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 第六十章 漢紀六十

起強圍作噩,盡屠維大淵獻,凡三年。

孝獻皇帝癸建安二十二年(丁酉,公元二一七年)

春,正月,魏王操軍居巢,孫權保濡須,二月,操進攻之。初,右護軍蔣欽屯宣城,蕪湖令徐盛收欽屯吏,表斬之。及權在濡須,欽與呂蒙持諸軍節度,欽每稱徐盛之善。權問之,欽曰:「盛忠而勤強,有膽略器用,好萬人督也。今大事未定,臣當助國求才,豈敢挾私恨以蔽賢乎!」權善之。三月,操引軍還,留伏波將軍夏侯惇都督曹仁、張遼等二十六軍屯居巢。權令都尉徐詳詣操請降,操報使修好,誓重結婚。權留平虜將軍周泰督濡須;朱然、徐盛等皆在所部,以泰寒門,不服。權會諸將,大為酣樂,命泰解衣,權手自指其創痕,問以所起,泰輒記昔戰鬥處以對。畢,使復服;權把其臂流涕曰:「幼平,卿為孤兄弟,戰如熊虎,不惜軀命,被創數十,膚如刻畫,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馬之重乎?」坐罷,住駕,使泰以兵馬道從,鳴鼓角作鼓吹而出。於是盛等乃服。

夏,四月,語魏王操設天子旌旗,出入稱警蹕。六月,魏以軍師華歆為御史大夫。

冬,十月,命魏王操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

魏以五官中郎將丕為太子。

初,魏王操娶丁夫人,無子;妾劉氏,生子昂;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王使丁夫人母養昂。昂死於穰,丁夫人哭泣無節,操怒而出之,以卞氏為繼室。植性機警,多藝能,才藻敏贍,操愛之。操欲以女妻丁儀,丕以儀目眇,諫止之。儀由是怨丕,與弟黃門侍郎廙及丞相主簿楊修,數稱臨菑侯植之才,勸操立以為嗣。修,彪之子也。操以函密訪於外,尚書崔琰露板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長。加五官將仁孝聰明,宜承正統,琰以死守之。」植,琰之兄女婿也。尚書僕射毛玠曰:「近者袁紹以嫡庶不分,覆宗滅國。廢立大事,非所宜聞。」東曹掾邢顒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願殿下深察之。」丕使人問太中大夫賈詡以自固之術。詡曰:「願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丕從之,深自砥礪。它日,操屏人問詡,詡嘿然不對。操曰:「與卿言,而不答,何也?」詡曰:「屬有所思,故不即對耳。」操曰:「何思?」詡曰:「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操大笑。操嘗出征,丕、植並送路側,植稱述功德,發言有章,左右屬目,操亦悅焉。丕悵然自失,濟陰吳質耳語曰:「王當行,流涕可也。」及辭,丕涕泣而拜,操及左右咸歔欷,於是皆以植多華辭而誠心不及也。植既任性而行,不自雕飾,五官將御之以術,矯情自飾,宮人左右並為之稱說,故遂定為太子。左右長御賀卞夫人曰:「將軍拜太子,天下莫不喜,夫人當傾府藏以賞賜。」夫人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為嗣。我但當以免無教導之過為幸耳,亦何為當重賜遺乎?」長御還,具以語操,操悅,曰:「怒不變容,喜不失節,故最為難。」太子抱議郎辛毘頸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毘以告其女憲英,憲英嘆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國,不可以不懼。宜戚宜懼,而反以為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久之,臨菑侯植乘車行馳道中,開司馬門出。操大怒,公車令坐死。由是重諸侯科禁,而植寵日衰。植妻衣綉,操登台見之,以違制命,還家賜死。

法正說劉備曰:「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而留夏侯淵、張合屯守,身遽北還,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將內有憂逼故耳。今策淵、合才略,不勝國之將帥,舉眾往討,必可克之。克之之日,廣農積穀,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尊獎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為持久之計。此蓋天以與我,時不可失也。」備善其策,乃率諸將進兵漢中,遣張飛、馬超、吳蘭等屯下辨。魏王操遣都護將軍曹洪拒之。

魯肅卒,孫權以從事中郎彭城嚴畯代肅,督兵萬人鎮陸口。眾人皆為畯喜,畯固辭以「樸素書生,不閑軍事」,發言懇惻,至於流涕。權乃以左護軍虎威將軍呂蒙兼漢昌太守以代之。眾嘉嚴畯能以實讓。

定威校尉吳郡陸遜言於孫權曰:「方今克敵寧亂,非眾不濟;而山寇舊惡,依阻深地。夫腹心未平,難以圖遠,可大部伍,取其精銳。」權從之,以為帳下右都督。會丹楊賊帥費棧作亂,扇動山越。權命遜討棧,破之。遂部伍東三郡,強者為兵,羸者補戶,得精卒數萬人。宿惡盪除,所過肅清,還屯蕪湖。會稽太守淳于式表「遜枉取民人,愁擾所在。」遜後詣都,言次,稱式佳吏。權曰:「式白君,而君薦之,何也?」遜對曰:「式意欲養民,是以白遜。若遜復毀式以亂聖聽,不可長也。」權曰:「此誠長者之事,顧人不能為耳。」

魏王操使丞相長史王必典兵督許中事。時關羽強盛,京兆金禕睹漢祚將移,乃與少府耿紀、司直韋晃、太醫令吉本、本子邈、邈弟穆等謀殺必,挾天子以攻魏,南引關羽為援。

孝獻皇帝癸建安二十三年(戊戌,公元二一八年)

春,正月,吉邈等率其黨千餘人,夜攻王必,燒其門,射必中肩,帳下督扶必奔南城。會天明,邈等眾潰,必與潁川典農中郎將嚴匡共討斬之。

三月,有星孛於東方。

曹洪將擊吳蘭,張飛屯固山,聲言欲斷軍後,眾議狐疑。騎都尉曹休曰:「賊實斷道者,當伏兵潛行;今乃先張聲勢,此其不能,明矣。宜及其未集,促擊蘭。蘭破,飛自走矣。」洪從之,進,擊破蘭,斬之。三月,張飛、馬超走。休,魏王族子也。

夏,四月,代郡、上谷烏桓無臣氐等反。先是,魏王操召代郡太守裴潛為丞相理曹掾,操美潛治代之功,潛曰:「潛於百姓雖寬,於諸胡為峻。今繼者必以潛為治過嚴而事加寬惠。彼素驕恣,過寬必弛;既弛,又將攝之以法,此怨叛所由生也。以勢料之,代必復叛。」於是操深悔還潛之速。後數十日,三單于反問果至。操以其子鄢陵侯彰行驍騎將軍,使討之。彰少善射御,膂力過人。操戒彰曰:「居家為父子,受事為君臣,動以王法從事,爾其戒之!」

劉備屯陽平關,夏侯淵、張合、徐晃等與之相拒。備遣其將陳式等絕馬鳴閣道,徐晃擊破之。張合屯廣石,備攻之不能克,急書發益州兵。諸葛亮以問從事犍為楊洪,洪曰:「漢中,益州咽喉,存亡之機會,若無漢中,則無蜀矣。此家門之禍也,發兵何疑!」時法正從備北行,亮於是表洪領蜀郡太守;眾事皆辦,遂使即真。初,犍為太守李嚴辟洪為功曹,嚴未去犍為而洪已為蜀郡;洪舉門下書佐何祗有才策,洪尚在蜀郡,而祗已為廣漢太守。是以西土咸服諸葛亮能盡時人之器用也。

秋,七月,魏王操自將擊劉備;九月,至長安。

曹彰擊代郡烏桓,身自搏戰,鎧中數箭,意氣益厲;乘勝逐北,至桑乾之北,大破之,斬首、獲生以千數。時鮮卑大人軻比能將數萬騎觀望強弱,見彰力戰,所向皆破,乃請服,北方悉平。

南陽吏民苦繇役,冬,十月,宛守將侯音反。南陽太守東里袞與功曹應余迸竄得出;音遣騎追之,飛矢交流,余以身蔽袞,被七創而死,音騎執袞以歸。時征南將軍曹仁屯樊以鎮荊州,魏王操命仁還討音。功曹宗子卿說音曰:「足下順民心,舉大事,遠近莫不望風;然執郡將,逆而無益,何不遣之!」音從之。子卿因夜逾城從太守收余民圍音,會曹仁軍至,共攻之。

孝獻皇帝癸建安二十四年(己亥,公元二一九年)

春,正月,曹仁屠宛,斬侯音,復屯樊。

初,夏侯淵戰雖數勝,魏王操常戒之曰:「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為本,行之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及淵與劉備相拒逾年,備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營於定軍山。淵引兵爭之。法正曰:「可擊矣。」備使討虜將軍黃忠乘高鼓噪攻之,淵軍大敗,斬淵及益州刺史趙顒。張合引兵還陽平。是時新失元帥,軍中擾擾,不知所為。督軍杜襲與淵司馬太原郭淮收斂散卒,號令諸軍曰:「張將軍國家名將,劉備所憚。今日事急,非張將軍不能安也。」遂權宜推合為軍主。合出,勒兵按陳,諸將皆受合節度,眾心乃定。明日,備欲渡漢水來攻;諸將以眾寡不敵,欲依水為陳以拒之。郭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敵,非算也。不如遠水為陳,引而致之,半濟而後擊之,備可破也。」既陳,備疑,不渡。淮遂堅守,示無還心。以狀聞於魏王操,操善之,遣使假合節,復以淮為司馬。

二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三月,魏王操自長安出斜谷,軍遮要以臨漢中。劉備曰:「曹公雖來,無能為也,我必有漢川矣。」乃斂眾拒險,終不交鋒。操運米北山下,黃忠引兵欲取之,過期不還。翊軍將軍趙雲將數十騎出營視之,值操揚兵大出,雲猝與相遇,遂前突其陳,且斗且卻。魏兵散而複合,追至營下,雲入營,更大開門,偃旗息鼓。魏兵疑雲有伏,引去;雲雷鼓震天,惟以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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