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 第十三章 漢紀十三

起玄黓涒灘,盡玄黓敦牂,凡十一年。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元封二年(壬申,公元前一零九年)

冬,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還,祝祠泰一,以拜德星。

春,正月,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雲欲見天子。」天子於是幸緱氏城,拜卿為中大夫,遂至東萊,宿留之,數日,無所見,見大人跡雲。復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葯,以千數。時歲旱,天子既出無名,乃禱萬里沙。夏,四月,還,過祠泰山。

初,河決瓠子,後二十餘歲不復塞,梁、楚之地尤被其害。是歲,上使汲仁、郭昌二卿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河決。天子自泰山還,自臨決河,沈白馬、玉璧於河,令群臣、從官自將軍以下皆負薪,卒填決河。築宮其上,名曰宣防宮。導河北行二渠,復禹舊跡,而梁、楚之地復寧,無水災。

上還長安。

初令越巫祠上帝、百鬼,而用雞卜。

公孫卿言仙人好樓居,於是上令長安作蜚廉、桂觀,甘泉作益壽、延壽觀,使卿持節設具而候神人。又作通天莖台,置祠具其下。更置甘泉前殿,益廣諸宮室。

初,全燕之世,嘗略屬直番、朝鮮,為置吏,築障塞。秦滅燕,屬遼東外徼。漢興,為其遠難守,復修遼東故塞,至氵具水為界,屬燕。燕王盧綰反,入匈奴。燕人衛滿亡命,聚黨千餘人,椎髻、蠻夷服而東走出塞,渡氵具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役屬真番、朝鮮蠻夷及燕亡命者王之,都王險。會孝惠、高後時,天下初定,遼東太守即約滿為外臣,保塞外蠻夷,無使盜邊;諸蠻夷君欲入見天子,勿得禁止。以故滿得以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臨屯皆來服屬,方數千里。傳子至孫右渠,所誘漢亡人滋多,又未嘗入見,辰國欲上書見天子,又雍閼不通。是歲,漢使涉何誘諭,右渠終不肯奉詔。何去至界上,臨氵具水,使御刺殺送何者朝鮮裨王長,即渡,馳入塞,遂歸報天子曰:「殺朝鮮將。」上為其名美,即不詰,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朝鮮怨何,發兵襲攻殺何。

六月,甘泉房中產芝九莖,上為之赦天下。

上以旱為憂,公孫卿曰:「黃帝時,封則天旱,干封三年。」上乃下詔曰:「天旱,意干封乎!」

秋,作明堂於汶上。

上募天下死罪為兵,遣樓船將軍楊僕從齊浮渤海,左將軍荀彘出遼東,以討朝鮮。

初,上使王然於以越破及誅南夷兵威喻滇王入朝。滇王者,其眾數萬人,其旁東北有勞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聽。勞深、靡莫數侵犯使者吏卒。於是上遣將軍郭昌、中郎將衛廣發巴、蜀兵擊滅勞深、靡莫,以兵臨滇。滇王舉國降,請置吏入朝,於是以為益州郡,賜滇王王印,復長其民。

是時,漢滅兩越,平西南夷,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賦稅。南陽、漢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給初郡吏卒奉食、幣物、傳車、馬被具。而初郡時時小反,殺吏,漢發南方吏卒往誅之,間歲萬餘人,費皆仰給大農。大農以均輸、調鹽鐵助賦,故能贍之。然兵所過,縣為以訾給毋乏而已,不也言擅賦法矣。

是歲,以御史中丞南陽杜周為廷尉。周外寬,內深次骨,其治大放張湯。時詔獄益多,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不減百餘人;廷尉一歲至千餘章,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小者數十人,遠者數千,近者數百里會獄。廷尉及中都官詔獄至六七萬人,吏所增加,十萬餘人。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元封三年(癸酉,公元前一零八年)

冬,十二月,雷;雨雹,大如馬頭。上遣將軍趙破奴擊車師。破奴與輕騎七百餘先至,虜樓蘭王,遂破車師,因舉兵威以困烏孫、大宛之屬。春,正月,甲申,封破奴為浞野侯。王恢佐破奴擊樓蘭,封恢為浩侯。於是酒泉列亭障至玉門矣。

初作角抵戲、魚龍曼延之屬。

漢兵入朝鮮境,朝鮮王右渠發兵距險。樓船將軍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右渠城守,窺知樓船軍少,即出城擊樓船;樓船軍敗散,遁山中十餘日,稍求退散卒,復聚。左將軍擊朝鮮氵具水西軍,未能破。天子為兩將未有利,乃使衛山因兵威往諭右渠。右渠見使者,頓首謝:「願降,恐兩將詐殺臣,今見信節,請復降。」遣太子入謝,獻馬五千匹,及饋軍糧;人眾萬餘,持兵方渡氵具水。使者及左將軍疑其為變,謂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將軍詐殺之,遂不渡氵具水,復引歸。山還報天子,天子誅山。

左將軍破氵具水上軍,乃前至城下,圍其西北,樓船亦往會,居城南。右渠遂堅守城,數月未能下。左將軍所將燕、代卒多勁悍,樓船將齊卒已嘗敗亡困辱,卒皆恐,將心慚,共圍右渠,常持和節。左將軍急擊之。朝鮮大臣乃陰間使人私約降樓船,往來言尚未肯決。左將軍數與樓船期戰,樓船欲就其約,不會。左將軍亦使人求間隙降下朝鮮,朝鮮不肯,心附樓船,以故兩將不相能。左將軍心意樓船前有失軍罪,今與朝鮮私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計,未敢發。

天子以兩將圍城乖異,兵久不決,使濟南太守公孫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從事。遂至,左將軍曰:「朝鮮當下,久之不下者,樓船數期不會。」具以素所意告,曰:「今如此不取,恐為大害。」遂亦以為然,乃以節召樓船將軍入左將軍營計事,即命左將軍麾下執樓船將軍,並其軍。以報天子,天子誅遂。

左將軍已並兩軍,即急擊朝鮮。朝鮮相路人、相韓陰、尼谿相參、將軍王唊相與謀曰:「始欲降樓船,樓船今執,獨左將軍並將,戰益急,恐不能與戰;王又不肯降。」陰、唊、路人皆亡降漢,路人道死。夏,尼谿參使人殺朝鮮王右渠來降。王險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己又反,復攻吏。左將軍使右渠子長、降相路人之子最告諭其民。誅成己。以故遂定朝鮮,為樂浪、臨屯、玄菟、真番四郡。封參為澅清侯,陰為萩苴侯,唊為平州侯,長為幾侯,最以父死頗有功,為涅陽侯。左將軍征至,坐爭功相嫉乖計,棄市。樓船將軍亦坐兵至列口,當待左將軍,擅先縱,失亡多,當誅,贖為庶人。

班固曰:玄菟、樂浪,本箕子所封。昔箕子居朝鮮,教其民以禮義,田蠶織作,為民設禁八條,相殺,以當時償殺;相傷,以谷償;相盜者,男沒入為其家奴,女為婢;欲自贖者人五十萬,雖免為民,俗猶羞之,嫁娶無所售。是以其民終不相盜,無門戶之閉,婦人貞信不淫辟。其田野飲食以籩豆,都邑頗放效吏,往往以杯器食。郡初取殞於遼東,吏見民無閉臧,及賈人往者,夜則為盜,俗稍益薄,今於犯禁浸多,至六十餘條。可貴哉,仁賢之化也!然東夷天性柔順,異於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設浮桴于海,欲居九夷,有以也夫!

秋,七月,膠西於王端薨。

武都氐反,分徙酒泉。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元封四年(甲戌,公元前一零八年)

冬,十月,上行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蕭關。歷獨鹿、鳴澤,自代而還,幸河東。春,三月,祠后土,赦汾陰、夏陽、中都死罪以下。

夏,大旱。

匈奴自衛、霍度幕以來,希復為寇,遠徙北方,休養士馬,習射獵,數使使於漢,好辭甘言求請和親。漢使北地人王烏等窺匈奴,烏從其俗,去節入穹廬,單于愛之,佯許甘言,為遣其太子入漢為質。漢使楊信於匈奴,信不肯從其俗,單于曰:「故約漢嘗遣翁主,給繒絮食物有品,以和親,而匈奴亦不擾邊。今乃欲反古,令吾太子為質,無幾矣。」信既歸,漢又使王烏往,而單于復諂以甘言,欲多得漢財物,紿謂王烏曰:「吾欲入漢見天子,面相約為兄弟。」王烏歸報漢,漢為單于築邸於長安。匈奴曰:「非得漢貴人使,吾不與誠語。」匈奴使其貴人至漢,病,漢予葯,欲愈之,不幸而死。漢使路充國佩二千石印綬往使,因送其喪,厚葬直數千金,曰:「此漢貴人也。」單于以為漢殺吾貴使者,乃留路充國不歸。諸所言者,單于特空紿王烏,殊無意入漢及遣太子。於是匈奴數使奇兵侵犯漢邊。乃拜郭昌為拔胡將軍,及浞野侯屯朔方以東,備胡。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上元封五年(乙亥,公元前一零六年)

冬,上南巡狩,至於盛唐,望祀虞舜於九疑。登灊天柱山,自尋陽浮江,親射蛟江中,獲之。舳艫千里,薄樅陽而出,遂北至琅邪,並海,所過禮祠其名山大川。春,三月,還至太山,增封。甲子,始祀上帝於明堂,配以高祖,因朝諸侯王、列侯,受郡、國計。夏,四月,赦天下,所幸縣毋出今年租賦。還,幸甘泉,郊泰畤。

長平烈侯衛青薨。起冢,象廬山。

上既攘卻胡、越,開地斥境,乃置交趾、朔方之州,及冀、幽、並、兗、徐、青、揚、荊、豫、益、涼等州,凡十三部,皆置刺史焉。

上以名臣文武欲盡,乃下詔曰:「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致千里,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駕之馬,跅弛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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