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 第二十二章 晉紀二十二

起旃蒙單閼,盡屠維協洽,凡五年。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一年(乙卯,公元三五五年)

春,正月,故仇池公楊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殺楊初;初子國誅式王及宋奴,自立為仇池公。桓溫表國為鎮北將軍、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無遺,牛馬相 敢毛。

夏,四月,燕王俊自和龍還薊。先是,幽、冀之人以俊為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群臣請討之,俊曰:「群小以朕東巡,故相惑為亂耳。今朕既至,尋當自定,不足討也。」

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瓮及秦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皆以郡降燕。

秦淮南王先幼無一目,性粗暴。其祖父洪嘗戲之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洪大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謂其父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健將殺之,健弟雄止之曰:「兒長自應改,何可遽爾!」及長,力舉千鈞,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獻哀太子卒,強後欲立少子晉王柳;秦主健以讖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為太子。以司空、平昌王菁為太尉,尚書令王墮為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為尚書令。

姚襄所部多勸襄北還,襄從之。五月,襄攻冠軍將軍高季於外黃,會季卒,襄進據許昌。

六月,丙子,秦主健寢疾。庚辰,平昌王菁勒兵入東宮,將殺太子生而自立。時生侍疾西宮,菁以為健已卒,攻東掖門。健聞變,登端門,陳兵自衛。眾見健,惶懼,皆舍仗逃散。健執菁,數而殺之,余無所問。

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諸軍事。甲申,健引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僕射梁安、右僕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受遺詔輔政。健謂太子生曰:「六夷酋師及大臣執權者,若不從汝命,宜漸除之。」

臣光曰:顧命大臣,所以輔導嗣子,為之羽翼也。為之羽翼而教使剪之,能無斃乎!知其不忠。則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從而猜之,鮮有不召亂者也。

乙酉,健卒,謚曰景明皇帝,廟號高祖。丙戌,太子生即位,大赦,改元壽光。群臣奏曰:「未逾年而改元,非禮也。」生怒,窮推議主,得右僕射段純,殺之。

秋,七月,以吏部尚書周閔為左僕射。

或告令稽五昱曰:「武陵五第中大修器仗,將謀非常。」昱以去太常王彪之曰:「武陵王之志,盡於馳騁數豬而己耳,深願,靜之,以安異同之論,勿復以為言!」昱善之。

秦主生尊母強氏曰皇太后,立妃梁氏為皇后。梁氏,安之女也。以其嬖臣太子門大夫南安趙韶為右僕射,太子舍人趙誨為中護軍,著作郎董榮為尚書。

涼王祚淫虐無道,上下怨憤。祚惡河州刺史張瓘之強,遣張掖太守索孚代瓘守枹罕,使瓘討叛胡,又遣其將易揣、張玲帥步騎萬三千以襲瓘。張掖人王鸞知術數,言於祚曰:「此軍出,必不還,涼國將危。」並陳祚三不道。祚大怒,以鸞為妖言,斬以徇。鸞臨刑曰:「我死,軍敗於外,王死於內,必矣!」祚族滅之。瓘聞之,斬孚,起兵擊祚,傳檄州郡,廢祚,以侯還第,復立涼寧侯曜靈。易揣、張玲軍始濟河,瓘擊破之。揣等單騎奔還,瓘軍躡之,姑臧振恐。驍騎將軍敦煌宋混兄修,與祚有隙,懼禍。八月,混與弟澄西走,合眾萬餘人以應瓘,還向姑臧。祚遣楊秋胡將曜靈於東苑,拉其腰而殺之,埋於沙坑,謚曰哀公。秦主生封衛大將軍黃眉為廣平王,前將軍飛為新興王,皆素所善也。征大司馬武都王安領太尉。以晉王柳為征東大將軍、并州牧,鎮蒲坂;魏王廋為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陝城。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言於生曰:「比有星孛於大角,熒惑入東井。大角,帝坐;東井,秦分;於占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願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后與朕對臨天下,可以應在喪矣。毛太傅、梁車騎、梁僕射受遺輔政,可以應大臣矣。」九月,生殺梁後及毛貴、梁楞、梁安。貴,後之舅也。右僕射趙韶、中護軍趙誨,皆洛州刺史俱之從弟也,有寵於生,乃以俱為尚書令。俱固辭以疾,謂韶、誨曰:「汝等不復顧祖宗,欲為滅門之事!毛、梁何罪,而誅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為,吾其死矣!」遂以憂卒。

涼宋混軍於武始大澤,為曜靈發哀。閏月,混軍至姑臧,涼王祚收張瓘弟琚及子嵩,將殺之。琚、嵩聞之,募市人數百,揚言:「張祚無道,我兄大軍已至城東,敢舉手者誅三族!」遂開西門納混兵。領軍將軍趙長等懼罪,入閣呼張重華母馬氏出殿,立涼武侯玄靚為主。易揣等引兵入殿,收長等,殺之。祚按劍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戰。祚素失眾心,莫肯為之斗者,遂為兵人所殺。混等梟其首,宣示內外,暴屍道左,城內咸稱萬歲。以庶人禮葬之,並殺其二子。混、琚上玄靚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赦境內,復稱建興四十三年。時玄靚始七歲。

張瓘至姑臧,推玄靚為涼王,自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令、涼州牧、張掖郡公,以宋混為尚書僕射。隴西人李儼據郡,不受瓘命,用江東年號,眾多歸之。瓘遣其將牛霸討之,未至,西平人衛綝亦據郡叛,霸兵潰,奔還。瓘遣弟琚擊綝,敗之。酒泉太守馬基起兵以應綝,瓘遣司馬張姚、王國擊斬之。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謝尚督並、冀、幽三州,鎮壽春。

鎮北將軍段龕與燕主俊書,抗中表之儀,非其稱帝。俊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為大都督、撫軍將軍,陽騖副之,以擊龕。

秦以辛牢守尚書令,趙韶為左僕射,尚書董榮為右僕射,中護軍趙誨為司隸校尉。

十二月,高句麗王釗遣使詣燕納質修貢,以請其母。燕主俊許之,遣殿中將軍刁龕送釗母周氏歸其國;以釗為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上黨人馮鴦逐燕太守段剛,據安民城,自稱太守,遣使來降。

秦丞相雷弱兒性剛直,以趙韶、董榮亂政,每公言於朝,見之常切齒。韶、榮譖之於秦主生,生殺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於是諸羌皆有離心。生雖諒陰,游飲自若,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可以害人之具,備置左右。即位未幾,后妃、公卿已下至於仆隸,凡殺五百餘人,截脛、拉脅、鋸項、刳胎者,比比有之。

燕主俊以段龕方強,謂太原王恪曰:「若龕遣軍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呂護而還。」恪分遣輕軍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觀龕志趣。龕弟羆,驍勇有智謀,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眾盛,若聽其濟河,進至城下,恐雖乞降,不可得也。請兄固守,羆帥精銳拒之於河,幸而戰捷,兄帥大眾繼之,必有大功。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猶不失為千戶侯也。」龕不從。羆固請不已,龕怒,殺之。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二年(丙辰,公元三五六年)

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濟河,未至廣固百餘里,段龕帥眾三萬逆戰。丙申,恪大破龕於淄水,執其弟欽,斬右長史袁范等。齊王龍辟閭蔚被創,恪聞其賢,遣人求之,蔚已死,士卒降者數千人。龕脫走,還城固守,恪進軍圍之。

秦司空王墮性剛峻,右僕射董榮、侍中強國皆以佞幸進,墮疾之如仇,每朝,見榮未嘗與之言。或謂墮曰:「董君貴幸無比,公宜小降意接之。」墮曰:「董龍是何雞狗,而令國士與之言乎!」會有天變,榮與強國言於秦主生曰:「今天譴甚重,宜以貴臣應之。」生曰:「貴臣唯有大司馬及司空耳。」榮、國曰:「大司馬國之懿親,不可殺也。」乃殺王墮。將刑,榮謂之曰:「今日復敢比董龍於雞狗乎?」墮瞋目叱之。洛州刺史杜郁,隨之甥也,左僕射趙韶惡之,譖於生,以為貳於晉而殺之。

壬戌,生宴群臣於太極殿,以尚書令辛牢為酒監,酒酣,生怒曰:「何不強人酒而猶有坐者!」引弓射牢,殺之。群臣懼,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悅。

匈奴大人劉務桓卒,弟閼頭立,將貳於代。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臨河,閼頭懼,請降。

燕太原王恪招撫段龕諸城。已丑,龕所署徐州刺史陽都公王騰舉眾降,恪命騰以故職還屯陽都。

秦征東大將軍晉王柳遣參軍閻負、梁殊使於涼,以書說涼王玄靚。負、殊至姑臧,張瓘見之,曰:「我,晉臣也;臣無境外之交,二君何以來辱?」負、殊曰:「晉王與君鄰籓,雖山河阻絕,風通道會,故來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盡忠事晉,於今六世矣。若與苻征東通使,是上違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節,其可乎!」負、殊曰:「晉室衰微,墜失天命,固已久矣。是以涼之先王北面二趙,唯知機也。今大秦威德方盛,涼王若欲自帝河右,則非秦之敵。欲以小事大,則曷若舍晉事秦,以保福祿乎!」瓘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車適返,而戎騎已至,吾不敢信也。」負、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趙為奸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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