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 第二十九章 唐紀二十九

起柔兆攝提格,盡昭陽作噩,凡八年。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十四年(丙寅,公元七二六年)

春,正月,癸未,更立契丹松漠王李邵固為廣化王,奚饒樂王李魯蘇為奉誠王。以上從甥陳氏為東華公主,妻邵固;以成安公主之女韋氏為東光公主,妻魯蘇。

張說奏:「今之五禮,貞觀、顯慶兩曾修纂,前後頗有不同,其中或未折衷。望與學士等討論古今,刪改施行。」制從之。

邕州封陵獠梁大海等據賓、橫州反;二月,己酉,遣內侍楊思勖發兵討之。

上召河南尹崔隱甫,欲用之,中書令張說薄其無文,奏擬金吾大將軍;前殿中監崔日知素與說善,說薦為御史大夫;上不從。丙辰,以日知為左羽林大將軍,丁巳,以隱甫為御史大夫。隱甫由是與說有隙。

說有才智而好賄,百官白事有不合者,好面折之,至於叱罵。惡御史中丞宇文融之為人,且患其權重,融所建白,多抑之。中書舍人張九齡言於說曰:「宇文融承恩用事,辯給多權數,不可不備。」說曰:「鼠輩何能為!」夏,四月,壬子,隱甫、融及御史中丞李林甫共奏彈說「引術士占星,徇私僭侈,受納賄賂。」敕源干曜及刑部尚書韋抗、大理少卿明珪與隱甫等同於御史台鞫之。林甫,叔良之曾孫;抗,安石之從父兄子也。

丁巳,以戶部侍郎李元紘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元紘以清儉著,故上用為相。

源干曜等鞫張說,事頗有狀,上使高力士視說,力士還奏:「說蓬首垢面,席藁,食以瓦器,惶懼待罪。」上意憐之。力士因言說有功於國,上以為然。庚申,但罷說中書令,余如故。

丁卯,太子太傅岐王范薨,贈謚惠文太子。上為之撤膳累旬,百官上表固請,然後復常。

丁亥,太原尹張孝嵩奏:「有李子嶠者,自稱皇子,雲生於潞州,母曰趙妃。」上命杖殺之。

辛丑,於定、恆、莫、易、滄五州置軍以備突厥。

上欲以武惠妃為皇后,或上言:「武氏乃不戴天之仇,豈可以為國母!人間盛言張說欲取立後之功,更圖入相之計。且太子非惠妃所生,惠妃復自有子,若登宸極,太子必危。」上乃止。然宮中禮秩,一如皇后。

五月,癸卯,戶部奏今歲戶七百六萬九千五百六十五,口四千一百四十一萬九千七百一十二。

秋,七月,河南、北大水,溺死者以千計。

八月,丙午朔,魏州言河溢。

九月,己丑,以安西副大都護、磧西節度使杜暹同平章事。自王孝傑克複四鎮,復於龜茲置安西都護府,以唐兵三萬戍之,百姓苦其役;為都護者,惟田揚名、郭元振、張嵩及暹皆有善政,為人所稱。

冬,十月,庚申,上幸汝州廣成湯;己酉,還宮。

十二月,丁巳,上幸壽安,獵於方秀川;壬戌,還宮。

楊思勖討反獠,生擒梁大海等三千餘人,斬首二萬級而還。

是歲,黑水靺鞨遣使入見,上以其國內黑水州,仍為置長史以鎮之。

勃海靺鞨王武藝曰:「黑水入唐,道由我境。往者請吐屯於突厥,先告我與我偕行;今不告我而請吏於唐,是必與唐合謀,欲腹背攻我也。」遣其母弟門藝與其舅任雅將兵擊黑水。門藝嘗為質子於唐,諫曰:「黑水請吏於唐,而我以其故擊之,是叛唐也。唐,大國也。昔高麗全盛之時,強兵三十餘萬,不遵唐命,掃地無遺。況我兵不及高麗什之一二,一旦與唐為怨,此亡國之勢也。」武藝不從,強遣之。門藝至境上,復以書力諫。武藝怒,遣其從兄大壹夏代之將兵,召,欲殺之。門藝棄眾,間道來奔,制以為左驍衛將軍。武藝遣使上表罪狀門藝,請殺之。上密遣門藝詣安西;留其使者,別遣報雲已流門藝於嶺南。武藝知之,上表稱:「大國當示人以信,豈得為此欺誑?」固請殺門藝。上以鴻臚少卿李道邃、源復不能督察官屬,致有漏泄,皆坐左遷。暫遣門藝詣嶺南以報之。

臣光曰:王者所以服四夷,威信而已。門藝以忠獲罪,自歸天子。天子當察其枉直,賞門藝而罰武藝,為政之體也。縱不能討,猶當正以門藝之無罪告之。今明皇威不能服武藝,恩不能庇門藝,顧效小人為欺誑之語,以取困於小國,乃罪鴻臚之漏泄,不亦可羞哉!

杜暹為安西都護,突騎施金河公主遣牙官以馬千匹詣安西互市。使者宣公主教,暹怒曰:「阿史那女何得宣教於我?」杖其使者,留不遣;馬經雪死盡。突騎施可汗蘇祿大怒,發兵寇四鎮。會暹入朝,趙頤貞代為安西都護,嬰城自守;四鎮人畜儲積,皆為蘇祿所掠,安西僅存。既而蘇祿聞暹入相,稍引退,尋遣使入貢。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上開元十五年(丁卯,公元七二七年)

春,正月,辛丑,涼州都督王君㚟破吐蕃於青海之西。

初,吐蕃自恃其強,致書用敵國禮,辭指悖慢,上意常怒之。返自東封,張說言於上曰:「吐蕃無禮,誠宜誅夷,但連兵十餘年,甘、涼、河、鄯、不勝其弊,雖師屢捷,所得不償所亡。聞其悔過求和,願聽其款服,以紓邊人。」上曰:「俟吾與王君㚟議之。」說退,謂源干曜曰:「君㚟勇而無謀,常思僥倖,若二國和親,何以為功!吾言必不用矣。」及君㚟入朝,果請深入討之。

去冬,吐蕃大將悉諾邏寇大斗谷,進攻甘州,焚掠而去。君㚟度其兵疲,勒兵躡其後。會大雪,虜凍死者甚眾,自積石軍西歸。君㚟先遣人間道入虜境,燒道旁草。悉諾邏至大非川,欲休士馬,而野草皆盡,馬死過半。君㚟與秦州都督張景順追之,及於青海之西,乘冰而度。悉諾邏已去,破其後軍,獲其輜重羊馬萬計而還。君㚟以功遷左羽林大將軍,拜其父壽為少府監致仕。上由是益事邊功。

初,洛陽人劉宗器上言,請塞汜水舊汴口,更於熒澤引河入汴;擢宗器為左衛率府胄曹。至是,新渠填塞不通,貶宗器為循州安懷戍主。命將作大匠范安及發河南、懷、鄭、汴、滑、衛三萬人疏舊渠,旬日而畢。

御史大夫崔隱甫、中丞宇文融,恐右丞相張說復用,數奏毀之,各為朋黨。上惡之,二月,乙巳,制說致仕,隱甫免官侍母,融出為魏州刺史。

乙卯,制:「諸州逃戶,先經勸農使括定按比後復有逃來者,隨到准白丁例輸當年租庸,有徵役得先差。」

夏,五月,癸西,上悉以諸子慶王潭等領州牧、刺史、都督、節度大使、大都護、經略使,實不出外。

初,太宗愛晉王,不使出閣;豫王亦以武后少子不出閣,及自皇嗣為相王,始出閣。中宗之世,譙王以失愛,謫居外州;溫王年十七,猶居禁中。上即位,附苑城為十王宅,以居皇子,宦官押之,就夾城參起居,自是不復出閣;雖開府置官屬及領籓鎮,惟侍讀時入授書,自余王府官屬,但歲時通名起居;其籓鎮官屬,亦不通名。及諸孫浸多,不置百孫院。太子亦不居東宮,常在乘輿所幸之別院。

上命妃嬪以下宮中育蠶,欲使之知女功。丁酉,夏至,賜貴近絲,人一綟。

秋,七月,戊寅,冀州河溢。

己卯,禮部尚書許文憲公蘇頲薨。

九月,丙子,吐蕃大將悉諾邏恭祿及燭龍莽布支攻陷瓜州,執刺史田元獻及河西節度使王君㚟之父,進攻玉門軍;縱所虜僧伽歸涼州,謂君㚟曰:「將軍常以忠通許國,何不一戰!」君㚟登城西望而泣,竟不敢不兵。莽布支別攻常樂縣,縣令賈師順帥眾拒守。及瓜州陷,悉諾邏悉兵會攻之。旬余日,吐蕃力盡,不能克,使人說降之;不從。吐蕃曰:「明府既不降,宜斂城中財相贈,吾當退。」師順請脫士卒衣;悉諾邏知無財,乃引去,毀瓜州城。師順遽開門,收器械,修守備;虜果復遣精騎還,視城中,知有備,乃去。師順,岐州人也。

初,突厥默啜之強也,迫奪鐵勒之地,故回紇、契苾、思結、渾四部度磧徙居甘、涼之間以避之。王君㚟微時,往來四部,為其所輕;及為河西節度使,以法繩之。四部恥怨,密遣使詣東都自訴。君㚟遽發驛奏「四部難制,潛有叛計。」上遣中使往察之,諸部竟不得直。於是瀚海大都督回紇承宗流瀼州,渾大德流吉州,賀蘭都督契苾承明流藤州,盧山都督思結歸國流瓊州;以回紇伏帝難為瀚海大都督。己卯,貶右散騎常侍李令問為撫州別駕,坐其子與承宗交遊故也。

丙戌,突厥毘伽可汗遣其大臣梅祿啜入貢。吐蕃之寇瓜州也,遺毘伽書,欲與之俱入寇,毘伽並獻其書。上嘉之,聽於西受降城為互市,每歲齎縑帛數十萬匹就市戎馬,以助軍旅,且為監牧之種,由是國馬益壯焉。

閏月,庚子,吐蕃贊普與突騎施蘇祿圍安西城,安西副大都護趙頤貞擊破之。回紇承宗族子瀚海司馬護輸,糾合黨眾為承宗報仇。會吐蕃遣使間道詣突厥,王君㚟帥精騎邀之於肅州。還,至甘州南鞏筆驛,護輸伏兵突起,奪君㚟旌節,先殺其判官宋貞,剖其心曰:「始謀者汝也。」君㚟帥左右數十人力戰,自朝至晡,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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