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 第二十六章 唐紀二十六

起上章閹茂八月,盡昭陽赤奮若,凡三年有奇。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下景雲元年(庚戌,公元七一零年)

八月,庚寅,往巽第按問。重福奄至,縣官馳出,白留守;群官皆逃匿,洛州長史崔日知獨帥眾討之。

留台侍御史李邕遇重福於天津橋,從者已數百人,馳至屯營,告之曰:「譙王得罪先帝,今無故入都,此必為亂;君等宜立功取富貴。」又告皇城使閉諸門。重福先趣左、右屯營,營中射之,矢如雨下。乃還趣左掖門,欲取留守兵,見門閉,大怒,命焚之。火未及然,左屯營兵出逼之,重福窘迫,策馬出上東,逃匿山谷。明日,留守大出兵搜捕,重福赴漕渠溺死。日知,日用之從父兄也,以功拜東都留守。

鄭愔貌丑多須,既敗,梳髻,著婦人服,匿車中;擒獲,被鞫,股慄不能對。張靈均神氣自若,顧愔曰:「吾與此人舉事,宜其敗也!」與愔皆斬於東都市。初,愔附來俊臣得進;俊臣誅,附張易之;易之誅,附韋氏;韋氏敗,又附譙王重福,竟坐族誅。嚴善思免死,流靜州。萬騎恃討諸韋之功,多暴橫,長安中苦之;詔併除外官。又停以戶奴為萬騎;更置飛騎,隸左、右羽林。

姚元之、宋璟及御史大夫畢構上言:「先朝斜封官悉宜停廢。」上從之。癸巳,罷斜封官凡數千人。

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裴談貶蒲州刺史。

贈蘇安恆諫議大夫。

九月,辛未,以太子少師致仕唐休璟為朔方道大總管。

冬,十月,甲申,禮儀使姚元之、宋璟奏:「大行皇帝神主,應祔太廟,請遷義宗神主於東都,別立廟。」從之。

乙未,追復天后尊號為大聖天后。

丁酉,以幽州鎮守經略節度大使薛訥為左武衛大將軍兼幽州都督。節度使之名自訥始。

太平公主以太子年少,意頗易之;既而憚其英武,欲更擇暗弱者立之以久其權,數為流言,雲「太子非長,不當立。」己亥,制戒諭中外,以息浮議。公主每覘伺太子所為,纖介必聞於上,太子左右,亦往往為公主耳目,太子深不自安。

謚故太子重俊曰節愍。太府少卿萬年韋湊上書,以為:「賞罰所不加者,則考行立謚以褒貶之。故太子重俊,與李多祚等稱兵入宮,中宗登玄武門以避之,太子據鞍督兵自若;及其徒倒戈,多祚等死,太子方逃竄。向使宿衛不守,其為禍也胡可忍言!明日,中宗雨泣,謂供奉官曰:『幾不與卿等相見。』其危如此,今聖朝禮葬,謚為節愍,臣竊惑之。夫臣子之禮,過廟必下,過位必趨。漢成帝之為太子,不敢絕馳道。而重俊稱兵宮內,跨馬御前,無禮甚矣。若以其誅武三思父子而嘉之,則興兵以誅奸臣而尊君父可也;今欲自取之,是與三思競為逆也,又足嘉乎!若以其欲廢韋氏而嘉之,則韋氏於時逆狀未彰,大義未絕,苟無中宗之命而廢之,是脅父廢母也,庸可乎!漢戾太子困於江充之讒,發忿殺充,雖興兵交戰,非圍逼君父也;兵敗而死,及其孫為天子,始得改葬,猶謚曰戾。況重俊可謚之曰節愍乎!臣恐後之亂臣賊子,得引以為比,開悖逆之原,非所以彰善癉惡也,請改其謚。多祚等從重俊興兵,不為無罪。陛下今宥之可也,名之為雪,亦所未安。」上甚然其言,而執政以為制命已行,不為追改,但停多祚等贈官而已。

十一月,戊申朔,以姚元之為中書令。

乙酉,葬孝和皇帝於定陵,廟號中宗。朝議以韋後有罪,不應祔葬。追謚故英王妃趙氏曰和思順聖皇后,求其瘞,莫有知者,乃以禕衣招魂,覆以夷衾,祔葬定陵。

壬子,侍中韋安石罷為太子少保,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呂蘇瑰罷為少傅。

甲寅,追復裴炎官爵。

初,裴伷先自嶺南逃歸,復杖一百,徙北庭。至徙所,殖貨任俠,常遣客訁冋都下事。武后之誅流人也,伷先先知之,逃奔胡中;北庭都護追獲,囚之以聞。使者至,流人盡死,伷先以待報未殺。既而武后下制安撫流人,有未死者悉放還,伷先由是得歸。至是求炎後,獨伷先在,拜詹事丞。

壬戌,追復王同皎官爵。

庚午,許文貞公蘇瑰薨。制起複其子頲為工部侍郎,頲固辭。上使李日知諭旨,日知終坐不言而還,奏曰:「臣見其哀毀,不忍發言,恐其隕絕。」上乃聽其終制。

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為女官,以資天皇天后之福,仍欲於京城西造觀。諫議大夫寧原悌上言,以為:「先朝悖逆庶人以愛女驕盈而及禍,新都、宜城以庶孽抑損而獲全。又釋、道二家皆以清凈為本,不當廣營寺觀,勞人費財。梁武致敗於前,先帝取災於後,殷鑒不遠。今二公主入道,將為之置觀,不宜過為崇麗,取謗四方。又,先朝所親狎諸僧,尚在左右,宜加屏斥。」上覽而善之。

宦者閭興貴以事屬長安令李朝隱,朝隱繫於獄。上聞之,召見朝隱,勞之曰:「卿為赤縣令,能如此,朕復何憂!」因御承天門,集百官及諸州朝集使,宣示以朝隱所為,且下制稱「宦官遇寬柔之代,必弄威權。朕覽前載,每所嘆息。能副朕意,實在斯人,可加一階為太中大夫,賜中上考及絹百匹。」

壬辰,奚、犯塞,掠漁陽、雍奴,出盧龍塞而去。幽州都督薛訥追擊之,弗克。

舊制,三品以上官冊授,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皆委尚書省奏擬,文屬吏部,武屬兵部,尚書曰中銓,侍郎曰東西銓。中宗之末,嬖倖用事,選舉混淆,無復綱紀。至是,以宋璟為吏部尚書,李乂、盧從願為侍郎,皆不畏強御,請謁路絕。集者萬餘人,留者三銓不過二千,人服其公。以姚元之為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為侍郎,武選亦治。從願,承慶之族子;象先,元方之子也。

侍御史藁城倪若水,奏彈國子祭酒祝欽明、司業郭山惲亂常改作,希旨病君;於是左授欽明饒州刺史,山惲括州長史。

侍御史楊孚,彈糾不避權貴,權貴毀之。上曰:「鷹搏狡兔,須急救之,不爾必反為所噬。御史繩奸慝亦然。敬非人主保衛之,則亦為奸慝所噬矣。」孚,隋文帝之侄孫也。置河西節度、支度、營田等使,領涼、甘、肅、伊、瓜、沙、西七州,治涼州。

姚州群蠻,先附吐蕃,攝監察御史李知古請發兵擊之;既降,又請築城,列置州縣,重稅之。黃門侍郎徐堅以為不可;不從。知古發劍南兵築城,因欲誅其豪傑,掠子女為奴婢。群蠻怨怨,蠻酋傍名引吐蕃攻知古,殺之,以其屍祭天,由是姚、巂路絕,連年不通。安西都護張玄表侵掠吐蕃北境,吐蕃雖怨而未絕和親,乃賂鄯州都督楊矩,請河西九曲之地以為公主湯沐邑;矩奏與之。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下景雲二年(辛亥,公元七一一年)

春,正月,癸丑,突厥可汗默啜遣使請和;許之。

己未,以太僕卿郭元振、中書侍郎張說並同平章事。

以溫王重茂為襄王,充集州刺史,遣中郎將將兵五百就防之。

乙丑,追立妃劉氏曰肅明皇后,陵曰惠陵;德妃竇氏曰昭成皇后,陵曰靖陵。皆招魂葬於東都城南,立廟京師,號儀坤廟。竇氏,太子之母也。

太平公主與益州長史竇懷貞等結為朋黨,欲以危太子,使其婿唐晙邀韋安石至其第,安石固辭不往。上嘗密召安石,謂曰:「聞朝廷皆傾心東宮,卿宜察之。」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言!此必太平之謀耳。太子有功於社稷,仁明孝友,天下所知,願陛下無惑讒言。」上瞿然曰:「朕知之矣,卿勿言。」時公主在簾下竊聽之,以飛語陷安石,欲收按之,賴郭元振救之,得免。

公主又嘗乘輦邀宰相於光范門內,諷以易置東宮,眾皆失色,宋璟抗言曰:「東宮有大功於天下,真宗廟社稷之主,公主奈何忽有此議!」

璟與姚元之密言於上曰:「宋王陛下之元子,豳王高宗之長孫,太平公主交構其間,將使東宮不安。請出宋王及豳王皆為刺史,罷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為左、右率以事太子。太平公主請與武攸暨皆於東都安置。」上曰:「朕更無兄弟,惟太平一妹,豈可遠置東都!諸王惟卿所處。」乃先下制云:「諸王、駙馬自今毋得典禁兵,見任者皆改它宮。」

頃之,上謂侍臣曰:「術者言於五日當有急兵入宮,卿等為朕備之。」張說曰:「此必讒人慾離間東宮。願陛下使太子監國,則流言自息矣。」姚元之曰:「張說所言,社稷之至計也。」上悅。

二月,丙子朔,以宋王成器為同州刺史,豳王守禮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將軍岐王隆范為左衛率,右羽林大將軍薛王隆業為右衛率;太平公主蒲州安置。

丁丑,命太子監國,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並取太子處分。殿中侍御史崔蒞、太子中允薛照素言於上曰:「斜封官皆先帝所除,恩命已布,姚元之等建議,一朝盡奪之,彰先帝之過,為陛下招怨。今眾口沸騰,遍于海內,恐生非常之變。」太平公主亦言之,上以為然。戊寅,制:「諸緣斜封別敕授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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