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紀 第四章 周紀四

起閼逢困敦,盡著雍困敦,凡二十五年。

赧王中十八年(甲子,公元前二九七年)

楚懷王亡歸。秦人覺之,遮楚道。懷王從間道走趙。趙主父在代,趙人不敢受。懷王將走魏,秦人追及之,以歸。

魯平公薨,子緡王賈立。

赧王中十九年(乙丑,公元前二九六年)

楚懷王發病,薨於秦,秦人歸其喪。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諸侯由是不直秦。

齊、韓、魏、趙、宋同擊秦,至鹽氏而還。秦與韓武遂、與魏封陵以和。

趙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樓煩王於西河而致其兵。

魏襄王薨,子昭王立。

韓襄王薨,子厘王咎立。

赧王中二十年(丙寅,公元前二九五年)

秦尉錯伐魏襄城。趙主父與齊、燕共滅中山,遷其王於膚施。歸,行賞,大赦,置酒,酺五日。

趙主父封其長子章於代,號曰安陽君。安陽君素侈,心不服其弟。主父使田不禮相之。李兌謂肥義曰:「公子章強壯而志驕,黨眾而欲大,田不禮忍殺而驕,二人相得,必有陰謀。夫小人有欲,輕慮淺謀,徒見其利,不顧其害,難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勢大,亂之所始而禍之所集也。子奚不稱疾毋出而傳政於公子成,毋為禍梯,不亦可乎!」肥義曰:「昔者主父以王屬義也,曰:『毋變而度,毋易而慮,堅守一心,以歿而世。』義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禮之難而忘吾籍,變孰大焉!諺曰:『死者復生,生者不愧。』吾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乎!子則有賜而忠我矣。雖然,吾言已在前矣,終不敢失!」李兌曰:「諾。子勉之矣!吾見子已今年耳。」涕泣而出。李兌數見公子成以備田不禮。肥義謂信期曰:「公子章與田不禮聲善而實惡,內得主而外為暴,矯令以擅一旦之命,不難為也。今吾憂之,夜而忘寐,飢而忘食,盜出入不可不備。自今以來,有召王者必見吾面,我將以身先之。無故而後王可入也。」信期曰:「善。」

主父使惠文王朝群臣而自從旁窺之,見其長子傫然也,反北面為臣。詘於其弟,心憐之,於是乃欲分趙而王公子章於代,計未決而輟。主父及王游沙丘,異宮,公子章、田不禮以其徒作亂,詐以主父令召王。肥義先入,殺之。高信即與王戰。公子成與李兌自國至,乃起四邑之兵入距難,殺公子章及田不禮,滅其黨。公子成為相,號安平君;李兌為司寇。是時惠文王少,成、兌專政。公子章之敗也,往走主父,主父開之。成、兌因圍主父宮。公子章死,成、兌謀曰:「以章故,圍主父;即解兵,吾屬夷矣!」乃遂圍之,令:「宮中人後出者夷!」宮中人悉出。主父欲出不得,又不得食,探雀鷇而食之。三月余,餓死沙丘宮。主父定死,乃發喪赴諸侯。主父初以長子章為太子,後得吳娃,愛之,為不出者數歲。生子何,乃廢太子章而立之。吳娃死,愛馳;憐故太子,欲兩王之,猶豫未決,故亂起。

秦樓緩免相,魏冉代之。

赧王中二十一年(丁卯,公元前二九四年)

秦敗魏師於解。

赧王中二十二年(戊辰,公元前二九三年)

韓公孫喜、魏人伐秦。穰侯薦左更白起於秦王以代向壽將兵,敗魏師、韓師於伊闕,斬首二十四萬級,虜公孫喜,拔五城。秦王以白起為國尉。

秦王遺楚王書曰:「楚倍秦,秦且率諸侯伐楚,願王之飭士卒,得一樂戰!」楚王患之,乃復與秦和親。

赧王中二十三年(己巳,公元前二九二年)

楚襄王迎婦於秦。

臣光曰:甚哉秦之無道也,殺其父而劫其子;楚之不競也,忍其父而婚其仇!嗚呼!楚之君誠得其道,臣誠得其人,秦雖強,烏得陵之哉!善乎荀卿論之曰:「夫道,善用之則百里之地可以獨立,不善用之則楚六千里而為仇人役。」故人主不務得道而廣有其勢,是其所以危也。

秦魏冉謝病免,以客卿燭壽為丞相。

赧王中二十四年(庚午,公元前二九一年)

秦伐韓,拔宛。

秦燭壽免。魏冉復為丞相,封於穰與陶,謂之穰侯。又封公子市於宛,公子悝於鄧。

赧王中二十五年(辛未,公元前二九零年)

魏入河東地四百里、韓入武遂地二百里於秦。

魏芒卯始以詐見重。

赧王中二十六年(壬申,公元前二八九年)

秦大良造白起、客卿錯伐魏,至軹,取城大小六十一。

赧王中二十七年(癸酉,公元前二八八年)

冬,十月,秦王稱西帝,遣使立齊王為東帝,欲約與共伐趙。蘇代自燕來,齊王曰:「秦使魏冉致帝,子以為何如?」對曰:「願王受之而勿稱也。秦稱之,天下安之,王乃稱之,無後也。秦稱之,天下惡之,王因勿稱,以收天下,此大資也。且伐趙孰與伐桀宋利?今王不如釋帝以收天下之望,發兵以伐桀宋,宋舉則楚、趙、梁、衛皆懼矣。是我以名尊秦而令天下憎之,所謂以卑為尊也。」齊王從之,稱帝二日而復歸之。十二月,呂禮自齊入秦,秦王亦去帝復稱王。

秦攻趙,拔杜陽。

赧王中二十八年(甲戌,公元前二八七年)

秦攻魏,拔新垣、曲陽。

赧王中二十九年(乙亥,公元前二八六年)

秦司馬錯擊魏河內。魏獻安邑以和,秦出其人歸之魏。

秦敗韓師於夏山。

宋有雀生湣於城之陬。史占之,曰:「吉。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宋康王喜,起兵滅滕;伐薛;東敗齊,取五城;南敗楚,取地三百里,西敗魏軍。與齊、魏為敵國,乃愈自信其霸。欲霸之亟成,故射天笞地,斬社稷而焚滅之,以示威服鬼神。為長夜之飲於室中,室中人呼萬歲,則堂上之人應之,堂下之人又應之,門外之人又應之,以至於國中,無敢不呼萬歲者。天下之人謂之「桀宋」。齊湣王起兵伐之,民散,城不守。宋王奔魏,死於溫。

赧王中三十年(丙子,公元前二八五年)

秦王會楚王於宛,會趙王於中陽。

秦蒙武擊齊,拔九城。

齊湣王既滅宋而驕,乃南侵楚,西侵三晉,欲並二周,為天子。狐咺正議,斫之檀衢,陳舉直言,殺之東閭。燕昭王日夜撫循其人,益為富實,乃與樂毅謀伐齊。樂毅曰:「齊,霸國之餘業也。地大人眾,未易獨攻也。王必欲伐之。莫如約趙及楚、魏。」於是使樂毅約趙,別使使者連楚、魏,且令趙啖秦以伐齊之利。諸侯害齊王之驕暴,皆爭合謀與燕伐齊。

赧王中三十一年(丁丑,公元前二八四年)

燕王悉起兵,以樂毅為上將軍。秦尉斯離帥師與三晉之師會之。趙王以相國印授樂毅,樂毅並將秦、魏、韓、趙之兵以伐齊。齊湣王悉國中之眾以拒之,戰於濟西,齊師大敗。樂毅還秦、韓之師,分魏師以略宋地,部趙師以收河間,身率燕師,長驅逐北。劇辛曰:「齊大而燕小,賴諸侯之助以破其軍,宜及時攻取其邊城以自益,此長久之利也。今過而不攻,以深入為名,無損於齊,無益於燕,而結深怨,後必悔之。」樂毅曰:「齊王伐功矜能,謀不逮下,廢黜賢良,信任諂諛,政令戾虐,百姓怨懟。今軍皆破亡,若因而乘之,其民必叛,禍亂內作,則齊可圖也。若不遂乘之,待彼悔前之非,改過恤下而撫其民,則難慮也。」遂進軍深入。齊人果大亂失度,湣王出走。樂毅入臨淄,取寶物、祭器,輸之於燕。燕王親至濟上勞軍,行賞饗士,封樂毅為昌國君,遂使留徇齊城之未下者。齊王出亡之衛,衛君辟宮舍之,稱臣而共具。齊王不遜,衛人侵之。齊王去奔鄒、魯,有驕色,鄒、魯弗內,遂走莒。楚使淖齒將兵救齊,因為齊相。淖齒欲與燕分齊地,乃執湣王而數之曰:「千乘、博昌之間,方數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曰:「知之。」「贏、博之間,地坼及泉,王知之乎?」曰:「知之。」「有人當闕而哭者,求之不得,去則聞其聲,王知之乎?」曰:「知之。」淖齒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及泉者,地以告也;有人當闕而哭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告矣,而王不知誡焉,何得無誅!」遂弒王於鼓裡。

荀子論之曰:國者,天下之利勢也。得道以持之,則大安也,大榮也,積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則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無之。及其綦也,索為匹夫,不可得也。齊湣、宋獻是也。故用國者義立而王,信立而霸,權謀立而亡。

挈國以呼禮義也,而無以害之。行一不義,殺一無罪,而得天下,仁者不為也。擽然扶持心國,且若是其固也。之所與為之者之人,則舉義士也;之所以為布陳於國家刑法者,則舉義法也;主之所極然,帥群臣而首向之者,則舉義志也。如是,則下仰上以義矣,是綦定也。綦定而國定,國定而天下定。故曰:以國濟義,一日而白,湯、武是也。是所謂義立而王也。

德雖未至也,義雖未濟也,然而天下之理略奏矣,刑賞已諾信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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