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 第八十章 唐紀八十

起昭陽大淵獻二月,盡閼逢困敦閏月,凡一年有奇。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下之上天復三年(癸亥,公元九零三年)

二月,壬申朔,詔:「比在鳳翔府所除官,一切停。」時宦官盡死,淮河東監軍張承業、幽州監軍張居翰、清海監軍程匡柔、西川監軍魚全禋及致仕嚴遵美,為李克用、劉仁恭、楊行密、王建所匿得全,斬他囚以應詔。

甲戌,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陸扆責授沂王傅、分司。車駕還京師,賜諸道詔書,獨鳳翔無之。扆曰:「茂貞罪雖大,然朝廷未與之絕,今獨無詔書,示人不廣。」崔胤怒,奏貶之。宮人宋柔等十一人皆韓全誨所獻,及僧、道士與宦官親厚者二十餘人,並送京兆杖殺。

上謂韓偓曰:「崔胤雖盡忠,然比卿頗用機數。」對曰:「凡為天下者,萬國皆屬之耳目,安可以機數欺之!莫若推誠直致,雖日計之不足,而歲計之有餘也。」

丙子,工部侍郎、同平章事蘇檢,吏部侍郎盧光啟,並賜自盡。丁丑,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溥為太子賓客、分司,皆崔胤所惡也。戊寅,賜朱全忠號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賜其僚佐敬翔等號迎鑾協贊功臣,諸將朱友寧等號迎鑾果毅功臣,都頭以下號四鎮靜難功臣。上議褒崇全忠,欲以皇子為諸道兵馬元帥,以全忠副之。崔胤請以輝王祚為之,上曰:「濮王長。」胤承全忠密旨,利祚沖幼,固請之。己卯,以祚為諸道兵馬元帥。庚辰,加全忠守太尉,充副元帥,進爵梁王。以胤為司徒兼侍中。胤恃全忠之勢,專權自恣,天子動靜皆稟之。朝臣從上幸鳳翔者,凡貶逐三十餘人。刑賞系其愛憎,中外畏之,重足一跡。以敬翔守太府卿,朱友寧領寧遠節度使。全忠表苻道昭同平章事,充天雄節度使,遣兵援送之秦州,不得至而還。

初,翰林學士承旨韓偓之登進士第也,御史大夫趙崇知貢舉。上返自鳳翔,欲用偓為相,偓薦崇及兵部侍郎王贊自代。上欲從之,崔胤惡其分己權,使朱全忠入爭之。全忠見上曰:「趙崇輕薄之魁,王贊無才用,韓偓何得妄薦為相!」上見全忠怒甚,不得已,癸未,貶偓濮州司馬。上密與偓泣別,偓曰:「吻人非復前來之比,臣得遠貶及死乃幸耳,不忍見篡弒之辱!」

己丑,上令朱全忠與李茂貞書,取平原公主。茂貞不敢違,遽歸之。

壬辰,以朱友裕為鎮國節度使。

乙未,全忠奏留步騎萬人於故兩軍,以朱友倫為左軍宿衛都指揮使,又以汴將張廷范為宮苑使,王殷為皇城使,蔣玄暉充街使。於是全忠之黨布列遍于禁衛及京輔。戊戌,全忠辭歸鎮,留宴壽春殿,又餞之於延喜樓。上臨軒泣別,令於樓前上馬。上又賜全忠詩,全忠亦和進;又賜《楊柳枝辭》五首。百官班辭於長樂驛。崔胤獨送至霸橋,自置餞席,夜二鼓,胤始還入城。上復召對,問以全忠安否,置酒奏樂,至四鼓乃罷。

以清海節度使裴樞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朱全忠薦之矣。

李克用使者還晉陽,言崔胤之橫,克用曰:「胤為人臣,外倚賊勢,內脅其君,既執朝政,又握兵權。權重則怨多,勢侔則釁生,破家亡國,在眼中矣。」朱全忠將行,奏:「克用於臣,本無大嫌,乞厚加寵澤,遣大臣撫慰;俾知臣意。」進奏吏以白克用,克用笑曰:「賊欲有事淄青,畏吾掎其後耳!」

三月,戊午,朱全忠至大梁。王師範弟師魯圍齊州,朱友寧引兵擊走之。師範遣兵益劉鄩軍,友寧擊取之。由是兗州援絕,葛從周引兵圍之。友寧進攻青州;戊辰,全忠引四鎮及魏博兵十萬繼之。

淮南將李神福圍鄂州,望城中積荻,謂監軍尹建峰曰:「今夕為公焚之。」建峰未之信。時杜洪求救於朱全忠,神福遣部將秦皋乘輕舟至灄口,舉火炬於樹杪。洪以為救兵至,果焚獲以應之。

夏,四月,己卯,以朱全忠判元帥府事。

知溫州事丁章為木工李彥所殺,其將張惠據溫州。

王師範求救於淮南,乙未,楊行密遣其將王茂章以步騎七千救之,又遣別將將兵數萬攻宿州。全忠遣其將康懷英救宿州,淮南兵遁去。

楊行密遣使詣馬殷,言朱全忠跋扈,請殷絕之,約為兄弟。湖南大將許德勛曰:「全忠雖無道,然挾天子以令諸侯,明公素奉王室,不可輕絕也。」殷從之。

杜洪求救於朱全忠,全忠遣其將韓勍將萬人屯灄口,遣使語荊南節度使成汭、武安節度使馬殷、武貞節度使雷彥威,令出兵救洪。汭畏全忠之強,且欲侵江、淮之地以自廣,發舟師十萬,沿江東下。汭作巨艦,三年而成,制度如府署,謂之「和州載」,其餘謂之「齊山」、「截海」、「劈浪」之類甚眾。掌書記李珽諫曰:「今每艦載甲士千人,稻米倍之,緩急不可動也。吳兵剽輕,難與角逐;武陵、長沙,皆吾仇也;豈得不為反顧之慮乎!不若遣驍將屯巴陵,大軍與之對岸,堅壁勿戰,不過一月,吳兵食盡自遁,鄂圍解矣。」汭不聽。珽,憕之五世孫也。

王建出兵攻秦、隴,乘李茂貞之弱也,遣判官韋莊入貢,亦修好於朱全忠。全忠遣押牙王殷報聘,建與之宴。殷言:「蜀甲兵誠多,但乏馬耳。」建作色曰:「當道江山險阻,騎兵無所施。然馬亦不乏,押牙少留,當共閱之。」乃集諸州馬,大閱於星宿山,官馬八千,私馬四千,部隊甚整。殷嘆服。建本騎將,故得蜀之後,於文、黎、維、茂州市胡馬,十年之間,遂及茲數。

五月,丁未,李克用雲州都將王敬暉殺刺史劉再立,叛降劉仁恭。克用遣李嗣昭、李存審將兵討之。仁恭遣將以兵五萬救敬暉,嗣昭退保樂安,敬暉舉眾棄城而去。先是,振武將契苾讓逐戍將石善友,據城叛。嗣昭等進攻之,讓自燔死。復取振武城,殺吐谷渾叛者二千餘人。克用怒嗣昭、存審失王敬暉,皆杖之,削其官。

成汭行未至鄂州,馬殷遣大將許德勛將舟師萬餘人,雷彥威遣其將歐陽思將舟師三千餘人會於荊江口,乘虛襲江陵,庚戌,陷之,盡掠其人及貨財而去。將士亡其家,皆無鬥志。李神福聞其將至,自乘輕舟前覘之,謂諸將曰:「彼戰艦雖多而不相屬,易制也,當急擊之!」壬子,神福遣其將秦裴、楊戎將眾數千逆擊汭於君山,大破之,因風縱火,焚其艦,士卒皆潰,汭赴水死,獲其戰艦二百艘。韓勍聞之,亦引兵去。

許德勛還過岳州,刺史鄧進忠開門具牛酒犒軍,德勛諭以禍福,進忠遂舉族遷於長沙。馬殷以德勛為岳州刺史,以進忠為衡州刺史。雷彥威狡獪殘忍,有父風,常泛舟焚掠鄰境,荊、鄂之間,殆至無人。

李茂貞畏朱全忠,自以官為尚書令,在全忠上,累表乞解去。詔復以茂貞為中書令。

崔胤奏:「左右龍武、羽林、神策等軍名存實亡,侍衛單寡;請每軍募步兵四將,每將二百五十人,騎兵一將百人,合六千六百人,選其壯健者,分番侍衛,」從之。令六軍諸衛副使、京兆尹鄭元規立格召募於市。

朱全忠表潁州刺史朱友恭為武寧李度使。

朱友寧攻博昌,月余不拔。朱全忠怒,遣客將李扞往督之。扞至,友寧驅民丁十餘萬,負木石,牽牛驢,詣城南筑土山,既成,並人畜木石排而築之,冤號聲聞數十里。俄而城陷,盡屠之。進拔臨淄,抵青州城下,遣別將攻登、萊。

淮南將王茂章會王師範弟萊州刺史師誨攻密州,拔之,斬其刺史劉康乂,以淮海都游奕使張訓為刺史。

六月,乙亥,汴兵拔登州。師範帥登、萊兵拒朱友寧於石樓,為兩柵。丙子,夜,友寧擊登州柵,柵中告急,師範趣茂章出戰,茂章案兵不動。友寧破登州柵,進攻萊州柵。比明,茂章度其兵力已疲,乃與師範合兵出戰,大破之。友寧旁自峻阜馳騎赴敵,馬仆,青州將張士梟斬之,傳首淮南。兩鎮兵逐北至米河,俘斬萬計,魏博之兵殆盡。

全忠聞友寧死,自將兵二十萬晝夜兼行赴之。秋,七月,壬子,至臨朐,命諸將攻青州。王師範出戰,汴兵大破之。王茂章閉壘示怯,伺汴兵稍懈,毀柵而出,驅馳疾戰,戰酣退坐,召諸將飲酒,已而復戰。全忠登高望見之,問降者,知為茂章,嘆曰:「使吾得此人為將,天下不足平也!」至晡,汴兵乃退。茂章度眾寡不敵,是夕,引軍還。全忠遣曹州刺史楊師厚追之,及於輔唐。茂章命先鋒指揮使李虔裕將五百騎為殿,虔裕殊死戰,師厚擒而殺之。師厚,潁州人也。張訓聞茂章去,謂諸將曰:「汴人將至,何以御之?」諸將請焚城大掠而歸。訓曰:「不可。」封府庫,植旗幟於城上,遣羸弱居前,自以精兵殿其後而去。全忠遣左踏白指揮使王檀攻密州,既至,望旗幟,數日乃敢入城。見府庫城邑皆完,遂不復追。訓全軍而還。全忠以檀為密州刺史。

丁卯,以山南西道留後王宗賀為節度使。

睦州刺史陳詢叛錢鏐,舉兵攻蘭溪,鏐遣指揮使方永珍擊之。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與詢連姻,鏐疑之,建徽不言。會詢親吏來奔,得建徽與詢書,皆勸戒之辭,鏐乃悅。建徽從兄建思譖建徽私蓄兵仗,謀作亂。鏐使人索之,建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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