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回 微語警芳心 地絕蠻荒 何來高士

前文符雙珠正在月兒湖後面花林之中養傷,忽然聞報:雙玉、路清同了一個通事尋來,相隔只三四十里。老人阿龐業已命人往迎,鴉鴉好友小蠻子龍都也引了阿成隨後趕往迎接。轉眼天明,正和鴉鴉談得有興頭上,老人阿龐忽引雙玉、路清走來,先聽說的通事卻未一路,料是別族野人引路來此,已在中途迴轉,並未在意。雙玉、路清,此行原是先難後易,因有高人教了幾句重要的話,還給了一件信物,途中聽說雙珠歷經艱險,死裡逃生,如今傷還未愈,心甚關切,姊妹重逢,都有一肚皮的話要說。老人阿龐連忙了兩三日,心又想起一件事情,便告眾人:天已不早,暫緩詳言經過。一面令阿成、龍都、鴉鴉取來酒食瓜果,款待來客,一面探詢二女是否平日心中懷念的老恩人符老子孫。等到問明二女果是符老孫女,越發高興感奮,隨說還有應做的禮節不曾做完,許多祖傳遺物也要收好,令眾人隨意談說安眠,午前後睡起身再談,無論何事,必出全力相助等語。說罷,自回本台小屋之中。這裡長幼六人,方始互談自身經歷。

原來雙玉、路清,那日地震初起,眼望雙珠被分隔在剛剛震開的地縫對岸,不能過來,方才經過的一片平地連石土帶上面草木,似雪崩一般往下陸沉,裂縫越來越寬。總算自己早已離開,雙珠不等走上,大片地面便往下陷落,否則,雙方只要一個稍慢一個稍快,差上幾句話的工夫,至少也有一兩人陷落在那黑煙飛揚,黑水怒涌,深不可測的地縫裂口之中。對岸雙珠立處,看去業已成了一片整齊如削、直插到底的百丈危崖,人雖立在崖邊,離裂口不過數尺,但那一片地形只管隨同地震之勢微微起伏波動,崩崖墜石之聲響成一片,暫時尚無變化。二人走這一面,卻是一片接一片的坍塌下去。幸而事情湊巧,一行三人不先不後都將那條裂縫避開,不曾下落送命。再不趕緊逃出險地,照此形勢,轉眼仍難免於沉入地底。心裡一慌,恰巧雙珠拋過去的包裹已被路清搶到手中,又見雙珠隔著裂縫大聲急呼,雙手揮舞。這時震勢正當極烈之際,雙方語聲已為所掩,一句都聽不出,也不知往何處逃走是好!

逃著逃著,回頭一看,雙珠已順對崖往後山一帶馳去,相隔漸遠,話未聽明,不知乃姊要她順著裂縫繞往前途,設法會合,同時看出就這回身飛馳轉顧之間,方才來路又坍塌了一大片,地底震撼越來越猛,人行地面,宛如飛馳在驚濤駭浪之上,隨波起伏。天旋地轉,地震山崩,連同火山爆發,森林燃燒,樹枝折斷,四下橫飛,滿空交織,轟轟發發之聲宛如十萬天鼓,加上萬馬千軍,同時交嗚,齊發怒吼。耳目所及,無不令人心神震悸,心魂皆顫。心慌意亂之中,目光又被崩崖林木遮斷,不知雙珠逃往何方,只管悲急關心,無可如何。

逃了些時,眼看形勢越發險惡,忽然又是驚天動地一聲大震,來路側面大片林海又齊整整崩塌了一大片,方才所見饅頭山那面的一個小火口業已爆炸,化為一根衝天火柱,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沖霄直上。來路側面的森林轉眼延燒越寬,化為一片火海,聲勢比前還要猛惡。那火更是無情之物,風向稍微一轉,休說人獸林木,便是山石也被燒熔,成了劫灰。來勢之快,人決追它不上,何況所行又是上面樹幕糾結,厚達數丈,下面林木繁茂,野草叢生,連方向都辨不出的黑森林,越想心越寒。

情急逃命,人和瘋了一般,一口氣逃出好幾十里。在二人相依為命,互相扶持之下,居然逃出險地。漸漸覺著逃這一面比較最好。尤其火山爆發之後,地下蘊藏的火力業已宣洩,有了出口,地底只管還在震動,比方才輕了十之八九,那地面上先前隨時發現縱橫交錯的大小裂縫已是越來越少。因方才經過大震,有的樹木整株震落,沿途樹頂上面的厚幕也震開出許多裂口,吃後面火山一照,到處通紅,天光更不必說。

逃到黃昏將近,隱聞來路連大帶小又起了兩次地震,都是轉眼即止,與早來所見不同。仰望天空,雲霧甚多,相隔好幾十里的天空,均被火山映成了暗紅色。想起雙珠孤身逃難,互相走失,不知死活,雙玉姊妹情長,固是傷心悲哭,路清雖然專愛雙玉,對這大姨的為人更是萬分敬佩,平素情感又好,真比尋常同胞骨肉還親,想起雙珠此時身受險難之苦,吉凶莫測,也由不得幾次流下淚來,為防雙玉悲苦過度,人更吃虧,還要想些話來再三勸解。

夫妻二人驚惶逃竄了一整天,始終飲食未進,不曾休息,路上又連遇到幾次斷干崩落、沙石打擊以及失足踏空,滑跌絆倒許多驚險苦難,全都精力交敝,面無人色。一面還要防到風向一轉,全林化為火海,許多帶有火頭的斷樹殘枝,定必隨同狂風滿空飛舞,落到哪裡燒到哪裡。所經又是這千百里方圓,到處都是走不完的樹海黑森林,只有一點火星落向前面枯木之上,或是那些帶有油質的大樹繁枝之中,轉眼便蔓延開來,那時前路便被隔斷,上下四外都是烈火包圍,任你天大本領,也逃不出去。人雖疲倦饑渴,仍都打著逃一步安全一步的主意,絲毫不敢停歇。

路清見心上人這樣悲苦艱難,連經兇險,雙珠生死安危不知如何?口雖說著安慰的話,半扶半抱,挽著心上人一同覓路向前猛衝,暗中卻是心如刀割,叫不出的苦。本就掙扎前進,雙玉始終擔心乃姊安危,萬分憂急,心更慌亂,微一疏忽,腳底又踏在一條業已震得半死的毒蛇身上。那蛇長達七尺,甚是凶毒,地震起時,由原巢穴中狂竄而出,大約正逃之間遇到大震,吃一株粗樹榦折斷下落,冷不防打了一下重的,勉強竄到當地,橫在草中,業已快死,吃雙玉一腳踏中它傷處要害,那蛇負痛情急,臨死凶威,長尾橫掃過來,竟將雙玉的腳卷緊,連路清也被蛇尾將腿掃中了一點。

如在平日,再大一點的蛇蟒也不在雙玉心上,並且不等近前已早發現,何況天空還有紅光反映,更是容易除去,不足為害。一則此時飢疲交加,心痛同胞骨肉,又不曾吃東西,只顧和路清相扶相抱,中懷悲苦,不曾留意,以為那一帶野草只得尺許來高,如有東西潛伏,容易發現,沒想到那蛇做一長條橫在草里喘息掙命,蛇身又細,就看到也只當是一段樹枝,何況未見,加以一路行來,不見絲毫蛇獸影跡,連林中特有的各種大小蟲類,俱都不見,只當林中生物業已逃光,未免疏忽了些。等到一腳踏上,那蛇痛極抽身,已電也似急纏繞上來。雙玉驟出不意,不是路清在旁,幾乎絆倒,人雖未受重傷,腿卻被蛇纏緊。

幸而二人的刀劍均在手裡,途中雖無動靜,始終存有戒心,不曾收起,並還事前商定:一邊一個,各防向外一面,左右分待;那蛇重創待死,又被踏了一腳,本就難幹活命,雙玉又是手疾眼快,隨同身子往前一撲之勢,右手寶劍業已朝下揮去。那蛇痛極昏迷中毒口剛一張開,業被雙玉一劍揮為兩段,因是首尾夾攻,頭剛調轉,劍已斫下,嘶的一聲,連頭帶尺許長一段蛇身,已由二人身旁貼著草皮斜竄出去。等到二人用刀劍貼著里圈將兩圈蛇身挑斷,雙玉小腿雖未破皮,業已有些疼痛,皮色也現出一圈青痕。

路清見狀,越發愁急。二人由逃難起,早已互相扶抱,為防鄰近蛇窟,再三勸說,將雙玉捧抱起來,搶出一段。見無動靜,匆匆放落,取出葯囊,將傷處敷好。褲褪已被逆鱗刺破,正勸雙玉,如不肯換,怎麼也將那條褲腿剪斷,兔有餘毒。雙玉見他憂急關心之狀,笑說:「獃子!我們共總這幾件衣服,哪再經得起糟蹋?破了好補。爹爹葯甚靈效,就是有毒。也不妨事,何苦為了一點裂口,丟掉一條褲子?那雖是條毒蛇,我看它那身上皮鱗,毒決不重,否則葯敷上去不會好得這快。相隔這遠,你看看去,我看你也是勉強掙扎。該死不得活,來路這面樹林始終不曾燃燒,越往前紅光反映越淡,我們逆風而進,看神氣決不曾燒到這裡。我們大概走了一整天不曾停過,還是歇上一會再走。」

路清此時心亂如麻,再往前走,既恐雙玉支持不住,無意中又被蛇掃了一下,增加苦難,不易前行,不走又恐變風發火,端的去留兩難,雙玉又在連聲催促。忽然想起來路左近曾發現大片透光之處,還有好些大小裂口,天卻暗了下來。自己沿途不曾跌倒,何不讓雙玉坐上片刻,援往枯樹頂上查看形勢再作打算,同時也可查看那蛇皮鱗是否有毒?走近一看,那蛇乃是一條「過山青」,奇毒無比,並還凶狡已極,飢餓時節,無論人獸決不放過,知其毒在頭上和前半身脊樑上的一條逆鱗硬刺。且喜方才不曾被咬中,否則就有靈藥也極討厭。

心方暗幸,忽然聽出隱隱雷鳴之聲。先還當是一直不曾停歇的火山爆發噴火之聲,正在側耳靜聽,向空仰望,猛瞥見暗雲中金蛇亂閃,雷電交嗚,天又悶熱異常,身上早已濕透,知將變天,轉眼便有傾盆大雨,心中一喜。因這一帶肢陀起伏,林木高低相問,上面樹幕相結之處本來較稀,便在平日也有天光透下。經過一場地震,到處都有大片天光透下。惟恐狂風暴雨突然發作,飢疲之餘再遇大水,想擇一個樹幕較密的高地避雨休息,忙往迴路飛馳。

天早入夜,上面雖有紅光反映,林中光景已轉昏暗,尤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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