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 第十四章 梁紀十四

起著雍敦牂,盡閼逢困敦,凡七年。

高祖武皇帝十四大同四年(戊午,公元五三八年)

春,正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東魏碭郡獲巨象,送鄴。丁卯,大赦,改元元象。

二月,己亥,上耕藉田。

東魏大都督善無賀拔仁攻魏南汾州,刺史韋子粲降之,丞相泰滅子粲之族。東魏大行台侯景等治兵於虎牢,將復河南諸州,魏梁回、韋孝寬、趙繼宗皆棄城西歸。侯景攻廣州,數旬,未拔,聞魏救兵將至,集諸將議之,行洛州事盧勇請進觀形勢。乃帥百騎至大隗山,遇魏師。日已暮,勇多置幡旗於樹顛;夜,分騎為十隊,鳴角直前,擒魏儀同三司程華,斬儀同三司王征蠻而還。廣州守將駱超遂以城降東魏,丞相歡以勇行廣州事。勇,辯之從弟也。於是南汾、潁、豫、廣四州復入東魏。

初,柔然頭兵可汗始得返國,事魏盡禮。及永安以後,雄據北方,禮漸驕倨,雖信使不絕,不復稱臣。頭兵嘗至洛陽,心慕中國,乃置侍中、黃門等官;後得魏汝陽王典簽淳于覃,親寵任事,以為秘書監,使典文翰。及兩魏分裂,頭兵轉不遜,數為邊患。魏丞相泰以新都關中,方有事山東,欲結婚以撫之,以舍人元翌女為化政公主,妻頭兵弟塔寒。又言於魏主,請廢乙弗後,納頭兵之女。甲辰,以乙弗後為尼,使扶風王孚迎頭兵女為後。頭兵遂留東魏使者元整,不報其使。

三月,辛酉,東魏丞相歡以沙苑之敗,請解大丞相,詔許之;頃之,復故。

柔然送悼後於魏,車七百乘、馬萬匹、駝二千頭。至黑鹽池,遇魏所遣鹵簿儀衛。柔然營幕,戶席皆東向,扶風王孚請正南面,後曰:「我未見魏主,固柔然女也。魏仗南面,我自東向。」丙子,立皇后郁久閭氏。丁丑,大赦。以王盟為司徒。丞相泰朝於長安,還屯華州。

夏,四月,庚寅,東魏高歡朝於鄴;壬辰,還晉陽。

五月,甲戌,東魏遣兼散騎常侍鄭伯猷來聘。

秋,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寇淮南。

癸亥,詔以東冶徒李胤之得如來舍利,大赦。

東魏侯景、高敖曹等圍魏獨孤信於金墉,太師歡帥大軍繼之;景悉燒洛陽內外官寺民居,存者什二三。魏主將如洛陽拜園陵,會信等告急,遂與丞相泰俱東,命尚書左僕射周惠達輔太子欽守長安,開府儀同三司李弼、車騎大將軍達奚武帥千騎為前驅。

八月,庚寅,丞相泰至谷城,侯景等欲整陳以待其至,儀同三司太安莫多婁貸文請帥所部擊其前鋒,景等固止之。貸文勇而專,不受命,與可朱渾道元以千騎前進。夜,遇李弼、達奚武於孝水。弼命軍士鼓噪,曳柴揚塵,貸文走,弼追斬之,道元單騎獲免,悉俘其眾送恆農。

泰進軍瀍東,侯景等夜解圍去。辛卯,泰帥輕騎追景至河上,景為陳,北據河橋,南屬邙山,與泰合戰。泰馬中流矢驚逸,遂失所之。泰墜地,東魏兵追及之,左右皆散,都督李穆下馬,以策抶泰背罵曰:「籠東軍士!爾曹主何在,而獨留此?」追者不疑其貴人,舍之而過。穆以馬授泰,與之俱逸。

魏兵復振,擊東魏兵,大破之,東魏兵北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意輕泰,建旗蓋以陵陳,魏人盡銳攻之,一軍皆沒,敖曹單騎走投河陽南城。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歡之從祖兄子也,與敖曹有怨,閉門不受。敖曹仰呼求繩,不得,拔刀穿闔未徹而追兵至。敖曹伏橋下,追者見其從奴持金帶,問敖曹所在,奴指示之。敖曹知不免,奮頭曰:「來!與汝開國公。」追者斬其首去。高歡聞之,如喪肝膽,杖高永樂二百,贈敖曹太師、大司馬、太尉。泰賞殺敖曹者布絹萬段,歲歲稍與之,比及周亡,猶未能足。魏又殺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虜甲士萬五千人,赴河死者以萬數。初,歡以万俟普尊老,特禮之,嘗親扶上馬。其子洛免冠稽首曰:「願出死力以報深恩。」及邙山之戰,諸軍北度橋,洛獨勒兵不動,謂魏人曰:「万俟受洛干在此,能來可來也!」魏人畏之而去,歡名其所營地為回洛。

是日,東、西魏置陳既大,首尾懸遠,從旦至未,戰數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魏獨孤信、李遠居右,趙貴、怡峰居左,戰並不利;又未知魏主及丞相泰所在,皆棄其卒先歸。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念賢等為後軍,見信等退,即與俱去。泰由是燒營而歸,留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

王思政下馬,舉長槊左右橫擊,一舉輒踣數人。陷陳既深,從者盡死,思政被重創,悶絕。會日暮,敵亦收兵。思政每戰常著破衣弊甲,敵不知其將帥,故得免。帳下督雷五安於戰處哭求思政,會其已蘇,割衣裹創,扶思政上馬。夜久,始得還營。

平東將軍蔡佑下馬步斗,左右勸乘馬以備倉猝,佑怒曰:「丞相愛我如子,今日豈惜生乎!」帥左右十餘人合聲大呼,擊東魏兵,殺傷甚眾。東魏人圍之十餘重,佑彎弓持滿,四面拒之。東魏人募厚甲長刀者直進取之,去佑可三十步,左右勸射之,佑曰:「吾曹之命,在此一矢,豈可虛發!」將至十步,佑乃射之,應弦而倒,東魏兵稍卻,佑徐引還。魏主至恆農,守將已棄城走,所虜降卒在恆農者相與閉門拒守,丞相泰攻拔之,誅其魁首數百人。蔡佑追及泰於恆農,夜,見泰,泰曰:「承先,爾來,吾無憂矣。」泰驚不得寢,枕佑股,然後安。佑每從泰戰,常為士卒先。戰還,諸將皆爭功,佑終無所言。泰每嘆曰:「承先口不言勛,我當代其論敘。」泰留王思政鎮恆農,除侍中、東道行台。

魏之東伐也,關中留守兵少,前後所虜東魏士卒散在民間,聞魏兵敗,謀作亂。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與太尉王盟、僕射周惠達等奉太子欽出屯渭北。百姓互相剽掠,關中大擾。於是沙苑所虜東魏都督趙青雀、雍州民於伏德等遂反,青雀據長安子城,伏德保咸陽,與咸陽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兵。長安大城民相帥以拒青雀,日與之戰。大都督侯莫陳順擊賊,屢破之,賊不敢出。順,崇之兄也。

扶風公王羆鎮河東,大開城門,悉召軍士謂曰:「今聞大軍失利,青雀作亂,諸人莫有固志。王羆受委於此,以死報恩。有能同心者可共固守;必恐城陷,任自出城。」眾感其言,皆無異志。

魏主留閿鄉。丞相泰以士馬疲弊,不可速進,且謂青雀等烏合,不能為患,曰:「我至長安,以輕騎臨之,必當面縛。」通直散騎常侍吳郡陸通諫曰:「賊逆謀久定,必無遷善之心。蜂蠆有毒,安可輕也!且賊詐言東寇將至,今若以輕騎臨之,百姓謂為信然,益當驚擾。今軍雖疲弊,精銳尚多。以明公之威,總大軍以臨之,何憂不克!」泰從之,引兵西入。父老見泰至,莫不悲喜,士女相賀。華州刺史宇文導引兵襲咸陽,斬思慶,擒伏德。南度渭,與泰會攻青雀,破之。太保梁景睿以疾留長安,與青雀通謀,泰殺之。

東魏太師歡自晉陽將七千騎至孟津,未濟,聞魏師已循,遂濟河,遣別將追魏師至崤,不及而還。歡攻金墉,長孫子彥棄城走,焚城中室屋俱盡,歡毀金墉而還。

東魏之遷鄴也,主客郎中裴讓之留洛陽。獨孤信之敗也,讓之弟諏之隨丞相泰入關,為大行台倉曹郎中。歡囚讓之兄弟五人,讓之曰:「昔諸葛亮兄弟,事吳、蜀各盡其心,況讓之老母在此,不忠不孝,必不為也。明公推誠待物,物亦歸心;若用猜忌,去霸業遠矣。」歡皆釋之。

九月,魏主入長安,丞相泰還屯華州。

東魏大都督賀拔仁擊邢磨納、盧仲禮等,平之。

盧景裕本儒生,太師歡釋之,召館於家,使教諸子。景裕講論精微,難者或相詆訶,大聲厲色,言至不遜,而景裕神采儼然,風調如一,從容往複,無際可尋。性清靜,歷官屢有進退,無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終日端嚴,如對賓客。

冬,十月,魏歸高敖曹、竇泰、莫多婁貸文之首於東魏。

散騎常侍劉孝儀等聘於東魏。

十二月,魏是雲寶襲洛陽,東魏洛州刺史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於是自襄、廣已西城鎮復為魏。

魏自正光以後,四方多事,民避賦役,多為僧尼,至二百萬人,寺有三萬餘區。至是,東魏始詔「牧守、令長擅立寺者,計其功庸,以枉法論。」

初,魏伊川土豪李長壽為防蠻都督,積功至北華州刺史。孝武帝西遷,長壽帥其徒拒東魏,魏以長壽為廣州刺史。侯景攻拔其壁,殺之。其子延孫復收集父兵以拒東魏,魏之貴臣廣陵王欣、錄尚書長孫稚等皆攜家往依之,延孫資遣衛送,使達關中。東魏高歡患之,數遣兵攻延孫,不能克。魏以延孫為京南行台、節度河南諸軍事、廣州刺史。延孫以澄清伊、洛為己任,魏以延孫兵少,更以長壽之婿京兆韋法保為東洛州刺史,配兵數百以助之。法保名佑,以字行,既至,與延孫連兵置柵於伏流。獨孤信之入洛陽也,欲繕修宮室,使外兵郎中天水權景宣帥徒兵三千出採運。會東魏兵至,河南皆叛,景宣間道西走,與李延孫相會,攻孔城,拔之,洛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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