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 第一章 晉紀一

起旃蒙作噩,盡玄黓執徐,凡八年。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元年(乙酉,公元二六五年)

春,三月,吳主使光祿大夫紀陟、五官中郎將洪璆與徐紹、孫彧偕來報聘。紹行至濡須,有言紹譽中國之美者,吳主怒,追還,殺之。

夏,四月,吳改元甘露。

五月,魏帝加文王殊禮,進王妃曰後,世子曰太子。

癸未,大赦。

秋,七月,吳主逼殺景皇后,遷景帝四子於吳;尋又殺其長者二人。

八月,辛卯,文王卒,太子嗣為相國、晉王。

九月,乙未,大赦。

戊子,以魏司徒何曾為晉丞相;癸亥,以驃騎將軍司馬望為司徒。

乙亥,葬文王於崇陽陵。

冬,吳西陵督步闡表請吳主徙都武昌;吳主從之,使御史大夫丁固、右將軍諸葛靚守建業。闡,騭之子也。

十二月,壬戌,魏帝禪位於晉;甲子,出舍於金墉城。太傅司馬孚拜辭,執帝手,流涕歔欷不自勝,曰:「臣死之日,固大魏之純臣也。」丙寅,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丁卯,奉魏帝為陳留王,即宮於鄴;優崇之禮,皆仿魏初故事。魏氏諸王皆降為候。追尊宣王為宣皇帝,景王為景皇帝,文王為文皇帝。尊王太后曰皇太后。封皇叔祖父孚為安平王,叔父干為平原王、亮為扶風王、伷為東莞王、駿為汝陰王、肜為梁王、倫為琅邪王,弟攸為齊王、鑒為樂安王、機為燕王,又封群從司徒望等十七人皆為王。以石苞為大司馬,鄭沖為太傅,王祥為太保,何曾為太尉,賈充為車騎將軍,王沈為驃騎將軍。其餘文武增位進爵有差。乙亥,以安平王孚為太宰,都督中外諸軍事。未幾,又以車騎將軍陳騫為大將軍,與司徒義陽王望、司空荀顗,凡八公,同時並置。帝懲魏氏孤立之敝,故大封宗室,授以職任,又招諸王皆得自選國中長吏;衛將軍齊王攸獨不敢,皆令上請。

詔除魏宗室禁錮,罷部曲將及長吏納質任。

帝承魏氏刻薄奢侈之後,欲矯以仁儉,太常丞許奇,允之子也,帝將有事於太廟,朝議以奇父受誅,不宜接近左右,請出為外官;帝乃追述允之夙望,稱奇之才,擢為祠部郎。有司言御牛青絲紖斷,詔以青麻代之。

初置諫官,以散騎常侍傅玄、皇甫陶為之。玄,干之子也。玄以魏末士風頹敝,上疏曰:「臣聞先王之御天下,教化隆於上,清議行於下。近者魏武好法術而天下貴刑名,魏文慕通達而天下賤守節,其後綱維不攝,放誕盈朝,遂使天下無復清議。陛下龍興受禪,弘堯、舜之化,惟未舉清遠有禮之臣以敦風節,未退虛鄙之士以懲不恪,臣是以猶敢有言。」上嘉納其言,使玄草詔進之,然亦不能革也。

初,漢征西將軍司馬鈞生豫章太守量,量生穎川太守俊,俊生京兆尹防,防生宣帝。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二年(丙戌,公元二六六年)

春,正月,丁亥,即用魏廟祭征西府君以下並景帝凡七室。

辛丑,尊景帝夫人羊氏曰景皇后,居弘訓宮。

丙午,立皇后弘農楊氏;後,魏通事郎文宗之女也。

群臣奏:「五帝即天帝也,王氣時異,故名號有五。自今明堂、南郊宜除五帝座。」從之。帝,王肅外孫也,故郊祀之禮,有司多從肅議。

二月,除漢宗室禁錮。三月,戊戌,吳遣大鴻臚張儼、五官中郎將丁忠來弔祭。

吳散騎常侍廬江王蕃,體氣高亮,不能承顏順指,吳主不悅,散騎常侍萬彧、中書丞陳聲從而譖之。丁忠使還,吳主大會群臣,蕃沉醉頓伏。吳主疑其詐,輿蕃出外。頃之,召還。蕃好治威儀,行止自若。吳主大怒,呵左右於殿下斬之,出,登來山,使親近擲蕃首,作虎跳狼爭咋嚙之,首皆碎壞。

丁忠說吳主曰:「北方無守戰之備,弋陽可襲而取。」吳主以問群臣,鎮西大將軍陸凱曰:「北方新並巴、蜀,遣使求和,非求援於我也,欲蓄力以俟時耳。敵勢方強,而欲徼幸求勝,未見其利也。」吳主雖不出兵,然遂與晉絕。凱,遜之族子也。

夏,五月,壬子,博陵元公王沈卒。

六月,丙午晦,日有食之。

文帝之喪,臣民皆從權制,三日除服。既葬,帝亦除之,然猶素冠疏食,哀毀如居喪者。秋,八月,帝將謁崇陽陵,群臣奏言,秋暑未平,恐帝悲感摧傷。帝曰:「朕得奉瞻山陵,體氣自佳耳。」又詔曰:「漢文不使天下盡哀,亦帝王至謙之志。當見山陵,何心無服!其議以衰絰從行。群臣自依舊制。」尚書令裴秀奏曰:「陛下既除而復服,義無所依;若君服而臣不服,亦未之敢安也。」詔曰:「患情不能跂及耳,衣服何在!諸君勤勤之至,豈苟相違。」遂止。

中軍將軍羊祜謂傅玄曰:「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而漢文除之,毀禮傷義。今主上至孝,雖奪其服,實行喪禮。若因此復先王之法,不亦善乎!」玄曰:「以日易月,已數百年,一旦復古,難行也。」祜曰:「不能使天下如禮,且使主上遂服,不猶愈乎!」玄曰:「主上不除而天下除之,此為但有父子,無復君臣也。」乃止。

戊辰,群臣奏請易服復膳,詔曰:「每感念幽冥,而不得終苴絰之禮,以為沉痛。況當食稻衣錦乎!適足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朕本諸生家,傳禮來久,何至一旦便易此情於所天!相從已多,可試省孔子答宰我之言,無事紛紜也!」遂以疏素終三年。

臣光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此先王禮經,百世不易者也。漢文師心不學,變古壞禮,絕父子之恩,虧君臣之義;後世帝王不能篤於哀戚之情,而群臣諂諛,莫肯釐正。至於晉武獨以天性矯而行之,可謂不世之賢君;而裴、傅之徒,固陋庸臣,習常玩故,不能將順其美,惜哉!

吳改元寶鼎。

吳主以陸凱為左丞相,萬彧為右丞相。吳主惡人視己,群臣侍見,莫敢舉目。陸凱曰:「君臣無不相識之道,若猝有不虞,不知所赴。」吳主乃聽凱自視,而它人如故。吳主居武昌,揚州之民溯流供給,甚苦之,又奢侈無度,公私窮匱。凱上疏曰:「今四邊無事,當務養民豐財,而更窮奢極欲,無災而民命盡,無為而國財空,臣竊痛之。昔漢室既衰,三家鼎立;今曹、劉失道,皆為晉有,此目前之明驗也。臣愚,但為陛下惜國家耳。武昌土地危險 脊確,非王者之都。且童謠云:『寧飲建業水,不食武昌魚;寧還建業死,不止武昌居。』以此觀之,足明民心與天意矣。今國無一年之蓄,民有離散之怨,國有露根之漸,而官吏務為苛急,莫之或恤。大帝時,後宮列女及諸織絡數不滿百,景帝以來,乃有千數,此耗財之甚者也。又左右之臣,率非其人,群黨相扶,害忠隱賢,此皆蠹政病民者也。臣願陛下省息百役,罷去苛擾,料出宮女,清選百官,則天悅民附,國家永安矣。」吳主雖不悅,以其宿望,特優容之。

九月,詔:「自今雖詔有所欲,及已奏得可,而於事不便者,皆不可隱情。」

戊戌,有司奏:「大晉受禪於魏,宜一用前代正朔、服色,如虞遵唐故事。」從之。

冬,十月,丙午朔,日有食之。

永安山賊施但,因民勞怨,聚眾數千人,劫吳主庶弟永安侯謙作亂,北至建業,眾萬餘人,未至三十里住,擇吉日入城。遣使以謙命召丁固、諸葛靚,固、靚斬其使,發兵逆戰於牛屯。但兵皆無甲胄,即時敗散。謙獨坐車中,生獲之。固不敢殺,以狀白吳主,吳主並其母及弟俊皆殺之。初,望氣者云:「荊州有王氣,當破揚州。」故吳主徙都武昌。及但反,自以為得計,遣數百人鼓噪入建業,殺但妻子,雲「天子使荊州兵來破揚州賊。」

十一月,初並圜丘、方丘之祀於南北郊。

罷山陽公國督軍,除其禁制。

十二月,吳主還都建業,使後父衛將軍、錄尚書事滕牧收留鎮武昌。朝士以牧尊戚,頗推令諫爭,滕後之寵由是漸衰,更遣牧居蒼梧,雖爵位不奪,其實遷也,在道以憂死。何太后常保佑滕後,太史又言中宮不可易。吳主信巫覡,故得不廢,常供養昇平宮,不復進見,諸姬佩皇后璽紱者甚眾,滕後受朝賀表疏而已。吳主使黃門遍行州郡,料取將吏家女,其二千石大臣子女,皆歲歲言名,年十五、六一簡閱,簡閱不中,乃得出嫁。後宮以千數,而採擇無已。

世祖武皇帝上之上泰始三年(丁亥,公元二六七年)

春,正月,丁卯,立子衷為皇太子。詔以「近世每立太子必有赦,今世運將平,當示之以好惡,使百姓絕多幸之望。曲惠小人,朕無取焉!」遂不赦。

司隸校尉上黨李憙劾奏故立進令劉友、前尚書山濤、中山王睦、尚書僕射武陔各占官稻田,請免濤、睦等官,陔已亡,請貶其謚。詔曰:「友侵剝百姓以謬惑朝士,其考竟以懲邪佞。濤等不貳其過,皆勿有所問。憙亢志在公,當官而行,可謂邦之司直矣。光武有云:『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其申敕群寮,各慎所詞,寬宥之恩,不可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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