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口袋谷烈火煉群犀

蘭花一見蟻群多得出奇,喊聲不好,忙吹口中銀笛。兩面崖頂蠻人早有準備,各將火把點燃朝下摜落。上面俱都塗有石油,做一圓圈由外而內往裡燒去。地下藤草,早被引燃。火和潮水一般齊往中心涌到,一時濃煙上騰,整座山谷成了一片火海,燒得那些凶犀焦頭爛額,狂迸亂跳,加上那無量數的黑蟻被火一燒,膏汁經火,越發助長火的威力,發出一種奇怪難聞的臭味。因是火由四面包圍,齊往中心燒進,當日又沒有風,蟻穴所在四面均是密層層的油藤,加上許多野草灌木和牛的膏汁,遍地皆火,谷口一面更成了一條火弄。那些蟻群已被火煙包沒,看不出來,偶有幾隻凶犀在火焰中狂竄,身上依舊黑一片紫一片。忽然一股火浪往上一涌,那緊附在身上的黑蟻首先燒焦,凶犀跟著倒地,轉眼成了焦炭。因其四面隔斷,無路可逃,火勢又猛,先還聽到火中悲號跳擲之聲,不消片刻,大量群犀全都橫七豎八跌倒火中,被烈火圍上燒了起來。

再用望筒仔細一看,那黑蟻也真多得出奇,地下一條條、一片片都是死蟻燒焦的黑影,中心一帶全被布滿,蟻蜉中心更多,想是被火逼緊,齊往穴中逃回,無奈火勢太大,照樣燒死,已成了幾條焦炭殘灰,搭向穴口附近。最大的一群竟比犀牛還要粗壯。因那火光發紫,容易分辨,先還當是燒焦的樹木,看出那是燒焦的死蟻而後,蘭花業已趕回,在旁笑道:「今日萬想不到除此一個大害。這毒蟲本來聚居在銀坑寨旁絕壑之下崖洞之中,不知何時移來此地,相隔這近,我們一點也不知道,如被突然之間大群湧來,全寨的人畜休想逃得一個。且喜機緣湊巧,一場大火將它燒光。照這火勢,離地面十丈之內都被燒紅,就是它下面洞穴還有餘留也被烤死。好在這裡環著山腳這條大水溝,火起以後水被燒開,就有幾個逃出來的也無法越過。下面草木又多,油質著火全燃。此時全谷皆火,大家都被烤得難受,低處山石業已滾燙,不能立足,我們快些走吧,莫等危崖被火酥熔,隨同滾落,死得才冤枉呢。」

說時三人遙望谷口,兩面崖頂的蠻人業已避開,多半聚在谷後相隔里許的峰崖之上,手持弓刀,正在戒備。耳聽犀群賓士怒吼之聲,由谷口旁邊飛馳而過,忙同退下,由谷後崖壁用長索縋將下去。等到下面,那數十丈厚的山崖俱都發熱,崖勢又高又陡,下面又是一條泥溝,等到越往對崖,互相對看,全都成了灰人,從頭到腳都是灰塵泥污,周身熱汗四流。總算時已申西之交,山風迎面,甚是涼爽,又朝火谷那面吹去,當時身上一松。蘭花大喜道:「方才我真膽寒,一面是那多的獨角犀牛,谷中又發現大量毒蟲,實在逼得無法,才用緊急信號招呼爹爹他們留守的人快些發火,將路隔斷,哪怕引起野燒。好在中間隔著幾片石山溪流,就被延燒過去再想法子,也比毒蟲之害要好得多。他們似因此事太險,先還不肯,總算犀群業已繞過崖角,快要走到第三條大壑附近,才命人拿了火把在後追逐犀群,過壑不遠,方始發動野燒。此時我才看明,今天樣樣湊巧,那片野地草木雖多,一則油藤極少,好些地方不易點燃,兩面均是石崖,不致引起大火。就這樣,還恐下午風向不對,燒往我們那面。照此情勢,野燒已不致引起,這樣零零落落的幾處小火只燒掉一些樹木,草都不會點燃,再好沒有。早知如此,決不會用此火攻之計,白燒這許多犀牛。我們附近有此毒蟲,卻是兇險極了。」

王翼笑道:「我也覺著犀牛雖然兇惡,周身都是有用之物,留在那裡慢慢獵取豈不是好?無奈這東西為數大多,實在無法,其勢又無法留出一些,只想一燒而光,永除後患,不料無意中去掉這樣一個大害,犀牛也未完全燒死,你是怎樣放它逃走的呢?」蘭花笑答:「我早就想到這東西從頭到腳全都有用,全燒可惜,又恐這條山谷容納不下,一個回頭驚竄,照樣有害;來時想好主意,谷外兩處火堆均有專人把守,可以移動,又在斜坡那面設下兩處火堆,谷口發火之後,犀群自然望火驚避,旁邊火堆業被我們的人拆散,讓出一路,來路又起了野燒,逼得它們只得向前。到了前面平崖,再被火一擋,只有坡下空寬無火,自然不顧命順著斜坡驚竄下去。犀牛頗有機心,受此重創,以後恐不會再來了。因其天性猛惡,就是這樣,火初起時,當頭數十隻狂竄過來,收勢不住,仍往谷中竄進,被火燒死。你說這東西又有多厲害吧。」

說時,眾人已走往最高之處,遙望谷那面犀群正和潮水一般紛紛順著斜坡滾竄下去,互相踐踏,怒吼之聲震動山谷,望去萬頭攢動,彷彿一大片灰黑色的瀑布順坡急馳,地方之大,數目之多,分外顯得驚人。再望來路,也有一二十處火頭帶著濃煙順風湧來,時斷時續。當地草木肥鮮,雖不易全數引燃,吃風一吹,濃煙滾滾,也似大小十幾條黑龍蜿蜒滾轉,隨風飛舞。犀群後路已斷,賓士更急,地又寬大,只陷身大壑那許多死傷的犀牛被火隔斷,又無法起立逃走,只在壑中怒吼而外,還有零零落落一二十隻走單的犀牛隔在野地無火之處尚在怒吼,往來驚竄走去,不消多時便可過完,一塊石頭落地,收穫更多。

眾蠻人早由不得同聲歡呼起來。有的還想等它過後跟蹤追殺,多打它些回去,蘭花忙即傳令止住,說:「為人不可太貪,今日已是萬幸,得了不少犀群,過完便要想法滅火,免留後患。天上雖然有雲,是否下雨拿它不定。還有口袋谷蟻穴也要仔細查看,毒蟲是否死光,有無遺留。野地里那些殘餘的犀牛打它先非容易,此次犀群多得出奇,也許別處還有,如不全數搜殺,與人遇上,就能將它打死,也不免於傷人。方才我看大壑下面死傷的犀牛至少近千,沿途死傷的還不知多少,聚集起來這一筆財便兩年不去采荒叔公也都喜歡,不致見怪。現在我便做主,至少放你們三月工,只在山中耕地,種出稻來,又是許多食糧,再種上菜,以後不打獵也有吃的。牛肉先吃不完,只鹽沒有那多,須要你們各人去采,到時每人約可分得一條牛,只將皮骨交還,想腌起來的鹽要自采,莫非這還不足么?」

眾蠻人以前所得全數都要繳上,除每日兩飽外,一點也得不到,心想拼性命去往林中采荒,任得多少,俱都無份,雖然不敢不去,十九沒有心思。自從近年蘭花管理全山,賞罰分明,量力而分所獲,一面又請了人來學會織布,婦女無須去往林中采荒,以免喪亡。男多女少,常起爭殺,眾蠻人方始有了私財與家室之樂。所分物產也由蘭花暗求鳳珠與老王說好,和公物一樣運往山外,去換他們心喜的衣物用具,不消一兩年大家都有了衣服用具,好過得多。不似以前身上只圍著一片獸皮,冬夏一樣,冷熱不均。因此眾人對她萬分愛戴,只管令出必行,刑法嚴厲,極少有人怨恨。

孟雄叔侄雖覺此是創舉,一是愛女力爭,一是愛妻之命,不能不聽;蘭花和眾蠻人也真爭氣,果然行了新法,所得反比以前日有增加。蘭花乘機又和老寨主訂下一定歲貢,只要所得物產超出舊例一倍以上,便可休息,以養人力,做點興建之事,並還分班操作,比采荒輕鬆得多,好些均是蠻人公眾之用。每遇這類彩頭,眾蠻人格外高興,全都踴躍爭先。牛肉又極好吃,一聽每人可以分到一條,不禁歡聲雷動,喜出望外。內有好些年紀較大的蠻人竟紛紛搶將過來跪伏地上,要四人用腳踏他的頭。有的便將旁立蠻女的腳捧起親了又親,全都歡喜已極。那風雖由來路吹來,眾人所立峰崖恰巧偏在一旁,只管黑煙滾滾,舞空而過,一點也吹不到身上,前後一二十里長一片奇景全在眼底。因那峰崖斜往一角,與來路不相連接,還有好幾里長的犀群正似潮水一般由斜刺里涌過,尚未過完。這些犀牛連日連夜隨同大群賓士,大都飢疲交加,離開火場稍遠,前面的雖仍狂奔亂竄,後面來勢已漸漸緩慢下來,看出還有些時才可過完。那追逐在犀群後面的蠻人均恐被火燒傷,蘭花又兩次命人吹動竹笙發令,不許再追,俱都停步,各持刀矛、弓箭、繩索之類將大壑中的傷犀殺死,一面把死的拖了回去。

蘭花看出犀多人少,全山連婦孺老弱不過七百餘人,去往森林采荒的強健男子不過三四百人,估計牛比人要多出兩倍,惟恐天氣太暖,不能久存,眾人還要連夜洗剝,連風帶腌,少說也要好幾日夜不停才能料理清楚。惟恐事久腐爛,忙又傳令,分出二百個強健蠻人抄路趕去,吩咐眾人先不要打那落單的犀牛,先在壑旁和來路設下幾處火堆,以防逃犀侵害,多備火把,小心防禦,一面將那死犀運往湖邊,先把腹中臟腑去盡,吊在樹上風乾起來;一面把寨底存鹽全數取出,就著鹽量挑那肥嫩的送往各處溪邊開剝腌好,除準備犒勞的暫時都不要沾生水,以防時久腐臭。實在來不及收拾的,送往地洞之中暫時保存,可以多放些日。另外再命那二十個蠻兵帶上三十名壯漢,隨時留意,乘天未黑,查看黑蟻蹤跡,是否還有漏網。

眾蠻人領命走後,隔了半個多時辰,遙望金牛寨那面,許多山民父女連十來歲的幼童都各持有刀斧用具趕往壑旁相助,抬的抬,拖的拖,遠望過來又成了一條人和牛組成的長龍,男女蠻人歡喜歌唱之聲相隔十多里均能聽到。中間還發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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