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問真情森林涉險

姒音當時竟答不上來,停了一停方始答道:「藍山來信乃我同族姊妹所為,方才我還不曾說完。看那意思,前王因我鬼頭蠻以前原叫兩姓族,向由兩族中人照著祖規輪流為王,但是每次推選能做王的,仍只限於兩族中的王室嫡系近支,稍微疏遠一點的只能做些小事。明是眾人推選,實則能入選的人極少。所選的王好了還罷,一個不好,限於成例,兩族互不相讓,到了年限,不管前王多好,均須讓位。新王就是才能不夠,為了本族尊榮,仍要以全力相爭,決不退讓他人。而那遠支族人不論多大智能,除非近支人大幼小,極少機會能夠充任,任期也只五年。有時無人,昏庸之主也常被選充任。雖因祖規嚴厲,無什大好大惡,而這所任十年期中,兩族人民仍要受上好些苦痛,尤其互相憎惡,年代越久,嫌隙日生,終於兩姓對立,無形中成了敵人,這才發生昔年陰謀奪位之事。再由兩族嫡系輪流為王,非但不平,害處太大。

「還有那六十四根祖傳神金,原是昔年兩族祖宗率眾入山之時,恐人心不固,假借神命,意欲永由兩姓嫡系子孫輪流為王,用以鎮壓眾人之物。其實他那卦象均有一定字句方法,只要事先和管理卜筮的瞽師說好,無論如何解釋,卦意都講得通。可是這類機密之事只有嫡系子孫、已快當選的新王才經本身祖父母暗中告知,此是傳家寶訓之一,神秘非常,外人決不知道。為了多年相傳,深入人心,那六十四根神金又是各種珠寶和金精百鍊而成,永有寶光,與常金不同。瞽師也是世襲,討好新王,再常時假造一些奇蹟,不由眾人不信。哪怕當王的多不好,只不似近六十年兩個奸王那樣兇惡殘忍,多大的事,請出神金一卜,眾人便甘心忍受,決無話說,至多付之命運,不再反抗。卦象如有指點,明知送死,也必搶出。對頭方面明知是假,為了此是將來管理眾人的法寶,自家將來也要當選為王,一樣是要用它,非但不肯說破,便是於他有什不利,也只好忍耐過去。等到自己當選為王,再來撈本,決不肯說個不字。並且歷代相傳,人民迷信太深,當初祖宗又做得極巧。表面上曾師好像專代人民做主,成了王的怨家,實則永遠暗中勾結,狼狽為奸,人民全都死而不悟,說也無用。昔年被逼出走,一半為了奸王想要把持王位,一半便為歷代昏王仗以為惡,雖有哭訴、私諫兩種成規,但是舉發既難,當王的做了惡事均有防備,事先得信,早已設法消滅。神金卦象便是他把持王位的至寶。祖宗立法原極公平,只為一時私心,專顧嫡系子孫,留此大害。

「前王從小聰明,深知民意。一接王位,便想借一機會將瞽師廢去,向眾宣誓神金乃是騙人之法。不料機密泄露,非但對方一族,便是自己近支親族也群起而攻。恰巧來了外賊,以致奸王與之勾結,將神金偷去。前王得信,知道新接王位只管深得人心,時機未至,替師是仇敵好黨,此時道破,全家均有性命之憂,只得命人追趕,那十幾個凶人雖被殺死,神金卻未全數尋回,終於被逼逃亡。六十年來受盡苦難,越想越恨,決計只一回去,第一便將舊制改過,無論何族男女,只要能得人心,經眾推選,均可為王,並將神金和瞽師的多年隱秘當眾說出。可是第一步不將這六十四根神金全數尋回,決無回去之望。當初仇人還沒想到子孫世襲之計,只想將前王全家害死,暗令瞽師假釋卦象,以為六十年期限甚長,森林黑暗,危機密布,前王決難生存。照卦象說,不滿六十年,誰都不能越過界限。前王久居森林,自無生理,也未必能活這長,本意斷他歸路,神金被惡人偷走遺失,當時不能尋回,自無希望,就能尋到,也無法回去;不料弄巧成拙,反倒管住自己,不滿限期,不能越過殺人崖界限。現在奸王雖有野心毒計,無奈神祖之命照例不能違背,卦象一出,便成定案,仗著接位時年才十五,只得忍耐下去。

「前王近得逃亡的族人來報,知道奸王此二十多年來日常陰謀計算,練好精兵,只等限期一到,便借尋找神金為名,將逃亡在外的擬族中人斬草除根,全數殺死。此時神金如全尋回,無論來勢多麼兇險,只消當眾取出,一聲招呼,來的人十九心中怨恨,一見神金尋回,前言已驗,至少也有一多半倒戈向敵,決不怕她。無奈苦尋多年,我走時還差四根,至今渺無蹤跡。眼看六十年限期將滿,奸王不久殺來,前王實在無法,方始想出拚命之計,選了幾個勇士,表面去向奸王求和,假說神金業已尋全,但她自己任期未滿,年老無能,所生子女才能太差,又與兩族中人分別多年,老的已死,年輕的面都未見,如何能夠為王?別人不問,自己這一家嫡系決不想接王位,不過思念故土太切,生活又苦,如能容她和逃亡的人全數回去,不再加害,決不爭這王位。

「等到回到惡鬼峽,然後相機行事,突然發難,說六十年限期已滿,神金並未自動飛回,一面把苦尋神金經過當眾聲言,此是人力,並無一根自己飛回,我如為了冒犯神靈,應有天降災禍,不妨定時試驗,我全家子女並非不敬祖宗,但知神金是假,兩族嫡系輪流推選,表面公平,實則無異分贓。我雖歸來,並不願意為王,只要廢掉瞽師,永除大害,以後專選賢能,不論親疏,使大家公平安樂,於願已足。如說神金卦象是真,六十年限期已滿,便我犯了神怒,好上既得神佑,理應將她尋回,瞽師也應算出她的下落。只要事前沒有受害,當眾說破,照著我們兩族中人的性情,十九可以轉危為安,將奸王奸黨一舉除去。事情本是萬分無法,兇險非常,如今只剩三日,對方尚無回信,想起仇敵那樣兇殘、怎不害怕呢?」

二女再一探詢,才知藍妻是她堂姊,知道姒音不曾被殺,特意通知,寫得十分詳細。藍山更是夫妻情厚,上來拍了胸脯,向前王和諸長老自告奮勇,將那四根神金全數尋回。因料這東西多半是在小金牛寨蠻人手內,故此常往窺探,與蘭花初見時並曾探詢,因蘭花極口否認,說所有蠻人她都深知,休說藏有神金,聽都不曾聽過,藍山方始絕望。每日均往林中搜索,始終未見。上月限期越近,無意之中又在酒後說了兩句錯話,那些隨同逃亡的人以為藍山想娶山女為妻,有心欺騙,情急遷怒,向其追問,雙方口角,致被擒住。不是前王力阻,業已凶多吉少。如今每日都在林中窮搜,限期一滿,便要被殺,處境危險已極。藍妻和他恩愛,想請姒音設法,請鳳珠月圓前一日派了勇士,假裝鬼頭蠻和妖徒,由藍妻暗中相助,將監視的人打倒,但是不要傷害,只將藍山劫來藏起。姒、子二族如能暫時講和,非但前王回鄉有望,也許能將敵除去,由此雙方永遠和好,便是藍山也可無事;否則奸王殺來,鳳珠等和小金牛寨蠻人一樣危險。上來蠻人必先殺自己,希望鳳珠不要坐視,雙方合力與之一拼,如能以少勝多除去奸王,更是萬幸等語。

二女才知有許多話姒音不曾全說出來,只不知這些都是好話,何故先未明言?因那土語比上次所見難認,仔細推詳,與所說差不多,經姒音在旁一說,均已明白,底下不似再有隱藏之言,也未追問。看完,想拉姒音同回翠螺洲,仍是固執不肯。鳳珠近日更愛姒音,並未在意。姬棠雖然疑心,因知其心無他,必是為了山族禁忌,有的話不便告訴外人,又知事太兇險,以致言動失常。稍微尋思,因強敵將臨,鳳珠有話商量,就此放開。回到洲上,二女召集男女蠻人仔細指點,授以機宜,並令轉告各路防守的人,一面留神搜索姦細,重加部署之後,自覺可戰可守,稍微放心。次日一早,再興又有信來,說鬼頭蠻不久來犯,準備與鳳珠兩面夾攻,明日便要帶人趕來埋伏,殺他一個落花流水,並請二女將雙方信號以及地理形勢和埋伏應敵之處分別交換。

二女看完,一算雙方人力多少,形勢強弱,覺著敵人至多來上兩千,也許還不到此數,自己這面加上再興也有六七百人,擬族還不在內。休說戒備嚴密,以逸待勞,必能成功,便是這些蠻人勇士也都經過訓練,會點武功;手下女兵更是膽勇忠義,本領高強,本來以一敵十都能勝任,如今一個對他兩三個斷無敗理,越想越心定,預料一舉成功。一面傳知眾人,一面把金花喊來,告以藍山處境危極,可照姒音所說,帶上六個男女蠻人,往森林裡面去救藍山,事關重大,千萬不可露出形跡,更不可傷害一人。一面傳話那兩處防守的人,日期將近,如有強敵大舉湧來,不可輕敵,急速歸報,我們自有應付之策。二女兵機警聰明,最得主人寵信,也極忠心,領命自去不提。

時再興自到小金牛寨被盂龍留住,雖然思念二女,因受孟雄夫妻叔侄厚恩,當此強敵壓境緊急關頭,蘭花又死,盂龍年老多病,難於統率,蠻人多有宿怨,無人主持,稍有變故,立成瓦解。仔細盤算,只得強忍相思,停留下來。意欲藉此機會,實踐昔年心志,提高蠻人智能,使其永遠公平安樂,勞逸相當,全都一樣,沒有主奴之分,更無不平之事,上來便作永久打算。一面選拔教導幫助管理全山的人才,一面把舊日遺留的醜惡風俗和壓制蠻人的法規逐漸改善,並向孟龍等為首蠻酋苦口力勸,說上下團結,相親相愛,互相照顧,才能永久富強之理。再興聰明細心,遇事必先查明對方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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