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 第五十五章 漢紀五十五

起暑維單閼,盡上章執徐,凡二年。

孝獻皇帝戊建安四年(己卯,公元一九九年)

春,三月,黑山帥張燕與公孫續率兵十萬,三道救之。未至,瓚密使行人齎書告續,使引五千鐵騎於北隰之中,起火為應,瓚欲自內出戰。紹候得其書,如期舉火。瓚以為救至,遂出戰。紹設伏擊之,瓚大敗,復還自守。紹為地道,穿其樓下,施木柱之,度足達半,便燒之,樓輒傾倒,稍至京中。瓚自計必無全,乃悉縊其姊妹、妻子,然後引火自焚。紹趣兵登台,斬之。田楷戰死。關靖嘆曰:「前若不止將軍自行,未必不濟。吾聞君子陷人危,必同其難,豈可以獨生乎!」策馬赴紹軍而死。續為屠各所殺。漁陽田豫說太守鮮於輔曰:「曹氏奉天子以令諸侯,終能定天下,宜早從之。」輔乃率其眾以奉王命。詔以輔為建忠將軍,都督幽州六郡。初,烏桓王丘力居死,子樓班年少,從子蹋頓有武略,代立,總攝上谷大人難樓、遼東大人蘇仆延、右北平大人烏延等。袁紹攻公孫瓚,蹋頓以烏桓助之。瓚滅,紹承製皆賜蹋頓、難樓、蘇仆延、烏延等單于印綬;又以閻柔得烏桓心,因加寵慰以安北邊。其後難樓、蘇仆延奉樓班為單于,以蹋頓為王,然蹋頓猶秉計策。

眭固屯射犬。夏,四月,曹操進軍臨河,使將軍史渙、曹仁渡河擊之。仁,操從弟也。固自將兵北詣袁紹求救,與渙、仁遇於犬城,渙、仁擊斬之。操遂濟河,圍射犬。射犬降,操還軍敖倉。初,操在兗州舉魏種孝廉。兗州叛,操曰:「唯魏種且不棄孤。」及聞種走,操怒曰:「種不南走越,北走胡,不置汝也!」即下射犬,生禽種,操曰:「唯其才也!」釋其縛而用之,以為河內太守,屬以河北事。

以衛將軍董承為車騎將軍。

袁術既稱帝,淫侈滋甚,媵御數百,無不兼羅紈,厭粱肉,自下飢困,莫之收恤。既而資實空盡,不能自立,乃燒宮室,奔其部曲陳簡、雷薄於灊山,復為簡等所拒,遂大窮,士卒散走,憂懣不知所為。乃遣使歸帝號於從兄紹曰:「祿去漢室久矣!袁氏受命當王,符瑞炳然。今君擁有四州,人戶百萬,謹歸大命,君其興之!」袁譚自青州迎術,欲從下邳北過。曹操遣劉備及將軍清河朱靈邀之,術不得過,復走壽春。六月,至江亭,坐簀床而嘆曰:「袁術乃至是乎!」因憤慨結病,歐血死。術從弟胤畏曹操,不敢居壽春,率其部曲奉術柩及妻子,奔廬江太守劉勛於皖城。故廣陵太守徐璆得傳國璽。獻之。

袁紹既克公孫瓚,心益驕,貢御稀簡。主薄耿包密白紹,宜應天人,稱尊號。紹以包白事示軍府。僚屬皆言包妖妄,宜誅。紹不得已,殺包以自解。紹簡精兵十萬、騎萬匹,欲以攻許。沮授諫曰:「近討公孫瓚,師出歷年,百姓疲敝,倉庫無積,未可動也。宜務農息民,先遣使獻捷天子。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舟舡,繕修器械,分遣精騎抄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圖、審配曰:「以明公之神武,引河朔之強眾,以伐曹操,易如覆手,何必乃爾!」授曰:「夫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強,謂之驕兵。義者無敵,驕者先滅。曹操奉天子以令天下,今舉師南向,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強弱。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而受攻者也。今棄萬安之術而興無名之師,竊為公懼之!」圖、配曰:「武王伐紂,不為不義。況兵加曹操,而雲無名?且以公今日之強,將士思奮,不及時以定大業,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滅也。監軍之計在於持牢,而非見時知機之變也。」紹納圖言,圖等因是譖授曰:「授監統內外,威震三軍,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與主同者亡,此《黃石》之所忌也。且御眾於外,不宜知內。」紹乃分授所統為三都督,使授及郭圖、淳于瓊各典一軍。騎都尉清河崔琰諫曰:「天子在許,民望助順,不可攻也!」紹不從。許下諸將聞紹將攻許,皆懼,曹操曰:「吾知紹之為人,志大而智小,色厲而膽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畫不明,將驕而政令不一,土地雖廣,糧食雖豐,適足以為吾奉也。」孔融謂荀彧曰:「紹地廣兵強,田豐、許攸智士也,為之謀;審配、逄紀忠臣也,任其事;顏良、文丑勇將也,統其兵。殆難克乎!」彧曰:「紹兵雖多而法不整,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治,審配專而無謀,逄紀果而自用,此數人者,勢不相容,必生內變。顏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戰而禽也。」秋,八月,操進軍黎陽,使臧霸等將精兵入青州以扞東方,留于禁屯河上。九月,操還許,分兵守官渡。

袁紹遣人招張綉,並與賈詡書結好。綉欲許之,詡於綉坐上,顯謂紹使曰:「歸謝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國士乎!」綉驚懼曰:「何至於此!」竊謂詡曰:「若此,當何歸?」詡曰:「不如從曹公。」綉曰:「袁強曹弱,又先與曹為仇,從之如何?」詡曰:「此乃所以宜從也。夫曹公奉天子以令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眾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曹公眾弱,其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將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三也。願將軍無疑!」冬,十一月,綉率眾降曹操,操執綉手,與歡宴,為子均取綉女,拜揚武將軍;表詡為執金吾,封都亭侯。關中諸將以袁、曹方爭,皆中立顧望。涼州牧韋端使從事天水楊阜詣許,阜還,關右諸將問:「袁、曹勝敗孰在?」阜曰:「袁公寬而不斷,好謀而少決;不斷則無威,少決則後事,今雖強,終不能成大業。曹公有雄才遠略,決機無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盡其力,必能濟大事者也。」曹操使治書待御史河東衛覬鎮撫關中,時四方大有還民,關中諸將多引為部曲。覬書與荀彧:「關中膏腴之地,頃遭荒亂,人民流入荊州者十萬餘家,聞本土安寧,皆企望思歸。而歸者無以自業,諸將各競招懷以為部曲,郡縣貧弱,不能與爭,兵家遂強,一旦變動,必有後憂。夫鹽,國之大寶也,亂來放散,宜如舊置使者監賣,以其直益市犁牛,若有歸民,以供給之,勤耕積粟以豐殖關中,遠民聞之,必日夜競還。又使司隸校尉留治關中以為之主,則諸將日削,官民日盛,此強本弱敵之利也。」彧以白操,操從之。始遣謁者僕射監鹽官,司隸校尉治弘農。關中由是服從。

袁紹使人求助於劉表,表許之而竟不至,亦不援曹操。從事中郎南陽韓嵩、別駕零陵劉先說表曰:「今兩雄相持,天下之重在於將軍。若欲有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將擇所宜從。豈可擁甲十萬,坐觀成敗,求援而不能助,見賢而不肯歸。此兩怨必集於將軍,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賢俊多歸之,其勢必舉袁紹,然後移兵以向江、漢,恐將軍不能御也。今之勝計,莫若舉荊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將軍。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也。」蒯越亦勸之。表狐疑不斷,乃遣嵩詣許,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擁天子都許,君為我觀其釁。」嵩曰:「聖達節,次守節。嵩,守節者也。夫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今策名委質,唯將軍所命,雖赴湯蹈火,死無辭也。以嵩觀之,曹公必得志於天下。將軍能上順天子,下歸曹公,使嵩可也;如其猶豫,嵩至京師,天子假嵩一職,不獲辭命,則成天子之臣,將軍之故吏耳。在君為君,則嵩守天子之命,義不得復為將軍死也。惟加重思,無為負嵩!」表以為憚使,強之。至許,詔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還,盛稱朝廷、曹公之德,勸表遣子入侍。表大怒,以為懷貳,大會寮屬,陳兵,持節,將斬之,數曰:「韓嵩敢懷貳邪!」眾皆恐,欲令嵩謝,嵩不為動容,徐謂表曰:「將軍負嵩,嵩不負將軍!」且陳前言。表妻蔡氏諫曰:「韓嵩,楚國之望也;且其言直,誅之無辭。」表猶怒,考殺從行者,知無它意,乃弗誅而囚之。

揚州賊帥鄭寶欲略居民以赴江表,以淮南劉曄,高族名人,欲劫之使唱此謀,曄患之。會曹操遣使詣州,有所案問,曄要與歸家,寶來候使者,曄留與宴飲,手刃殺之,斬其首以令寶軍曰「曹公有令,敢有動者,與寶同罪!」其眾數千人皆龍言服,推曄為主。曄以其眾與廬江太守劉勛,勛怪其故,曄曰:「寶無法制,其眾素以鈔略為利。仆宿無資,而整齊之,必懷怨難久,故以相與耳!」勛以袁術部典眾多,不能贍,遣從弟偕求米於上繚諸宗帥,不能滿數,偕召勛使襲之。孫策惡勛兵強,偽卑辭以事勛曰:「上繚宗民數欺鄙郡,欲擊之,路不便。上繚甚富實,願君伐之,請出兵以為外援。」且以珠寶、葛越賂勛。勛大喜,外內盡賀,劉曄獨否,勛問其故,對曰:「上繚雖小,城堅池深,攻難守易,不可旬日而舉也。兵疲於外而國內虛,策乘虛襲我,則後不能獨守。是將軍進屈於敵,退無所歸,若軍必出,禍今至矣。」勛不聽,遂伐上繚;至海昏,宗帥知之,皆空壁逃遷,勛了無所得。時策引兵西擊黃祖,行及石城,聞勛在海昏,策乃分遣從兄賁、輔將八千人屯彭澤,自與領江夏太守周瑜將二萬人襲皖城,克之,得術、勛妻子及部曲三萬餘人;表汝南李術為廬江太守,給兵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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