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 第三十章 唐紀三十

起閼逢閹茂,盡重光大荒落,凡八年。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二年(甲戌,公元七三四年)

春,正月,己巳,上發西京;己丑,至東都。張九齡自韶州入見,求終喪;不許。

二月,壬寅,秦州地連震,壞公私屋殆盡,吏民壓死者四千餘人;命左丞相蕭嵩賑恤。

方士張果自言有神仙術,誑人云堯時為侍中,於今數千歲;多往來恆山中,則天以來,屢征不至。恆州刺史韋濟薦之,上遣中書舍人徐嶠齎璽書迎之。庚寅,至東都,肩輿入宮,恩禮甚厚。

張九齡請不禁鑄錢,三月,庚辰,敕百官議之。裴耀卿等皆曰:「一啟此門,恐小人棄農逐利,而濫惡更甚。」秘書監崔沔曰:「若稅銅折役,則官冶可成,計估度庸,則私鑄無利,易而可久,簡而難誣。且夫錢之為物,貴以通貨,利不在多,何待私鑄然後足用也!」右監門錄事參軍劉秩曰:「夫人富則不可以賞勸,貧則不可以威禁,若許其私鑄,貧者必不能為之;臣恐貧者益貧而役於富,富者益富而逞其欲。漢文帝時,吳王濞富埒天子,鑄錢所致也。」上乃止。秩,子玄之子也。

夏,四月,壬辰,以朔方節度使信安王禕兼關內道採訪處置使,增領涇、原等十二州。

吏部侍郎李林甫,柔佞多狡數,深結宦官及妃嬪家,侍候上動靜,無不知之。由是每奏對,常稱旨,上悅之。時武惠妃寵幸傾後宮,生壽王清,諸子莫得為比,太子浸疏薄。林甫乃因宦官言於惠妃,願儘力保護壽王;惠妃德之,陰為內助,由是擢黃門侍郎。五月,戊子,以裴耀卿為侍中,張九齡為中書令,林甫為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上種麥於苑中,帥太子以來親往芟之,謂曰:「此所以薦宗廟,故不敢不親,且欲使汝曹知稼穡艱難耳。」又遍以賜侍臣曰:「比遣人視田中稼,多不得實,故自種以觀之。」

六月,壬辰,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大破契丹,遣使獻捷。

薛王業疾病,上憂之,容發為變。七月,己巳,薨,贈謚惠宣太子。

上以裴耀卿為江淮、河南轉運使,於河口置輸場。八月,壬寅,於輸場東置河陰倉,西置柏崖倉,三門東置集津倉,西置鹽倉;鑿漕渠十八里,以避三門之險。

先是,舟運江、淮之米至東都含嘉倉,僦車陸運,三百里至陝,率兩斛用十錢。耀卿令江、淮舟運悉輸河陰倉,更用河舟運至含嘉倉及太原倉,自太原倉入渭輸關中,凡三歲,運米七百萬斛,省僦車錢三十萬緡。或說耀卿獻所省錢,耀卿曰:「此公家贏縮之利耳,奈何以之市寵乎!」悉奏以為市糴錢。

張果固請歸恆山,制以為銀青光祿大夫,號通玄先生,厚賜而遣之。後卒,好異者奏以為屍解;上由是頗信神仙。

冬,十二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乙巳,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斬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干,傳首。時可突干連年為邊患,趙含章、薛楚玉皆不能討。守珪到官,屢擊破之。可突干困迫,遣使詐降,守珪使管記王悔就撫之。悔至其牙帳,察契丹上下初無降意,但稍徙營帳近西北,密遣人引突厥,謀殺悔以叛;悔知之。牙官李過折與可突干分典兵馬,爭權不葉,悔說過折使圖之。過折夜勒兵斬屈烈及可突干,盡誅其黨,帥餘眾來降。守珪出師紫蒙州,大閱以鎮撫之,梟屈烈、可突干首於天津之南。

突厥毘伽可汗為其大臣梅錄啜所毒,未死,討誅梅錄啜及其族黨。既卒,子伊然可汗立。尋卒,弟登利可汗立。庚戌,來告喪。禁京城匄者,置病坊以廩之。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三年(乙亥,公元七三五年)

春,正月,契丹知兵馬中郎李過折來獻捷;制以過折為北平王,檢校松漠州都督。

乙亥,上耕藉田,九推乃止;公卿以下皆終畝。赦天下,都城酺三日。

上御五鳳樓酺宴,觀者喧隘,樂不得奏,金吾白梃如雨,不能遏;上患之。高力士奏河南丞嚴安之為理嚴,為人所畏,請使止之;上從之。安之至,以手板繞場畫地曰:「犯此者死!」於是盡三日,人指其畫以相戒,無敢犯者。時命三百里內刺史、縣令各帥所部音樂集於樓下,各較勝負。懷州刺史上車載樂工數百,皆衣文綉,服箱之牛皆為虎豹犀象之狀。魯山令元德秀惟遣樂工數人,連袂歌《於蔿》。上曰:「懷州之人,其塗炭乎!」立以刺史為散官。德秀性介潔質樸,士大夫皆服其高。

上美張守珪之功,欲以為相,張九齡諫曰:「宰相者,代天理物,非賞功之官也。」上曰:「假以其名而不使任其職,可乎?」對曰:「不可。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且守珪才破契丹,陛下即以為宰相;若盡滅奚、厥,將以何官賞之?」上乃止。二月,守珪詣東都獻捷,拜右羽林大將軍,兼御史大夫,賜二子官,賞賚甚厚。

初,殿中侍御史楊汪既殺張審素,更名萬頃。審素二子瑝、琇皆幼,坐流嶺表;尋逃歸,謀伺便復仇。三月,丁卯,手殺萬頃於都城。系表於斧,言父冤狀,欲之江外殺與萬頃同謀陷其父者。至汜水,為有司所得。議者多言二子父死非罪,稚年孝烈,能復父仇,宜加矜宥;張九齡亦欲活之。裴耀卿、李林甫以為如此壞國法,上亦以為然,謂九齡曰:「孝子之情,義不顧死;然殺人而赦之,此塗不可啟也。」乃下敕曰:「國家設法,期於止殺。各伸為子之志,誰非徇孝之人?展轉相仇,何有限極!咎繇作士,法在必行。曾參殺人,亦不可恕。宜付河南府杖殺。」士民皆憐之,為作哀誄,榜於衢路。市人斂錢葬之於北邙。恐萬頃家發之,仍為作疑冢凡數處。

唐初,公主實封止三百戶,中宗時,太平公主至五千戶,率以七丁為限。開元以來,皇妹止千戶,皇女又半之,皆以三丁為限;駙馬皆除三品員外官,而不任以職事。公主邑入少,至不能具車服,左右或言其太薄,上曰:「百姓租賦,非我所有。戰士出死力,賞不過束帛;女子何功,而享多戶邪?且欲使之知儉嗇耳。」秋,七月,咸宜公主將下嫁,始加實封至千戶。公主,武惠妃之女也。於是諸公主皆加至千戶。

冬,十月,戊申,突騎施寇北庭及安西拔換城。

閏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乙亥,冊故蜀州司戶楊玄琰女為壽王妃。玄琰,汪之曾孫也。是歲,契丹王過折為其臣涅禮所殺,並其諸子,一子刺干奔安東得免。涅禮上言,過折用刑殘虐,眾情不安,故殺之。上赦其罪,因以涅禮為松漠都督,且賜書責之曰:「卿之蕃法多無義於君長,自昔如此,朕亦知之。然過折是卿之王,有惡輒殺之,為此王者,不亦難乎!但恐卿今為王,後人亦爾。常不自保,誰願作王!亦應防慮後事,豈得取快目前!」突厥尋引兵東侵奚、契丹,涅禮與奚王李歸國共擊破之。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四年(丙子,公元七三六年)

春,正月,庚寅,敕:「天下逃戶,聽盡今年內自首,有舊產者令還本貫,無者別俟進止;逾限不首,當命專使搜求,散配諸軍。」

北庭都護蓋嘉運擊突騎施,大破之。

二月,甲寅,宴新除縣令於朝堂,上作《令長新戒》一篇,賜天下縣令。

庚午,更皇子名:鴻曰瑛,潭曰琮,浚曰玙,洽曰琰,涓曰瑤,滉曰琬,氵居曰琚,濰曰璲,沄曰璬,澤曰璘,清曰瑁,回曰玢,沐曰琦,溢曰環,沔曰理,泚曰玼漼曰珪,澄曰珙,潓曰瑱,漎曰璿,滔曰璥。

舊制,考功員外郎掌試貢舉人。有進士李權,陵侮員外郎李昂,議者以員外郎位卑,不能服眾;三月,壬辰,敕自今委禮部侍郎試貢舉人。

張守珪使平盧討擊使、左驍衛將軍安祿山討奚、契丹叛者,祿山恃勇輕進,為虜所敗。夏,四月,辛亥,守珪奏請斬之。祿山臨刑呼曰:「大夫不欲滅奚、契丹邪!奈何殺祿山!」守珪亦惜其驍勇,欲活之,乃更執送京師。張九齡批曰:「昔穰苴誅庄賈,孫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上惜其才,敕令免官,以白衣將領。九齡固爭曰:「祿山失律喪師,於法不可不誅。且臣觀其貌有反相,不殺必為後患。」上曰:「卿勿以王夷甫識石勒,枉害忠良。」竟赦之。

安祿山者,本營州雜胡,初名阿犖山。其母,巫也;父死,母攜之再適突厥安延偃。會其部落破散,與延偃兄子思順俱逃來,故冒姓安氏,名祿山。又有史窣干者,與祿山同里閈,先後一日生。及長,相親愛,皆為互市牙郎,以驍勇聞。張守珪以祿山為捉生將,祿山每與數騎出,輒擒契丹數十人而返。狡黠,善揣人情,守珪愛之,養以為子。

窣干嘗負官債亡入奚中,為奚游弈所得,欲殺之;窣干紿曰:「我,唐之和親使也。汝殺我,禍且及汝國。」游弈信之,送詣牙帳。窣干見奚王,長揖不拜,奚王雖怒,而畏唐,不敢殺,以客禮館之,使百人隨窣干入朝。窣干謂奚王曰:「王所遣人雖多,觀其才皆不足以見天子。聞王有良將瑣高者,何不使之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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