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 第三十五章 晉紀三十五

起昭陽單閼,盡閼逢執徐,凡二年。

安皇帝戊元興二年(癸卯,公元四零三年)

春,正月,盧循使司馬徐道覆寇東陽;二月,辛丑,建武將軍劉裕擊破之。道覆,循之姊夫也。

乙卯,以太尉玄為大將軍。

丁巳,玄殺冀州刺史孫無終。

玄上表請帥諸軍掃平關、洛,既而諷朝廷下詔不許,乃云:「奉詔故止。」玄初欲飭裝,先命作輕舸,載服玩、書畫。或問其故,玄曰:「兵凶戰危,脫有意外,當使輕而易運。」眾皆笑之。

夏,四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南燕主備德故吏趙融自長安來,始得母兄凶問,備德號慟吐血,因而寢疾。

司隸校尉慕容達謀反,遣牙門皇璆帥眾攻端門,殿中帥侯赤眉開門應之;中黃門孫進扶備德逾城匿於進舍。段宏等聞宮中有變,勒兵屯四門。備德入宮,誅赤眉等。達出奔魏。

備德優遷徙之民,使之長復不役;民緣此迭相廕冒,或百室合戶,或千丁共籍,以避課役。尚書韓訁卓請加隱核,備德從之,使訁卓巡行郡縣,得廕戶五萬八千。

泰山賊王始聚眾數萬,自稱太平皇帝,署置公卿;南燕桂林王鎮討禽之。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安在,始曰:「太上皇蒙塵於外,征東、征西為亂兵所害。」其妻怒之曰:「君正坐此口,奈何尚爾!」始曰:「皇后不知,自古豈有不亡之國!朕則崩矣,終不改號!」

五月,燕王熙作龍騰苑,方十餘里,役徒二萬人。築景雲山於苑內,基廣五百步,峰高十七丈。

秋,七月,戊子,魏主珪北巡,作離宮於豺山。

平原太守和跋奢豪喜名,珪惡而殺之,使其弟毘等就與訣。跋曰:「灅北土瘠,可遷水南,勉為主計。」且使之背己,曰:「汝何忍視吾之死也!」毘等諭其意,詐稱使者,逃入秦。珪怒,滅其家。中壘將軍鄧淵從弟尚書暉與跋善,或譖諸珪曰:「毘之出亡,暉實送之。」珪疑淵知其謀,賜淵死。

南涼王傉檀及沮渠蒙遜互出兵攻呂隆,隆患之。秦之謀臣言於秦王興曰:「隆藉先世之資,專制河外,今雖飢窘,尚能自支,若將來豐贍,終不為吾有。涼州險絕,土田饒沃,不如因其危而取之。」興乃遣使征呂超入侍。隆念姑臧終無以自存,乃因超請迎於秦。興遣尚書左僕射齊難、鎮西將軍姚詰、左王乞伏干歸、鎮遠將軍趙曜帥步騎四萬迎隆於河西,南涼王傉檀攝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八月,齊難等至姑臧,隆素車白馬迎於道旁。隆勸難擊沮渠蒙遜,蒙遜使臧莫孩拒之,敗其前軍。難乃與蒙遜結盟,蒙遜遣弟挐入貢於秦。難以司馬王尚行涼州刺史,配兵三千鎮姑臧,以將軍閻松為倉松太守,郭將為番禾太守,分戍二城,徙隆宗族、僚屬及民萬戶於長安,興以隆為散騎常侍,超為安定太守,自余文武隨才擢敘。

初,郭黁常言「代呂者王」,故其起兵,先推王詳,後推王乞基;及隆東遷,王尚卒代之。黁從乞伏干歸降秦,以為滅秦者晉也,遂來奔,秦人追得,殺之。

沮渠蒙遜伯父中田護軍親信、臨松太守孔篤,皆驕恣為民患,蒙遜曰:「亂吾法者,二伯父也。」皆逼之使自殺。

秦遣使者梁構至張掖,蒙遜問曰:「禿髮傉檀為公而身為侯,何也?」構曰:「傉檀凶狡,款誠未著,故朝廷以重爵虛名羈縻之。將軍忠貫白日,當入贊帝室,豈可以不信相待也!聖朝爵必稱功,如尹緯、姚晃,佐命之臣,齊難、徐洛,一時猛將,爵皆不過侯伯,將軍何以先之乎!昔竇融殷勤固讓,不欲居舊臣之右,不意將軍忽有此問!」蒙遜曰:「朝廷何不即封張掖而更遠封西海邪?」構曰:「張掖,將軍已自有之,所以遠授西海者,欲廣大將軍之國耳。」蒙遜悅,乃受命。

荊州刺史桓偉卒,大將軍玄以桓修代之。從事中郎曹靖之說玄曰:「謙、修兄弟專據內外,權勢太重。」玄乃以南郡相桓石康為荊州刺史。石康,豁之子也。

劉裕破盧循於永嘉,追至晉安,屢破之,循浮海南走。

何無忌潛詣裕,勸裕于山陰起兵討桓玄。裕謀於土豪孔靖,靖曰:「山陰去都道遠,舉事難成;且玄未篡位,不如待其已篡,於京口圖之。」裕從之,靖,愉之孫也。

九月,魏主珪如南平城,規度灅南,將建新都。

侍中殷仲文、散騎常侍卞范之勸大將軍玄早受禪,陰撰九錫文及冊命。以桓謙為侍中、開府、錄尚書事,王謐為中書監、領司徒,桓胤為中書令,加桓修撫軍大將軍。胤,沖之孫也。丙子,冊命玄為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楚王,加九錫,楚國置丞相以下官。

桓謙私問彭城內史劉裕曰:「楚王勛德隆重,朝廷之情,咸謂宜有揖讓,卿以為何如?」裕曰:「楚王,宣武之子,勛德蓋世。晉室微弱,民望久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謙喜曰:「卿謂之可即可耳。」

新野人庾仄,殷仲堪之黨也,聞桓偉死,石康未至,乃起兵襲雍州刺史馮該於襄陽,走之。仄有眾七千,設壇,祭七廟,雲欲討桓玄,江陵震動。石康至州,發兵攻襄陽,仄敗,奔秦。

高雅之表南燕主備德請伐桓玄曰:「縱未能廓清吳、會,亦可收江北之地。」中書侍郎韓范亦上疏曰:「今晉室衰亂,江、淮南北,戶口無幾,戎馬單弱。重以桓玄悖逆,上下離心;以陛下神武,發步騎一萬臨之,彼必土崩瓦解,兵不留行矣。得而有之,秦、魏不足敵也。拓地定功,正在今日。失時不取,彼之豪傑誅滅桓玄,更修德政,豈惟建康不可得,江北亦無望矣。」備德曰:「朕以舊邦覆沒,欲先定中原,乃平盪荊、揚,故未南征耳。其駐公卿議之。」因講武城西,步卒三十七萬人,騎五萬三千匹,車萬七千乘。公卿皆以為玄新得志,未可圖,乃止。

冬,十月,楚王玄上表請歸籓,使帝作手詔固留之。又詐言錢塘臨平湖開,江州甘露降,使百僚集賀,用為己受命之符。又以前世皆有隱士,恥於己時獨無,求得西朝隱士安定皇甫謐六世孫希之,給其資用,使隱居山林;征為著作郎,使希之固辭不就,然後下詔旌禮,號曰高士。時人謂之「充隱。」又欲廢錢用谷、帛及復肉刑,製作紛紜,志無一定,變更回覆,卒無所施行。性復貪鄙,人士有法書、好畫及佳園宅,必假蒲博而取之;尤愛珠玉,未嘗離手。

乙卯,魏主珪立其子嗣為齊王,加位相國;紹為清河王,加征南大將軍;熙為陽平王;曜為河南王。

丁巳,魏將軍伊謂帥騎二萬襲高車余種袁紇、烏頻;十一月,庚午,大破之。

詔楚王玄行天子禮樂,妃為王后,世子為太子。丁丑,卞范之為禪詔,使臨川王寶逼帝書之。寶,曦之曾孫也。庚辰,帝臨軒,遣兼太保、領司徒王謐奉璽綬,禪位於楚。壬午,帝出居永安宮。癸未,遷太慶神主於琅邪國,穆章何皇后及琅邪王德文皆徙居司徒府。百官詣姑孰勸進。十二月,庚寅朔,玄築壇於九井山北,壬辰,即皇帝位。冊文多非溥晉室,或諫之,玄曰:「揖讓之文,正可陳之於下民耳,豈可欺上帝乎!」大赦,改元永始。以南康之平固縣封帝為平固王,降何後為零陵縣君,琅邪王德文為石陽縣公,武陵王遵為彭澤縣候。追尊文溫為宣武皇帝,廟號太祖,南康公主為宣皇后,封子升為豫章王。以會稽內史王愉為尚書僕射,愉子相國左長史綏為中書令。綏,桓氏之甥也。戊戌,玄入建康宮,登御坐,而床忽陷,群下失色。殷仲文曰:「將由聖德深厚,地不能載。」玄大悅。梁王珍之男臣孔朴奉珍之奔壽陽。珍之,曦之曾孫也。

戊申,燕王熙尊燕主垂之貴嬪段氏為皇太后。段氏,熙之慈母也。己酉,立苻貴嬪為皇后,大赦。

辛亥,桓玄遷帝於尋陽。

燕以衛尉悅真為青州刺史,鎮新城;光大夫衛駒為并州刺史,鎮凡城。

癸丑,納桓溫神主於太廟。桓玄臨聽訟觀閱囚徒,罪無輕重,多得原放;有干輿乞者,時或恤之。其好行小惠如此。

是歲,魏主珪始命有司制冠服,以品秩為差。然法度草創,多不稽古。

安皇帝戊元興三年(甲辰,公元四零四年)

春,正月,桓玄立其妻劉氏為皇后。劉氏,喬之曾孫也。玄以其祖彝以上名位不顯,不復追尊立廟。散騎常侍徐廣曰:「敬其父則子悅,請依故事立七廟。」玄曰:「禮,太祖東向,左昭右穆。晉立七廟,宣帝不得正東向之位,何足法也!」秘書監卞承之謂廣曰:「若宗廟之祭果不及祖,有以知楚德之不長矣。」廣,邈之弟也。

玄自即位,心常不自安。二月,己丑朔,夜,濤水入石頭,流殺人甚多,歡嘩震天。玄聞之,懼,曰:「奴輩作矣!」

玄性苛細,好自矜伐。主者奏事,或一字不體,或片辭之謬,必加糾擿,以示聰明。尚書答詔誤書「春蒐為「春菟」,自左丞王納之以下,凡所關署,皆被降黜。或手注直官,或自用令史,詔令紛紜,有司奉答不暇,而紀綱不治,奏案停積,不能知也。又性好游畋,或一日數出。遷居東宮,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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