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山寨驚變

蘭花和二人帶去的信上並未明言牛數,只說天氣太熱,所得犀牛比上次多,惟恐糟掉,忙於腌制,還未點數。但是此次全山蠻人出死人生,苦勞大多,山中又有許多可耕之地,希望允許眾蠻人暫停采荒,一面洗剝犀牛,將肉和皮骨運往老寨,一面率眾開墾荒地,並請定出歲貢,以為鼓勵。王、時二人信上更請鳳珠代為勸說,准許蠻人耕田自給,使地里常有出產,以免常年去往森林受那兇險,朝不保夕。孟雄不大識字,又聽愛妻之言,全都答應。蘭花聞報大喜,四人商計停當,將犀牛勻出三四年歲貢,下餘一半藏好備荒,一半分配全體蠻人,每人任其挑選一條整牛,不論男女老少都是一樣,那出力最多的另獎一條或是半條,有那家口多的竟分到十條以上。森林采荒最是兇險,又因此停止一年,喜得這些蠻人終日笑口常開,望見四人老遠便歡呼起來,連經蘭花傳令勸說,過了好些日方始停止。

到了次月十五月明之夜,先在日里由王、時二人取出牙牌,傳了老寨主的命令,由蘭花繼為寨主。夜來置酒歌舞狂歡,本就人心大悅,當日又在無意之中發掘到大量岩鹽和許多蜂蜜,越發喜上加喜。經此一月,男女雙方情愛越深,按著蠻俗,本應歌舞野合,趕了野郎,有孕之後方始成婚;王翼終是漢人,不以為然,最後認定,就在當夜歌舞之後回樓成婚,由此同居一室,免去許多野蠻禮節,等到有孕,再行婚禮。蘭花本意,王翼對她情愛不專,還想過上一年半載再結夫妻;無奈男女雙方都是情熱,朝夕相對,忍耐不住,又見王翼對她越來越愛,也就活動,非但沒有堅拒,反倒百依百順,並未照著蠻俗舊例。當夜歌舞之後,便同回到樓上結了夫婦。事前時、姬二人並還備酒慶賀,送二人入房合巹。

這時全山蠻人歌舞狂歡跳了大半夜,各尋情侶幽會。天已離明不遠,殘月光中只山巔水涯、花林深處斷斷續續偶然傳來幾聲情歌,四人領頭所種的秋莊稼剛剛成長,樓前和隔山廣場上業已空無一人,連那幾個貼身蠻女也都遣開。時再興正要歸卧,偶一回頭,姬棠手扶欄杆,朝著窗外,似在用手拭淚,知其觸景傷情。想起這一月以來雖然同居一樓,卧室業已分開,姬棠雖經再三勸說,表面並無表示,平日殷勤體貼,無微不至,用情深到極點,看那心意明想日久情深,與之結為夫婦,自己偏是心志堅定,只管對她憐愛體貼,並無別念。姬棠溫柔端好,雖因明言在先,不曾開口,內心實是苦痛。此時眼見王翼、蘭花夫妻恩愛,自然心中難過。有心安慰她幾句,又恐惹出事來,只得裝不知道,故意打了一個呵欠,想要單身回房,又恐姬棠悲苦,於心不忍。正在遲疑,姬棠忽然轉身走來,低聲笑道:「興哥,你倦了么?我送你回房。看你睡熟再走可好?」

再興見她眼波猶潤,淺笑嫣然,燈月光中更顯嬌美,不禁心腸一軟,便拉著姬棠的手笑道:「我無事不慣熬夜,早睡也好。這幾日如在中土,早已秋深,夜來風涼,還是我送你回房吧。」姬棠低頭不語,停了一陣,方始笑道:「這樣也好,只是夜風太涼,昨夜看你被頭業已掀開。你孤身在此做客,又不要我在你身旁,大哥成婚之後更少一人互相照看,早晚之間還須保重呢。」再興見她說時雖有笑容,眉目之間隱含幽怨,想起當地日夜氣候懸殊,近來夜風甚涼,當時均見姬棠半夜起身,為他蓋被,覺著對她不起,忙將縴手緊握了兩握,低聲笑勸:「好妹妹,你不要擔心我。我們漢城中比你這裡氣候冷得多呢。」姬棠微笑未答。再興將她送到隔壁房中,將被蓋好,轉身要走,姬棠忽將手拉住,面上一紅,低語道:「興哥如真愛我,和我同睡片時,做一次假夫妻好么?」

再興見她說時,滿面嬌羞,人又生得那麼通體圓融,修短適中,這一脫衣卧倒,宛如海棠春睡,越顯嬌艷動人。最難得是天然美秀,從不帶出半點輕狂,實不忍心堅拒,只得和衣卧倒,溫言勸道:「棠妹,你不要多心,我們雖無夫妻之愛,情義深到極點。你也知道,似你這樣可愛的人,並非不願和你親熱,但我知你不願嫁與蠻人同族,將來送你迴轉故鄉,想在漢人中為你覓一佳偶。但是我們漢人有好些禮法拘束,像我平日和你那樣親近已是不該,將來嫁到人家,想起以前,難免不安,故此不肯冒昧。」姬棠先偎在再興胸前,本是滿面喜容,話未聽完,凄然答道:「興哥,你當我還會嫁別人么?實不相瞞,我已拿定主意,人是你的,能結夫妻更好,便作兄妹一世我也心甘,但決不肯與你分離。好在你也說過終身不娶的話,我更不會再嫁別人,便你想要另娶,恐也無此狠心。不過大哥、蘭姊都認為我們將來必是夫妻,外人更不必說。今夜人家恩愛,想起自己實在難過,別的不想,只想你抱著你這苦命妹子睡上片時,應個景兒,只以後不把我丟下去娶別人,便心滿意足了。」

再興見她說時淚流不已,越看越生憐愛,也未細想言中深意,由不得一把抱緊,溫言勸道:「棠妹不要傷心,我此生實在不會娶妻,你既不肯聽勸,我也無法。好在近來已與這裡的人同化,你只不要悲苦,我和你索性睡他一個足,再同起身如何?」姬棠也未回答,忙即起身,代再興把衣履脫下,各穿一身小衣,同枕而眠。當夜天氣甚涼,二人互相摟抱,談了一陣,便同睡去。醒來,王翼、蘭花已先起身,聽說二人同卧,又起得這晚,只當二人也成了夫妻;不知再興心志難移,只為近來染了蠻俗,少卻許多拘束,姬棠又極情熱,不忍堅拒,以為對方溫柔端靜,並無邪念,一時憐愛太甚,勉強答應,並非真事,便向時、姬二人稱賀。再興偷覷姬棠微笑未答,面上略帶嬌羞,並無悲苦之容,也就罷了。初意還恐姬棠糾纏不已,哪知就此一夜之後,更不開口,只管服侍周到,體貼入微,從不再提前事,言笑動作之間反比以前還要莊重。

轉眼秋去冬來,山中氣候雖極溫和,草木經冬也未黃落,到底比夏秋問要冷得多,尤其夜涼比白天要差好幾個月的氣候。夜風更涼,非著棉衣不暖,日間仍是連夾衣有時也穿不住,早晚氣候相差太甚。當時夢中驚醒,必見姬棠輕悄悄立在床邊代蓋被頭,並將壺中熱水換過,以備半夜醒來之用,心雖感動,但恐招惹,多是假裝睡熟,聽其自去。偶然心軟,恐她受涼,勸其歸卧,姬棠也無表示,隨便說上幾句便各走去。光陰易過,不覺隆冬,新開闢的田土中所有田產業早收割,四人見眾蠻人忙了一秋冬,難得第一次這樣豐收,傳令全體休息,無事各聽自便。日間無事,王、時二人便教蠻人練武,有時同出打獵,全都歡天喜地,高興非常。

這日打獵回來,忽然天降大雪,四人在樓上將新打來的野味圍爐烤吃。再興、姬棠俱都吃醉,被人扶向房中卧倒。半夜再興醒來,覺著有人走動,睜眼一看,正是姬棠,玉顏微酡,酒意尚未全消,只穿著一身小衣褲,輕悄悄掩向榻旁,正代自己蓋被,鞋襪已被脫去。看神氣好似半夜酒醒,剛剛脫衣欲卧,忽然想起自己,趕來探望,已快轉身走去。看那嬌怯怯冒著寒冷暗中照護的深情蜜意,想起越生憐愛,忍不住伸手拉住。剛喊了一聲「棠妹,如何不穿衣服?」忽覺縴手冰涼,心更不忍,就勢一拉,笑說:「棠妹,我真對你不起,快些上床,我抱著你暖和一會,天已不早,同睡也好。」姬棠苦笑道:「興哥放手,我還有事,改日再陪你睡吧。」說完將手掙脫,便轉身走去。再興喊她不應,只得罷了。天晴之後氣候轉暖,姬棠未提前事,再興也未喊她同眠。

轉眼交春天暖,四人因二百條犀牛業已送走,當年不須再往森林采荒,每日領頭去往田中耕作,均覺以後光陰越發安樂。孟雄夫婦又送了許多必須之物來作獎賞,樣樣齊備,知是鳳珠之力,否則不會這樣周到。中間王翼屢托便人帶信稱謝,因男女雙方只算跳了野郎,尚未正式成婚,雖然再興力勸,終黨鳳珠情深意厚,恐其得信凄苦,連去三四封信均未明言婚事。這日接到鳳珠來信,說盂雄出獵,遇見兩虎,墜馬受傷,馬也被虎咬殺,雖然未死,人已病倒。鳳珠原定三四月間來碧龍洲小住,過夏再回,經此一來,每日須要照護病人,不能離開,人甚愁悶。另外附有一張小紙條,專寄王翼一人,隱喻相思之意,詞甚哀怨,並說:孟雄傷重,年又衰老,恐不久於人世。雖將祖傳令符三寶取出,並將幾個心腹近人喊到榻前,當眾傳令,說他死後必須由夫人繼為寨主,並令眾人立下重誓。這類蠻人性均凶野,孟雄一死,是否還有爭奪兇殺尚難拿穩,總算家傳武功,平日寬厚,頗得人心,到時也許能夠平安渡過。稍有機緣,必來碧龍洲相聚,見面長談再作計較,請轉告再興,同下心思,恩威並用,先將人心收服,以為異日之計。

王翼得信,看出鳳珠對他情痴,雖然勾動前念,但一想到蘭花,到時決難容許,好生憂疑。仗著蘭花每日忙於耕作,識字不多,又見鳳珠時有佶來,恐其看破,平日故意延搪,不曾多教,有許多字均不認得,便編了一套假話,一面抽空去與再興商計將來如何應付。再興才知王翼未將實情告知鳳珠,對方還在痴心,不禁大驚,深悔自己不該避嫌,只初來時和王翼寫了一封謝信,以後不曾再與鳳珠通信,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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