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木里戛中大盜

朱榴本是周身酸脹,痛癢交作,彷彿岔了氣,還加上好些零碎,苦痛已極,恨不如死,路清解救之時更是難耐,方覺筋骨酸痛到了極點,人又不能言動,喊都喊不出來,猛然一掌拍下,背心上好似中了一下鐵掌,震得耳鳴眼花,心都發抖,一聲怒吼過處,人卻醒轉,痛癢全止,暫時還是掙扎不起。何奇師徒恰巧一人一個分別扶起,一問另外三人雖也痛苦,卻輕得多,這才知道厲害。對於路清,哪還敢當他長工苦力、爛泥腳板看待,休說姓呂的對頭,便是符南洲也不好惹,新收長工尚有如此驚人本領,他那兩個女兒想必也是家學淵源,雖不一定和姓呂的串通,假作好人,反正都不好鬥,連莊中那些打手全數算上,也決不是這老少幾人的對手,樂得就此收場,假裝是和呂二為難,與符老無關,朝路清謝了幾句,垂頭喪氣辭別回去。

剛走不遠,忽見兩條白影比飛還快,由斜刺里往身後來路馳去,同時便聽少女嬌呼:「路大哥!爹爹恐呂先生不肯聽你的勸,命我姊妹趕來。那旁有一伙人剛走過去,事情完了沒有?雙方勝敗如何?」路清回答:「事情已完。」所說和方才差不多,並還只說雙方解勸,未提將人點倒之事。

何、朱等人均是行家,早看出這兩人身法絕快少再聽來人正是符家姊妹,越發驚奇。回頭一看,男女三條人影,在剛起來月光斜照的林蔭明滅掩映之中,正往萬花谷小徑上馳去。其行如飛,連閃幾閃,人便不見,忙同趕往高坡上面遙望去路,就這幾句話的工夫,這三條人影業已到了谷口,別的不說,單這輕功腳程,也比自己這幾人快出一倍以上不止。這好本領的人,如何與之為敵?

何奇心中有底,早打主意全身而退,固不必說,便朱榴等賊黨見此形勢,也都面面相覷,大驚失色,做聲不得,沒奈何和何奇師徒眾人商說,瞞起丟人的事,把話想好,只說敵人太強,眾人全非對手,有兩同黨尤為厲害,眼看大敗,幸而符家姊妹和路清趕來解勸,一面將對頭敵住,一面勸說,才得無事。這三少年男女都是南洲高明傳授,決不好惹,就將南洲刺死也無用處。何奇因是要走的人,並願代眾承當,說這幾人無一能敵,自己業已大敗,以後無顏再做教師,請主人另請高明。

到家一說,何奇不願洪章身敗名裂,特地背人將對方警告之言照實說出,並說:「庄中武師的本領再加十倍,也不是人家對手。我師徒日內就要告辭。主人娶妻納妾,只要有錢均可辦到,但須出於自願,不可強逼強搶,符氏姊妹更是絲毫不能勉強。休說激動公憤,便這老少四人,也非尋常武師打手之所能敵。我師徒雖然無能,也在江湖多年,像這高本領的人,實是平生少見。稍有可為,我已在此多年,休說雙方情份,便我師徒平日享受用度,這樣好事,也不捨得離開。老莊主創業不易,還望莊主以後小心,莫要輕聽人言,過得好好的富裕日子,無緣無故,鬧出事來。」

洪章雖是惡人,這類陰謀殺人還是初次,膽子較小。乃父在日便曾說過南洲平日最得人心,當地雖是山高皇帝遠,稍微有點財勢便可大膽妄為,但是多族雜居,民情強悍,最易激變,不可不加小心等語。事前雖聽手下人說要慎重,還覺自己人多,所請教師多是本領高強、有名人物,便對南洲不宜明來,收拾一個外鄉孤客,那還不是手到成功?等史萬利回來,說北方人不是易與。主張添人接應,還覺他是多慮。及見這等厲害,前後八九個教師打手,平日那麼趾高氣揚、目空一世,朱榴更說他那暗器百發百中、向無敵手,彷彿只一伸手,便和捉小雞一般將人擒回,萬想不到回時竟和斗敗了的公雞一般,內中四個井似受傷頗重,面容苦痛,凡去的人,都是異口同聲力說不敵。朱榴雖有此仇必報之言,也是自認不行,不先把人請到,多約能手,萬不可以輕動。何奇又在再三警告,求去之意甚堅。想起他師徒雖不大迎合自己,心卻忠直,以前兩次和人爭鬥,均他細心主持才將對方打敗,雖不似朱榴那樣驕狂,平日也頗自滿,竟會在來去兩個時辰之內變成這等光景,可見所說不虛。不由急怒交加,心膽越怯,仇恨越深。那兩個美人影子更是橫亘胸頭,丟她不掉,又聽說對頭還要尋他晦氣。聽何奇口氣,自己在有多人,對方不來則已,來了決不能擋,實在膽小心虛,便將為首三四人分別拉往一旁,背人密汁。

依了何奇,說自己蒙主人多年厚待,在對頭未起身以前,明知不敵,也要守到他來過之後再走,決不能見勢不佳便先起身,但是專保主人,咬牙硬拼終非善策,解鈴還須繫鈴人,最好是由莊主先向符老示意,打消前念,請他代為和解,從此斂跡,才可無事。洪章自然不願,口頭勉強答應,又和史、朱二人商量,都說現在硬不得。最後二人獻策,先用緩兵之計,照著何奇所說,乘外面無人知道,明日午前先尋南洲,索性向其明言侮過。遇見對頭,不等開口,先打招呼,能夠藉此套攏,化敵為友,再好沒有。便是不行,這類自命英俠的異人,只要對方能夠低頭服輸,暫時決不至於發難,一面卻由朱榴師徒假裝負氣辭走,先往昆明,托他姊姊朱風嬌夫婦多約能手,表面作為是向姓呂的報仇,與主人無干,只能把姓呂的除去,事便十拿九穩,萬一再被人打敗,主人也可無事。但這班人非用重金重禮不能聘到等語。

洪章迷戀二女,加以惡氣難消,當時答應,並許二人好處,不問事情成敗,均有重謝。萬利又說:「憑莊主的身份,就是暫時忍氣,報仇在後,也不能向一個下等人輸這口氣。何況對面鑼鼓,話也難說,最好由我代去。」洪章平日驕狂已慣,忽然要向對頭認錯,自是萬分為難,巴不得有人代去,聞言大喜,再三誇獎,說:「這類知己至交古今少有。」萬利越發得意,立說:「此去必定不亢不卑,把話點到為止,決不能丟莊主的人。」互相吹捧咒罵了一陣,當夜居然無事。

次日一早,洪章推病不出。史、朱二人背人密計了一陣,朱榴便裝負氣告辭,當眾發話:「我雖不在此地,此仇必報。半年之內必尋姓呂的算賬。這是我個人的事,不與莊主相干。是好漢,等我到時尋他,不必張牙舞爪,先尋別人晦氣。」說完,只帶了一個未受傷的心腹徒弟,雇乘山轎,帶傷起身,因料對方為他所激,決不會打死狗,按照江湖規矩,也是約了人來再見真章,樂得裝骨頭硬,說點狠話,為想使對方知道,表示他對主人的忠心,一出庄門,逢人遍告,罵不絕口,自往昆明趕去不提。

史萬利原和朱榴勾結,想要於中取利,昨夜背人把話問明,聽出對方厲害,惟恐洪章不善服低,把話說僵,吃了人的眼前虧,還要誤事。知他最愛面子,特意討此差使。一則中間人可以兩面討好,又因對頭厲害,昨日曾提到他。何奇師徒帶人保護了一夜,雖然無事,以後終是可慮。心想:醜媳婦難免見公婆,柔能克剛,多凶的人,只肯低頭認錯便可無事,何況還有南洲在彼,本鄉本土,決不肯結怨家,照昨日眾人回來所說口氣已可聽出,等朱榴一走,先就當眾埋怨,說這類事,都是他們平日狐假虎威惹出來的,其實莊主本是好人,只要把話說開便可無事。天還亮不多時,老早便往小江樓趕去。

田四早知他不是好人,因奉南洲之命,裝不曉得,笑說:「火還未生,如何客人來得這早?」萬利見對頭未來,正想先說來意。南洲忽然破例早到,竟不等開口,便將萬利喊到房內,笑說:「你的來意我已盡知,我們多年鄉鄰,只有互相照顧,決無惡意。我先不知呂二先生是位異人,近日方始看出幾分。休說洪家那些教師打手,便是約了人來,再多兩倍,一樣也敵他不過。昨夜路清歸報,說他要尋你二人理論。我想雙方多年鄉土之誼,只不欺人太甚,沒有不了的事。因此連夜尋他,偏又不知住處。後來還是路清今早無心相遇,請到我家再三勸說。他說你們不該倚仗財勢,欺人太甚,說什麼也要鬥鬥這條地頭蛇。不是為了何教師人尚忠厚,能分善惡,投鼠忌器,昨夜他已前去。此人來歷我雖不知,他那武功實是驚人。今早看他指點小女們練功夫,多麼堅硬的山石,被他稍微一拍,立成粉碎。如論年紀,今已八十多歲,看去還是三四十歲光景。我雖見聞不廣,江湖英俠極少相知,但是此老決非常人。貴莊主如能從此收心,遇事放寬一點,以他那大家財,足可安然坐享,否則話便難說。天底下以強凌弱的事決不能久。事貴人為,不在多言。我已把二先生勸好,暫時如無舉動,決不會再尋你們。好在外人不知,真能革面洗心,那是他自己的便宜造化。便是暫時敷衍,假裝學好,打算緩兵一時,暗中命人勾結江湖上的敗類,別具陰謀,想要報復,也全聽他,在未發難以前,休說他還肯服低,便是公然明說叫陣定約,只不發生什事,也不會有人過問。不過朱榴這類凶人,他一個富豪之家,避都還來不及,如何反與親近,自取身敗名裂之禍?就是暫時得勝,也必種下禍根,受害無窮,何況他所認為的對頭並不好惹,決無勝理。請告貴莊主,聽否由他。如其打算拉攏人家,只有自找無趣。連我尚非財勢所能打動,何況這類異人。不必多此一舉。乘他未來,請先回去,我自會代你把話說到。我這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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