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回 危機起伏中的奇男奇女

人在患難之中,求生盼救心切,一面覺著時間大長,心中愁急,最好當時便可脫身,連分秒之差都不能等。一面卻又感覺來日苦短,時光易逝,轉眼之間便與死期隔近。心情緊張悲苦愁慮到了極點。

雙珠雖是一個智勇雙全的奇女子,善於沉著應變,沒有上文所說之甚,當此死生關頭,到底也有一點難免。何況人又明白,善於料事,比那昏愚無知、只曉悲憤憂急的人雖然不同,但更知道利害,時時刻刻都在用心觀察,暗中準備,稍有脫身之機,決不使其放過。因此外表看去比常人安詳自然得多,心情卻更緊張,只不膽怯驚慌而已。

眼看朝陽,漸漸升起,晨霧全消,昨夜空中布滿的浮雲也都散盡,重又現出明朗朗的天空,碧霄萬里,湛然無際。四外水碧山青,佳樹蔥蘢,花光如錦,加上佳節到來,野人用人工裝點出來的各種燈彩花卉,雖然祭月盛典要在日落以後、山月將升之際開始,這還不到時候,野人都在高卧未醒,除卻一些按年輪值、布置會場和抬送酒食、斬殺牲畜的執事人們,連昨夜那些扎燈彩的俱都回屋安睡,人只到了十之一二,但是此去彼來十分忙碌,顯得那麼熱鬧歡樂。昨夜所見憤激情景,如非偶然有人經過,怒目相視,幾乎換了一個境界。雖是殊風異俗,蠻荒野域也別有一種繁富熱烈情景,比起城市中人過年過節種種鋪張,反更覺著天真樸實,別有風味,使人興奮,不是身在困中,也必參與無疑。

正在尋思,忽然覺著日輪快近中天,場上的人越來越多,絲毫看不出可以逃生之機,方想:老人阿龐雖是森林中的野人,頗有智慧,人更誠懇純樸,回憶昨夜相見情景,決無虛假,此時離中午業已不遠,怎會毫無動靜?試向鴉鴉等幼童設詞探詢,竟答:「老公公占星回去,和身邊旁的人談了幾句,便和眾幼童一起安睡,要到正午才醒。」聽那口氣,不像有什準備,心方生疑,內兩幼童中途離開,忽然急匆匆跑了回來,和鴉鴉等在下面密談了一陣,便各飛馳而去。

這時只剩鴉鴉一人掩上台來,不等發問便低聲密告,說本來正午時節,全族中人均要去往崖後星星泉中沐浴更衣,準備夜來祭神。此時如能自行斷綁逃走,比較容易,並且逃時不由正路,最好假裝去尋老公公話別或是講理,只要說出身是老公公的義女,不舍分離,想在死前見上一面,便被眾人發現,也不至於加害。這等舉動非眾人所能意料,又是當地風俗人情所許,出於雙珠自願,不是有人指教,所走並非逃路一面,而老公公所居木屋裡面供有月神,不是老人指定的人,誰也不敢走上。到了裡面,再能得到老人默許,便可由木屋後面小徑偷偷逃走。那座木台雖是禁地,雙珠業已入內,又是必死的人,眾人就是憤怒,也只圍在台前不會搶上,更想不到人會繞山穿林而逃。只管事後追趕,擒到死得更慘,比較卻易逃走。此舉雖與老人威信有關,但他平日最得人心,至多受上一次有名無實的公審,吃眾人虛張聲勢吵上一陣。再由人領頭歷述老人多少年來的功勞,照樣可以無事。只要事前對神立誓非他指教,由於顧念父女之情一時疏忽,致被對頭逃走,就算過去。眾幼童雖未奉有明令,但因昨夜老人那些言動,業已看出幾分,本意到了時機,雙珠能夠領會老人心意,再妙沒有。否則,便由鴉鴉暗中告知,照眾幼童的估計,多半能夠安然脫險,不致受害。誰知事情中變,凶酋黃山都還有五個死黨,均是他的心腹,內中一個原是外族俘虜之子。照當地風俗,外族俘虜如能為眾立功,非但免去為奴,住滿十年以上便算是一家人,同樣看待。此人名叫戛老麻,平日勾引凶酋,仗著膽勇,常時遠出,借打獵為名,去往遠近小部落中擄搶人畜,強姦婦女。因其只有五個死黨,同出同進,凡是為惡樹敵之事,非但不令老人知道,也不令別的野人參與,因此始終無人得知。並在毒龍岡蟒洞裡面設下一處巢穴,專供擄來婦女淫樂之用。五人之中以戛老麻最為凶狡。凶酋所戀山婦,便是他的同族經他設法擄來,並與通姦,互相勾結,無所不為。另外幾個死黨雖是他的心腹,但對老人最為忠心敬愛,見這狗男女三人狼狽為奸,越來越不像話,不以為然,時常勸解,均不肯聽。後來發現凶酋做酋長以前便和戛老麻勾結,犯過一樁大罪。一則拿他不準,死無對證,只聽到兩句背後之言,不足為憑。愛惜凶酋膽勇能幹,又受狗男女三人的挾制,常加威迫,不敢不從,終日憂疑苦在心裡,只是無計可施。照死黨心意,老人雖然憐愛雙珠,決不肯違反眾人心意將她放下。今朝不知怎的,因清早送酒食的兩個山婦逢人勸告,力說雙珠死得冤枉,非但不是兇手,並還是個受害的人,不應殺害。被他聽去,心疑老人委曲求全,想照昔年允許罪人將功折罪的舊例,把雙珠留將下來,想起對方雖是漢家少女,膽勇過人,曾以孤身女子深入黑森林,連經奇險,並還親手殺死過一條大蟒,甩殺一個食人蠻,種種使人驚奇的傳說,如其留她在此,照著當地只肯為眾立功便受尊敬愛護的風俗,名為奴隸,實則無異眾人之首。等到公選時節,再要無人比她得過,簡直就和酋長差不許多,何況又是老人阿龐的義女。昨日陰謀暗算,便是自己下手,面貌已被認出,此仇一結,或明或暗均無倖免,越想越覺可慮,於是乘著群情憤激,雖聽二蠻婦極力分說,還在半信半疑之際,一面領頭髮難,一面激動眾怒,要為凶酋報仇,去向老人阿龐請求,說:「酋長夫婦死得太慘,人心萬分悲憤。就是今夜星月佳節不應兇殺,但我們自己人已有三個死在前面,此女雖非兇手,也是起禍根苗,事情由她而起,何況此女機警異常,膽勇多力,一旦被她乘隙逃走便難擒回。無論如何也要先將腳筋抽去,倒吊起來,使她吃上兩天苦頭,稍出惡氣,過了佳節,再行集合眾人,為已死三人報仇雪恨。」如今正在發動,連睡的人均被喊醒,準備午前先將雙珠吊起,毒刑鞭打上一陣,到了日光當頂,再往星星泉沐浴更衣。現離中午不過個把時辰,轉眼就到,逃是沒法逃。但是此事實在氣人,時機這樣緊迫,必須另作打算等語,說完,便往台下連縱帶跳飛馳而去。

雙珠見她說時握緊兩隻小拳頭,神態慌張,滿臉憤激之容,匆匆把話說完,不容回問,便如飛往下馳去,走的又是星月台後面,因其人小身矮,前面橫著那個形如新月的長大木台,鴉鴉繞台而馳,走往台後,也不知是否去尋老人送信。料知情勢危急,想要一拼,又覺幼童之言不可盡信。二蠻婦走時,曾有無論消息好壞必來送信之言,看去十分熱誠,當時不曾理會,照鴉鴉說,既在向人分說,證明自己冤枉,遇到這樣危機,不會不來告知。何況老人阿龐具有無上威權,不得他的允許,也必不敢妄動。被擒之後,曾經暗中試驗,身上綁索雖是藤經生麻結成,十分堅韌,仗著師門真傳,綁時曾經暗運氣功往外繃緊,因未絲毫抗拒,對方也未留意,本來右臂便可鬆脫,雙手又未反綁,方才二蠻婦將左臂放開之後忽生同情,不是自己恐人看破,鬆鬆地纏上兩道,幾乎就此走去。這一來,稍把真氣一提,身子往裡一收,不用刀劍也可鬆脫,只下半身一根纏得較緊,不消兩劍也可斬斷。老人再三囑咐,又打手勢,不到時機千萬不可冒失逃走,還是照他所說行事。既然野人中午均要沐浴更衣,老人曾有暗示,便鴉鴉等也是這等說法。反正形勢一樣兇險,還是照他所說而行穩妥一點,並還不致與老人心意相左,引使不快,多生枝節。好在連日精力養足,昨日起來得遲,共只一夜無眠,飯已吃飽,綁索又被二蠻婦松去了些,真要事出意料,野人受了對頭蠱惑,非提前殺害不可,仗著這身本領,再與一拼也來得及,主意打定,便在暗中窺探前、左、右三面動靜。

雙珠心思細密,知道前三面來人老遠均可看見,只後面被身後木樁擋住,不能看到,但是台在廣場中心,地方廣大,身後來人,只要留心也可聽出。又知野人除環場樹屋之外,還是不少住在樹林裡面,如有人來,後面最多,左右兩面還有一些人來;前面崖後,由星星泉起,連那一片花林小山,均是野人全族中的聖地,近年還許人春秋佳日前往賞花采果,去時也極恭敬,事完即退,如在以前,連那號稱最乾淨的童男女,在妖巫嚴令禁止之下,均不許其走進一步。前日無意之中,聽山蘭說起,花林地方不大,似只二三百畝方圓,除卻一兩千株花果樹,均是叢林密莽,本就無法通行,前面還隔著一條絕壑,對岸削壁千尋,碧苔如油,尋常蛇蟒也難上下,過去便是連野人也未走過的黑森林,乃是一條死路。不知老人怎會暗示由此逃走?也許知道另外三面都難免於被野人堵截追上,逃不出去,只崖後死路無人防守,雖有絕壑阻路,逃走不脫,另外卻有藏伏之處;或是族中聖地,野人迷信鬼神,不敢深入窮搜,意欲令我藏在裡面,等到事情過去,是非曲直也都分明,再照他的原意打發上路也未可知,否則於理不合。

心方尋思,以為戛老麻激怒的對頭必由後面趕來,只顧留神靜聽身後動靜,沒有想到左右兩面。再看廣場上人來人去,雖然比前較多,都是為了籌備夜來歡度佳節之事,但在廣場的中心,月兒湖的前面與月台正對的對面月台,高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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