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 第六十二章 唐紀六十二

起著雍敦牂,盡玄默閹茂,凡五年。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下開成三年(戊午,公元八三八年)

春,正月,甲子,李石入朝,中塗有盜射之,微傷。左右奔散,石馬驚,馳歸第。又有盜邀擊於坊門,斷其馬尾,僅而得免。上聞之,大驚,命神策六軍遣兵防衛,敕中外捕盜甚急,竟無所獲。乙丑,百官入朝者九人而已。京城數日方安。

丁卯,追贈故齊王湊為懷懿太子。

戊申,以鹽鐵轉運使、戶部尚書楊嗣復,戶部侍郎、判戶部李珏並同平章事,判、使如故。嗣復,於陵之子也。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石,承甘露之亂,人情危懼,宦官恣橫,忘身徇國,故紀綱粗立。仇士良深惡之,潛遣盜殺之,不果。石懼,累表稱疾辭位。上深知其故而無如之何。丙子,以石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

陳夷行性介直,惡楊嗣復為人,每議政事,多相抵斥。壬辰,夷行以足疾辭位,不許。上命起居舍人魏謨獻其祖文貞公笏,鄭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亦甘棠之比也。」

楊嗣復欲援進李宗閔,恐為鄭覃所沮,乃先令宦官諷上。上臨朝,謂宰相曰:「宗閔積年在外,宜與一官。」鄭覃曰:「陛下若憐宗閔之遠,止可移近北數百里,不宜再用。用之,臣請先避位。」陳夷行曰:「宗閔向以朋黨亂政,陛下何愛此纖人!」楊嗣復曰:「事貴得中,不可但徇愛憎。」上曰:「可與一州。」覃曰:「與州太優,止可洪州司馬耳。」因與嗣復互相抵訐以為黨。上曰:「與一州無傷。」覃等退,上謂起居郎周敬復、舍人魏謨曰:「宰相喧爭如此,可乎?」對曰:「誠為不可。然覃等盡忠憤激,不自覺耳。」丁酉,以衡州司馬李宗閔為杭州刺史。李固言與楊嗣復、李珏善,故引居大政以排鄭覃、陳夷行,每議政之際,是非鋒起,上不能決也。

三月,牂柯寇涪州清溪鎮,鎮兵擊卻之。

初,太和之末,杜悰為鳳翔節度使,有詔沙汰僧尼。時有五色雲見於岐山,近法門寺,民間訛言佛骨降祥,以僧尼不安之故。監軍欲奏之,悰曰:「雲物變色,何常之有!佛若果愛僧尼,當見於京師。」未幾,獲白兔,監軍又欲奏之,曰:「此西方之瑞也。」悰曰:「野獸未馴,且宜畜之。」旬日而斃。監軍不悅,以為掩蔽聖德,獨畫圖獻之。及鄭注代忄宗鎮鳳翔,奏紫雲見,又獻白雉。是歲,八月,有甘露降於紫宸殿前櫻桃之上,上親采而嘗之,百官稱賀。其十一月,遂有金吾甘露之變。及悰為工部尚書、判度支,河中奏騶虞見,百官稱賀。上謂悰曰:「李訓、鄭注皆因瑞以售其亂,乃知瑞物非國之慶。卿前在鳳翔,不奏白兔,真先覺也。」對曰:「昔河出圖,伏羲以畫八卦;洛出書,大禹以敘九疇,皆有益於人,故足尚也。至於禽獸草木之瑞,何時無之!劉聰桀逆,黃龍三見;石季龍暴虐,得蒼麟十六、白鹿七,以駕芝蓋。以是觀之,瑞豈在德!玄宗嘗為潞州別駕,及即位,潞州奏十九瑞,玄宗曰:『朕在潞州,惟知勤職業,此等瑞物,皆不知也。』願陛下專門以百姓富安為國慶,自余不足取也。」上善之,他日,謂宰相曰:「時和年豐,是為上瑞;嘉禾靈芝,誠何益於事!」宰相因言:「《春秋》紀災異以儆人君,而不書祥瑞,用此故也!」夏,五月,乙亥,詔:「諸道有瑞,皆無得以聞,亦勿申牒所司。其臘饗太廟及饗太清宮,元日受朝奏祥瑞,皆停。」

初,靈武節度使王晏平自盜贓七千餘緡,上以其父智興有功,免死,長流康州。晏平密請於魏、鎮、幽三節度使,使上表雪己。上不得已,六月,壬寅,改永州司戶。

八月,己亥,嘉王運薨。

太子永之母王德妃無寵,為楊賢妃所譖而死。太子頗好游宴,昵近小人,賢妃日夜毀之。九月,壬戌,上開延英,召宰相及兩省、御史、郎官,疏太子過惡,議廢之,曰:「是宜為天子乎?」群臣皆言:「太子年少,容有改過。國本至重,豈可輕動!」御史中丞狄兼謨論之尤切,至於涕切。給事中韋溫曰:「陛下惟一子,不教,陷之至是,豈獨太子之過乎!」癸亥,翰林學士六人、神策六軍軍使十六人復上表論之,上意稍解。是夕,太子始得歸少陽院。如京使王少華等及宦官、宮人坐流死者數十人。

義武節度使張璠在鎮十五年,為幽、鎮所憚。及有疾,請入朝,朝廷未及制置,疾甚,戒其子元益舉族歸朝,毋得效河北故事。及薨,軍中欲立元益,觀察留後李士季不可,眾殺之,又殺大將十餘人。壬申,以易州刺史李仲遷為義武節度使。義武馬軍都虞候何清朝自拔歸朝,癸酉,以為儀州刺史。

朝廷以義昌節度使李彥佐在鎮久,甲戌,以德州刺史劉約為節度副使,欲以代之。

開成以來,神策將吏遷官,多不聞奏,直牒中書令覆奏施行,遷改殆元虛日。癸未,始詔神策將吏改官皆先奏聞,狀至中書,然後檢勘施行。

冬,十月,易定監軍奏軍中不納李仲遷,請以張元益為留後。

太子永猶不悛,庚子,暴薨,謚曰庄恪。

乙巳,以左金吾大將軍郭旼為邠寧節度使。

宰相議發兵討易定。上曰:「易定地狹人貧,軍資半仰度支。急之則靡所不為,緩之則自生變。但謹備四境以俟之。」乃除張元益代州刺史。頃之,軍中果有異議,乃上表以不便李仲遷為辭,朝廷為之罷仲遷。十一月,壬戌,詔俟元益出定州,其義武將士始謀立元益者,皆赦不問。

以義昌節度使李彥佐為天平節度使,以劉約為義昌節度使。

丁卯,張元益出定州。

庚午,上問翰林學士柳公權以外議,對曰:「郭旼除邠寧,外間頗以為疑。」上曰:「旼,尚父之侄,太后叔父,在官無過,自金吾作小鎮,外間何尤焉?」對曰:「非謂旼不應為節度使也。聞陛下近取旼二女入宮,有之乎?」上曰:「然,入參太皇太后耳。」公權曰:「外間不知,皆雲旼納女後宮,故得方鎮。」上俯首良久曰:「然則奈何?」對曰:「獨有自南內遣歸其家,則外議自息矣」是日,太皇太后遣中使送二女還旼家。上好詩,嘗欲置詩學士。李珏曰:「今之詩人浮薄,無益於理。」乃止。

甲戌以蔡州刺史韓威為義武節度使。

河東節度使、司徒、中書令裴度以疾求歸東都,十二月,辛丑,詔度入知政事,遣中使敦諭上道。鄭覃累表辭位,丙午,詔:三五日一入中書。

是歲,吐蕃彝泰贊普卒,弟達磨立。彝泰多病,委政大臣,由是僅能自守,久不為邊患。達磨荒淫殘虐,國人不附,災異相繼,吐蕃益衰。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下開成四年(己未,公元八三九年)

春,閏正月,己亥,裴度至京師,以疾歸第,不能入見。上勞問賜賚,使者旁午。三月,丙戌,薨,謚曰文忠。上怪度無遺表,問其家,得半稿,以儲嗣未定為憂,言不及私。度身貌不逾中人,而威望遠達四夷。四夷見唐使,輒問度老少用舍。以身系國家輕重如郭子儀者,二十餘年。

夏,四月,戊辰,上稱判度支杜悰之才,楊嗣復、李珏因請除悰戶部尚書,陳夷行曰:「恩旨當由上出,自古失其國者未始不由權在臣下也。」珏曰:「陛下嘗語臣雲,人主當擇宰相,不當疑宰相。」五月,丁亥,上與宰相論政事,陳夷行復言不宜使威權在下,李珏曰:「夷行意疑宰相中有弄陛下威權者耳。臣屢求退,苟得王傅,臣之幸也。」鄭覃曰:「陛下開成元年、二年政事殊美,三年、四年漸不如前。」楊嗣復曰:「元年、二年鄭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與李珏同之,罪皆在臣!」因叩頭曰:「臣不敢更入中書!」遂趨出。上遣中使召還,勞之曰:「鄭覃失言,卿何遽爾!」覃起謝曰:「臣愚拙,意亦不屬嗣復;而遽如是,乃嗣復不容臣耳。」嗣復曰:「覃言政事一年不如一年,非獨臣應得罪,亦上累聖德。」退,三上表辭位,上遣中使召出之,癸巳,始入朝。丙申,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覃罷為右僕射,陳夷行罷為吏部侍郎。覃性清儉,夷行亦耿介,故嗣復等深疾之。

上以鹽鐵推官、檢校禮部員外郎姚勖能鞫疑獄,命權知職方員外郎,右丞韋溫不聽,上奏稱:「郎官朝廷清選,不宜以賞能吏。」上乃以勖檢校禮部郎中,依前鹽鐵推官。六月,丁丑,上以其事問宰相楊嗣復,對曰:「溫志在澄清流品。右有吏能者皆不得清流,則天下之事孰為陛下理之!恐似衰晉之風。」然上素重溫,終不奪其所守。

秋,七月,癸未,以張元益為左驍衛將軍,以其母侯莫陳氏為趙國太夫人,賜絹二百匹。易定之亂,侯莫陳氏說諭將士,且戒元益以順朝命,故賞之。

甲辰,以太常卿崔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鄲,郾之弟也。

八月,辛亥,鄜王憬薨。

癸酉,昭義節度使劉從諫上言:「蕭本詐稱太后弟,上下皆稱蕭弘是真,以本來自左軍,故弘為台司所抑。今弘詣臣,求臣上聞。乞追弘赴闕,與本對推,以正真偽。」詔三司鞫之。冬,十月,乙卯,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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