若以尚書令讓之。」鎔曰:「善!」乃與王處直各遣使推晉王為尚書令,晉王三讓,然後受之,始開府置行台如太宗故事。

高季昌以蜀夔、萬、忠、涪四州舊隸荊南,興兵取之,先以水軍攻夔州。時鎮江節度使兼侍中嘉王宗壽鎮忠州,夔州刺史王成先請甲,宗壽但以白布袍給之。成先帥之逆戰,季昌縱火船焚蜀浮橋,招討副使張武舉鐵糹亘拒之,船不得進。會風反,荊南兵焚溺死者甚眾。季昌乘戰艦,蒙以牛革,飛石中之,折其尾,季昌易小舟以遁。荊南兵大敗,俘斬五千級。成先密遣人奏宗壽不給甲之狀,宗壽獲之,召成先,斬之。

帝以岐人數為寇,二月,甲戌,徙感化節度使康懷英為永平節度使,鎮長安。懷英即懷貞也,避帝名改焉。

夏,四月,丙子,蜀主徙鎮江軍治夔州。

丁丑,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於兢坐挾私遷補軍校,罷為工部侍郎,再貶萊州司馬。吳袁州刺史劉崇景叛,附於楚。崇景,威之子也。楚將許貞將萬人援之,吳都指揮使柴再用、米志誠帥諸將討之。

楚岳州刺史許德勛將水軍巡邊。夜分,南風暴起,都指揮使王環乘風趣黃州,以繩梯登城,徑趣州署,執吳刺史馬鄴,大掠而還。德勛曰:「鄂州將邀我,宜備之。」環曰:「我軍入黃州,鄂人不知,奄過其城,彼自救不暇,安敢邀我!」乃展旗鳴鼓而行,鄂人不敢逼。

五月,朔方節度使兼中書令潁川王韓遜卒,軍中推其子洙為留後。癸丑,詔以洙為節度使。

吳柴再用等與劉崇景、許貞戰於萬勝岡,大破之,崇景、貞棄袁州遁去。

晉王既克幽州,乃謀入寇。秋,七月,會趙王鎔及周德威於趙州,南寇邢州,李嗣昭引昭義兵會之。楊師厚引兵救邢州,軍於漳水之東。晉軍至張公橋,裨將曹進金來奔。晉軍退,諸鎮兵皆引歸。八月,晉王還晉陽。

蜀武泰節度使王宗訓鎮黔州,貪暴不法,擅還成都。庚辰,見蜀主,多所邀求,言辭狂悖。蜀主怒,命衛士毆殺之。戊子,以內樞密使潘峭為武泰節度使、同平章事,翰林學士承旨毛文錫為禮部尚書,判樞密院。峽上有堰,或勸蜀主乘夏秋江漲,決之以灌江陵。毛文錫諫曰:「高季昌不服,其民何罪!陛下方以德懷天下,忍以鄰國之民為魚鱉食乎!」蜀主乃止。

帝以福王友璋為武寧節度使。前節度使王殷,友珪所置也,懼,不受代,叛附於吳。九月,命淮南西北面招討應接使牛存節及開封尹劉鄩將兵討之。冬,十月,存節等軍於宿州。吳平盧節度使朱瑾等將兵救徐州,存節等逆擊,破之,吳兵引歸。

十一月,乙巳,南詔寇黎州,蜀主以夔王宗范、兼中書令宗播、嘉王宗壽為三招討以擊之。丙辰,敗之於潘倉嶂,斬其酋長趙嵯政等。壬戌,又敗之于山口城。十二月,乙亥,破其武侯嶺十三寨。辛巳,又敗之於大度河,浮斬數萬級,蠻爭走度水,橋絕,溺死者數萬人。宗范等將作浮梁濟大渡河攻之,蜀主召之令還。

癸未,蜀興州刺史兼北路制置指揮使王宗鐸攻岐階州及固鎮,破細砂等十一寨,斬首四千級。甲申,指揮使王宗儼破岐長城關等四寨,斬首二千級。

岐靜難節度使李繼徽為其子彥魯所毒而死,彥魯自為留後。

均王上貞明元年(乙亥,公元九一五年)

春,正月,己亥,蜀主御得賢門受蠻俘,大赦。初,黎、雅蠻酋劉昌嗣、郝玄鑒、楊師泰,雖內屬於唐,受爵賞,號金堡三王,而潛通南詔,為之詗導。鎮蜀者多文臣,雖知其情,不敢詰。於是,蜀主數以漏泄軍謀,斬於成都市,毀金堡。自是南詔不復敢犯邊。

二月,牛存節等拔彭城,王殷舉族自焚。

三月,丁卯,以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逢為太子太保,致仕。

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鄴王楊師厚卒。師厚晚年矜功恃眾,擅割財賦,選軍中驍勇,置銀槍效節都數千人,給賜優厚,欲以復故時牙兵之盛。帝雖外加尊禮,內實忌之,及卒,私於宮中受賀。租庸使趙岩、判官邵贊言於帝曰:「魏博為唐腹心之蠹,二百餘年不能除去者,以其地廣兵強之故也。羅紹威、楊師厚據之,朝廷皆不能制。陛下不乘此時為之計,所謂『彈疽不嚴,必將復聚,』安知來者不為師厚乎!宜分六州為兩鎮以弱其權。」帝以為然,以平盧節度使賀德倫為天雄節度使;置昭德軍於相州,割澶、衛二州隸焉,以宣徽使張筠為昭德節度使,仍分魏州將士府庫之半於相州。筠,海州人也。二人既赴鎮,朝廷恐魏人不服,遣開封尹劉鄩將兵六萬自白馬濟河,以討鎮、定為名,實張形勢以脅之。

魏兵皆父子相承數百年,族姻磐結,不願分徙。德倫屢趣之,應行者皆嗟怨,連營聚哭。己丑,劉鄩屯南樂,先遣澶州刺史王彥章將龍驤五百騎入魏州,屯金波亭。魏兵相與謀曰:「朝廷忌吾軍府強盛,欲設策使之殘破耳。吾六州歷代籓鎮,兵未嘗遠出河門,一旦骨肉流離,生不如死。」是夕,軍亂,縱火大掠,圍金波亭,王彥章斬關而走。詰旦,亂兵入牙城,殺賀德倫之親兵五百人,劫德倫置樓上。有效節軍校張彥者,自帥其黨,拔白刃,止剽掠。夏,四月,帝遣供奉官扈異撫諭魏軍,許張彥以刺史。彥請復相、澶、衛三州如舊制。異還,言張彥易與,但遣劉鄩加兵,立當傳首。帝由是不許,但以優詔答之。使者再返,彥裂詔書抵於地,戟手南向詬朝廷,謂德倫曰:「天子愚暗,聽人穿鼻。今我兵甲雖強,苟無處援,不能獨立,宜投款於晉。」遂逼德倫以書求援於晉。

李繼徽假子保衡殺李彥魯,自稱靜難留後,舉邠、寧二州來附。詔以保衡為感化節度使,以河陽留後霍彥威為靜難節度使。

吳徐溫以其子牙內都指揮使知訓為淮南行軍副使、內外馬步諸軍副使。

晉王得賀德倫書,命馬步副總管李存審自趙州引兵進據臨清。五月,存審至臨清,劉鄩屯洹水。賀德倫復遣使告急於晉,晉王引大軍自黃澤嶺東下,與存審會於臨清,猶疑魏人之詐,按兵不進。德倫遣判官司空頲犒軍,密言於晉王曰:「除亂當除根。」因言張彥凶狡之狀,勸晉王先除之,則無虞矣。王默然。頲,貝州人也。晉王進屯永濟,張彥選銀槍效節五百人,皆執兵自衛,詣永濟謁見,王登驛樓語之曰:「汝陵脅主帥,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