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飛行高樹頂 林深水秀 再現生機

雙珠回頭一看,原來老人住在樹上,離地六七丈。樹榦中間結有一間木屋,四面都是樹枝編成,上下再加木板建成。雖不知他是何心意來歷,既不看守自己,又是孤身一人,沒有別的同類,想必不懷惡意。因從乃父行醫日久,頗知各種山民風俗習慣,索性不去理他。一面整理衣履,活動手腳,一面查點兵刃暗器和包袱中的衣物,居然都在,不曾遺失。正在暗中慶幸,老人已走了下來,手中拿著一些食物和一個水瓢,湊到面前,要雙珠飲食。

雙珠見那老人,少說也有七十左右,方才對敵那樣兇猛,此時見人,神態卻極善良,最難得是,連人帶所穿獸皮短裝,都是那麼乾乾淨淨,心中先生好感,便把水瓢接過,由包袱中取出布中,略微洗漱,飲了幾口,二次又問:「老公公,這是什麼地方?離楠木林還有多遠?有兩位老公公婆婆,姓木,本領甚高,你可見過?」

老人好似以前學過漢語,因在樹林之中年久,多半遺忘,對於雙珠又極憐愛,恐她不懂自己的話,心生驚疑,也是連比帶說,遇到遺忘之處,說不上來,便停上一停,略一尋思,想起再說,有時還補上幾句土語,就這樣,仍恐雙珠不懂,手中比個不停。雙珠看出這老野人忠厚直爽,決無惡意,雖然不似再有危險,但聽老人口氣,雖未明言不許回去,但說當地林深路險,常人決難通行,無論哪一面都走不出去,老人自己和他族人從未離山他往。森林之中危機密布,老人歡喜雙珠,不能看她涉險,那意思此時想走,決辦不到。幾次問他楠木林,都將頭連搖,好似從未去過,連方向都不知道。

後來再三探詢,並將自己來意和所尋道路以及遇見地震經過一一說出,老人方始表示驚奇之意。因所說漢語有限,只能互相會意,不能暢談,費了好些心計,方始問出自己好似錯了途向,白受許多驚險疲勞。所說楠木林,老人雖未去過,也不知那地名,但照雙珠用樹枝在地上所畫圖形,必已走錯,否則不等第二日黃昏遇險,已該到達。分明林中昏黑,遇見馬熊之時,未先查明日影,又不會山人看星之法,以致越走越遠,由斜刺里岔將過去。

後又問出老人所居離地震之處頗遠,前日地震他也知道,並還為此帶人前往查探。發現大片森林陸沉,陵谷變遷,與以前迥不相同。火山陷落下去,業已成了一片湖塘。因在歸途無意之中拾到三條臘腿,先分吃了一隻,後往附近林中采果,生火燒烤。正準備事完烤吃,再往家走,誰知無意之中發現兩隻猛獸,想要獵取,不料那東西甚多,幾為所困,費了許多心力,才打到幾隻小的。正往回走,想起離開時久,肉已烤焦,好生悔惜,難得吃到這好東西,心中仍是不舍。趕往先烤肉的崖洞之中一看,臘腿不見,地上卻散著好些死人骨頭,頭骨已被取走,知是食人蠻所為。回憶以前曾有兩個族人來此采果,失蹤不歸,幾經搜索,連屍骨都未找到一根,彼時便疑不是遇見大蟒,整個吞吃了去,便是遇見食人蠻,送了性命。如是野獸所為,多少必要留下一些痕迹,如頭髮和所著皮裙羽毛之類,不應全無蹤影。本想發動族人前往搜索,為了這一帶直徑相隔雖只三數十里,如由下面森林之中通行,險阻甚多,好些地方均要繞越,往來費事,不是所采山茶有用,輕易無人前往走動。當地如有土人潛藏,一起兇殺,互相報復,非有一面全數死光,永無了結之時。上來必須查明對方強弱,人有多少,方可下手。

老人雖是一位退休的酋長,在本族中最有威望,也最機警穩練,只他作主的事,從來不曾吃過大虧,因此也最受人尊崇。力主慎重,查明再說。最後選了兩個勇士,往那一片森林細加搜索,除卻猛獸毒蟲甚多,並無土人形跡。幾次故意單身誘敵,想誘土人出現,均無所遇。可是去的人粗心,沒想到再往側繞走一兩里便是土人所居山谷,土人照例不往這面森林走動。快出林前,又隔著一條大壑,難於越過,稍一疏忽,就此忽略過去。由當地去往飛泉崖一帶,另有幾條往來之路,野人常去,並還發現過山民采荒往來。老人立有規條,除卻來人入境犯禁,在外相遇,無故決不去惹人家。對方人數又多,因此不曾對面。當日如非地震山崩,形勢大變,歸時老人這一路嫌沿途險阻太多,不願再走原路,也不至於走到那裡。等到發現臘腿失蹤和地上血跡,又聞出土人所留的血腥氣,想起前事,正待往前跟蹤,就便查看當地有無土人藏伏,忽然遇到一個山民。先見老人同了十來個同族一路,還在顧慮,掩伏一旁,不敢冒失上前相見。

恰巧有一同去的野人,去時在火山附近受了點傷,人又自恃膽勇,不願跟隨另一起人回去,走到溪水旁邊,沒有過橋,欲往溪邊飲水,忽然傷重毒發,疼痛難當。這時月色早上中天,老人業已看出土人去路,並還拾到幾片用刀削掉的焦肉皮,仗著多年來練就的靈敏五官,伏在地上細一觀察,非但看出土人所留腳跡,並還知道人數多少,計算只有四五十個,內中好似還有一個漢家女子,腳印只六七寸長,沒有趾痕。心中奇怪,決計探個水落石出。同時發現山口側面的森林正是以前失蹤人的來路。這類野人雖然生長森林之中,強健多力,野蠻兇悍,但最愛群,自家同類極少爭鬥。如有一人為外敵所傷,便認作生死之仇,不報復不止。下手雖極殘酷,卻最講理,人不犯他,決不犯人。便有外族的人誤入他的境內,只不犯他禁忌,也以客禮相待。一經發現土人蹤跡,料知以前死了兩個同族,多半土人慘殺,立時激怒,一面分人趕回報信,一面在老人率領之下同往前面趕去,竟將那人落在後面。

那人等到傷重難行,勉強由獨木橋上連爬帶走,到了對岸,人已不支。剛想喊援,忽見後面趕來一個山民,向他警告說:「前面便是食人蠻窟穴,我剛由那裡來,有一漢家女子被他們騙去,困在那裡。如其有人救她出險,將這些土人除去,必有好處。」一面取出小刀,代將毒刺挑去,敷上所帶傷葯。轉眼之間,痛苦忽止。這類野人最是知恩感德,便問那山民要什酬報。山民答說:「不要酬報,只請你們相助,將那漢家女子救走,將來我們還有報答。」那人便說:「我已奔走不快,你可將胸前所帶人骨信符拿去,追上前面老人,向其請求,並請分出一人助我回去。我要什麼,他都可以答應。」山民和那野人也是言語不能全通,全仗手比會意,立照所說,追上老人,告知前事。

老人因見前途山形險惡,土人蹤跡雖只四五十個,谷中人數多少還不知道,自己共只十來人,恐因人少吃虧,想等援兵快到以前方始發難。先分兩人往探虛實,自己帶人藏在外面,剛剛停當,便被山民尋到。一聽通體不過七八十人,心便放了一半,又知對方愚蠢非常,女多男少,女酋威權最重。仰看月色業已西斜,預計天明前後援兵必可趕到,索性大舉發難,驟出不意將其除去。因感山民相助之德,便令一齊隨同下手。

山民先只知道土人吃人,雙珠被他騙去,入卧石上,恐被警覺,平白送死,想等半夜人靜往救。又因腹中饑渴,出來覓食,不料剛一過溪,便見野人尋來,內一老人不時伏地聞嗅查看,先當雙方仇敵,意欲相機利用,乘其互相惡鬥之時,抽空下手,將人引走。一聽要到天明大群人到方始發難,雖覺雙珠好好地卧在石上,不像當夜被害神情,心終不放,便和老人說:「我二次往探虛實。」到後一看,人已不見,安靜靜的,也無兇殺痕迹。可是這伙土人,彷彿通宵不睡神氣。下面廣場上尚有二三十個,有的添火,有的爭吃生肉,旁邊還殺了兩條山羊,半山腰上,更是鼓樂聲喧和女酋縱淫歡嘯之聲一直未停,不時還有男子捧了飲食之物往窩棚中鑽進,所生火堆火力更旺,照得當地又紅又亮,再往前走,非被發現不可。心想:「雙珠本領甚高,逃走雖然可能,看土人意思,當夜決不放她逃走;再說也不認路,如真逃走,土人就是開頭沒有惡意,也必生疑,不會這樣安靜,方才所見幾個手持兵器、形似防守的女蠻,也一個不曾走開。」越想越怪,那綁雙珠的藤板業已供在火前,被那當中大石擋住。山民沒有看出,在暗影中等了些時,見無動靜,只得迴轉。先探虛實的兩個野人業已先回。老人正在憤怒,又分一人往催援兵,就便送那傷人回去,已走了半個多時辰。

山民還不知道利害,後聽老人連比帶說,才知雙珠被土人用作祭品,天色一明,便要用火燒死。當時悲憤填膺,急怒交加,力請老人往救。老人笑說:「我的人還未全到。這類土人雖然能勝而不能敗,猛惡已極,他們人多。如何為救一個漢家女子,白送幾個人的性命!」並問山民:「漢女並非同族,為何這樣情急?」山民以為野人好利,便說:「此女武功甚好,醫道尤為高明,能夠起死回生,如能救走,那好處和利益說他不完。」老人還是不願傷他同族壯士,不肯去拼。正在爭論,山民仰望天色,離明不遠,厲聲跳腳,說了幾句,便拔出刀來,往谷中飛馳,準備自往拚命。走時並說:「雙珠是個好人,救過我的性命。非報恩不可,死也願意。」

剛剛跑出不遠,老人忽然率眾追上,說:「我援兵就到,並且是由谷底森林那面趕來,正好兩面夾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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