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森林中的女兵

鳳珠聞報,仔細一想,忙告再興速將這三隊人撤回,並告留守的人,只在那兩處出入要路的入口加緊防守,人數不可大少,更不許有人離開,一有動靜先發信號,無論來勢強弱,先守不攻,非等援兵到來,不可輕易出手。失蹤的人雖極可慮,好在天明前自己便要人林查探,無須這樣張皇。蘭花、姬棠也說此言有理,再興忙即趕往對岸發令,用緊急信號將人召回。鳳珠只顧商量正事和未來應敵之策,有好些話又實不便明說,就此岔開。本定半夜起身,因再興方才一報,想等入林搜索的人全數趕回再走,蘭花又在苦留,說三人去後無人主持,怎麼也等王翼回來再走。二女情不可卻,只得答應,重又改作天明起身。

王翼近來神情大變,每日只向蘭花假意殷勤慰問一陣,便借口日期將近,恐有疏失,查看全山蠻人是否忠於職守,並指點他們攻守應敵之法,奔走各地,時來時去,甚是忙亂,也不大和鳳珠等三人商計,再不便去對寨和孟龍商說未來應敵之事。孟龍每來看望蘭花,必說王翼如何忠義出力,再好沒有。對於幺桃已有十多天不曾見他對面說笑,忽然疏遠起來。二女均覺他可疑,雖想不出是何心意,但因蘭花一病,越看出王翼用心陰毒,故此連行期都不使知道,也非怕他有什戒心,實是心中痛恨。姬棠又說:「王翼可疑,人心難測,好在早已說定,說走就走,樂得不使知道。」這時為了昨日發生警兆,蘭花再三力說,鳳珠心想:他雖不好,到底主人,何苦使其難堪?初意王翼天明必到,見面就走,免露痕迹,哪知天已大亮,林中搜索的人已早迴轉,王翼尚還未到。

正和蘭花話別,幺桃近十來天不常守在屋內,二女被病人拉住,難得離開,再興人雖謹細,因和心上人異域重逢,自己心意對方早已得知,雙方情分無異骨肉,每日事完也守在一旁,不舍離開。蘭花本極憐愛幺桃,病倒之後,因鳳珠身邊幾個女兵比幺桃還要靈巧,更會做事,幺桃再借故避開,習慣自然,以為幺桃相形見絀,向主人撒嬌負氣,幾次想要喊問,不是王翼代為解釋,便因和二女說笑岔開,因此四人都未留意。這時見她匆匆走上,背上還有一片泥污,剛想起王翼走後不久此女便不曾見過,心方一動,幺桃已先稟告,說:「王翼因巡查山口回來,中途想起還有兩處要緊所在不曾派人,欲往查看,人要過午才能迴轉。叔婆森林探險不及親送,將來見面請罪。」姬棠便問:「大爺人在外面,怎知我們要走?」幺桃面上一紅,答說:「老夫人原定昨夜起身,想是今朝中途得信,我未遇見大爺,不知怎會曉得。」

鳳珠料知林中仇敵看出自己人多,或有別的顧忌,不敢發難,暗中藏起。見去的人撤退回來,必要暗中掩來窺探,正好乘機掩去,只要擒到一個,便可問出虛實,急於起身,也未查看幺桃神色,便和蘭花作別,說:「我和二弟夫婦已代你發令準備,防禦甚嚴,暫時決可無事。我們此時出發,入林不遠,侄孫婿也必迴轉,可照我所說而行便了。」蘭花知不能留,只得含淚應了。鳳珠見她依戀太切,又將連日服侍蘭花的兩個蠻女山榴、石燕留下,暗中囑咐,令其隨時留意照護,方始起身。行時蘭花因二女堅決不令下樓,命人扶往樓窗,往下一看,見那四十多個女兵又是一種打扮,一身密扣短裝,背腿本來裸露在外,因恐林中蚊蠅蟲蟻傷害,手腳均有特製的皮套。林中不透天光風雨,來時藤笠已全取下。每人一身黑衣,一頂附有面具的軟皮套,前胸後背要害之處均有藤皮合制的護心盾牌。一半手持鏢矛入一半肩插鋼刀,腰間掛著鏢囊弩袋,背後一個輕巧靈便的皮包,另由十多背子乾糧用具,均由隨行引路的壯漢背好,通體一色,甚是整齊威武,個個年輕健美,動作輕快,軍容甚盛。

那兩根金條和信符紙圖,鳳珠早已貼身藏好。因想將計就計,正朝眾女兵發話,到了林中,人便分開,不要聚在一齊,並將各帶號笛取出,分別查看過後,只命兩個空身壯漢當前領路,鳳珠等三人夾在中間。押送食糧的壯漢也分開來,每一食糧背子跟定三四人,做一小隊。一進森林便即分別搜索前進,乘著前段路不會有事,先當真事一般演習起來,最好仗著平日練就的目力摸黑前進,不是真看不出,不要常露燈光。如大黑暗,非用燈筒不可,便將抬送食糧的背子放在當中,外面四人合成梅花形搜索前進。既要用燈,索性全數點起,時隱時現,一面吹起號笛前後呼應,照著平日所練陣法進退。說罷,一聲招呼,便同越過小橋,往對岸走去。

蘭花想起二獅大有用處,忙喊:「叔婆!」鳳珠等回顧蘭花憑窗高呼,人甚瘦弱,比起初來時所見相去天地,好生擔心,問知前情,極力推謝,說:「林中仇敵決不會多,何況敵人刀尖有毒,二獅不比這些女兵從小訓練,耳目靈警,全身都有蟒皮特製的衣套盾牌,尋常刀弩極難刺穿,不易受害。此是根本重地,有此二獅可省不少心力,帶往林中反無大用,萬一傷亡豈不可惜?望你好好保養,不要忘記昨夜之言。我想至多一月光景就見面了。」蘭花凄然答道:「我近日心驚肉跳,老是怕死,不知你們回來我能否見人呢。」三人見她聲淚俱下,也自難過,重又走往樓下,同聲苦勸了幾句,方始戀戀而別。

剛一過橋,便見幺桃同了另一少年壯漢掩身樹後,朝眾人指點密語。因當地離森林還有十多里,蘭花力說此行辛苦,少累一點是一點,本來要命藤兜抬送,三人力辭,才改為前段全數騎馬;到了密林之中馬不能進,再改步行。這時孟龍早已得信,傳令全山蠻人歡送,自己又親往樓前照料。鳳珠雖恐敵人聞聲警覺,不許吹打鼓樂,但眾蠻人均知夫人此行為了全山利害,平日受過她的好處,這些女兵又都本領高強,勝於男子,經過之處,所有蠻人,不論男女老少,全都排列兩旁,歡呼拜送。對岸崖前一帶人數更多,都在指點說笑。幺桃已快成年,結一少年情侶,意中之事,原不足奇。

三人因勸蘭花回去,停了一停,走得最後。本未在意,姬棠因那少年男子的兄長名叫苟大竹,頗有蠻力,人最凶狡,起初垂涎自己美色,幾次恐嚇威迫,均未如願。曾經當眾聲言,除非嫁他為妻,否則任嫁何人,連男帶女休想活命。正在萬分危急之際,恰巧王、時二人到來,才脫虎口。後嫁再興,曾聽人說,大竹屢次背人咒罵,並告再興留意。因其從此便遠去香水崖防守,不是年節和全山寨舞盛典,輕易見他不到,見時頭都不抬,並無形跡。蘭花用人本是各隨其便,並不勉強,因大竹所居離香水崖近,便令就便守望,相隔碧龍洲甚遠,難得相遇,日子一久,也就丟開。

這時一見少年山民,剛想起此是乃弟二竹,和乃兄大竹一樣凶狡,未嫁以前也曾動強調戲,不是蘭花保護,幾遭毒手。他和幺桃相隔甚遠,難得見面,上次寨舞並未見向幺桃求愛,如何神情這樣親密?猛瞥見二竹見了自己,忽往樹後一掩,幺桃也匆匆走開,徑由側面樹後繞過小橋往竹樓走去,男女神情都頗慌張,並不像看熱鬧神氣。先頗生疑,繼一想,幺桃近與王翼疏遠,人前背後話都不說,也許看出王翼不是真箇愛她,一賭氣又去愛上二竹。正在尋思,馬已走上正路,偶一回顧,二竹剛由樹後閃出,見人看他,慌不迭轉身走去,走得甚急,同時發現背上也有大片泥污,中雜綠色苔痕,想起方才幺桃身後曾有一片泥污,與此相同,彷彿這男女二人均在崖壁上面擦過,心又一動。見前面馬隊業已跑遠,鳳珠在前,正朝沿途拜送的蠻人揮手答禮,互相問答,內有多人拜完鳳珠,又朝自己夫婦祝福,願早成功,知道眾心敬愛,好生高興,也忙揮手答禮,一路稱謝過去。

剛到崖洞轉角,忽聽崖上下同聲歡呼,日光影里花雨繽紛,滿天飛舞。原來眾蠻人均感三人恩義,得信較遲,不及準備,又聽不許奏樂,一時無計,內有多人乘著山中到處繁花盛開,分別搶上采了許多花朵,埋伏崖上下守候。三人的馬一過,一聲歡呼,各將花朵暴雨一般朝三人拋去。三人見眾人這等愛戴,自然高興。姬棠回顧方才夾道歡送的人正和潮水一般歡呼擁來,除卻幾處輪班防守的而外,所有人們全都紛紛趕來,有的還在爭采鮮花,往前亂拋。小橋東面大路上甚是清靜,只有一條人影往香水崖那面飛馳,定睛一看,正是二竹,心想此時全山的人自動歡送,何等熱鬧起勁,這廝就和幺桃相戀,也是常情,並且人已分開,為何這樣心慌,行動鬼祟,與眾獨異?再往人叢中一看,大竹和他兩個竹籠蠻本族也無一人在內。因是人多,有好些受過鳳珠救命之恩的人又紛紛搶將過來,邊走邊親鳳珠的衣服手腳,甚是熱鬧。鳳珠只管智勇雙全,平日對人比蘭花還要寬厚,一路含笑點頭,揮手答禮,沒有禁止。感激她的人又多,人再那樣美貌,有幾個一開頭便全擁到馬前,連男帶女千手齊揮,爭先恐後歡呼不已,都想用蠻人最敬愛的禮節去親鳳珠的腳,轉眼之間連路都被攔住,無法前進。孟龍雖隨在馬後,因鳳珠不肯辜負眾人的好心,不曾發話,只得聽之。

後來再興遙望前面,女兵馬隊業已到達森林邊界,因未發出號令,照例有進無退,仍在前進,忙將號笛吹動,令馬隊暫停,林外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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