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凶犀過境

前文王翼、時再興見蘭花、姬棠二女聞得角聲正在驚奇,剛剛角聲停止,安靜一點,遙聞森林之中又起了騷動,折木之聲大作,響成一片繁音。二女面上立現驚異之容,方料發生事變,不是敵人來攻,便有大群猛獸蛇蟒來犯。看二女面上驚疑之容,疑是昨日所說毒蟻,正在探問,忽聽兩聲獅吼,相隔甚近,沒有昨夜所聞猛惡,目光到處,果是昨夜那兩隻小獅被二蠻女一人牽了一隻繞著小山往樓下走來。蘭花正吹銀笛,憑欄下問:「這兩隻小獅如何不放在山洞之內,牽來作什?」蠻女答說:「這兩獅子自從前夜代它捉了嘶蝴,上藥之後,連另外一隻也馴養起來。剛餓了它一天,便向我們搖尾求食,毫不倔強。因未奉命,不敢給它吃的。方才走過,不知何故,拚命往外猛竄,鎖鏈都幾乎被它掙斷,見了我們便吼了兩聲,不再強掙,不住搖頭擺尾,看去可憐。剛一走開,便怒吼縱跳,想要跟來。我們恐它掙斷鐵鏈逃走,只得帶來此地,你看我們不是連矛桿都未用么?」

四人一看,果然那兩隻小獅和家養的狗一樣,由二蠻女拉住鎖鏈一路走來,毫未倔強,手中長矛也未抵住頭頸。那被螞蟻咬傷的一個更是不住仰頭向上歡躍,口中低嘯不已。另一隻卻回身注視森林那面,做出發威緊張神氣,對人神態卻是馴善。蘭花正命蠻女給它肉吃,忽聽森林那面折木之聲越厲。對面洞中蠻人聞得笛聲已有多半出洞,連隊伍也未排,紛紛分馳而去。二人覺著形勢緊急,蘭花還在喊人取肉,引逗小獅,所說蠻語十九不解,知其少女天真,童心未退,恐有延誤。時再興首先急問:「蘭妹,你連發號令,他們這樣慌張,森林相隔這遠,竟能聽到猛烈的折木之聲,必有事故,莫非昨夜所說毒蟲尋來了么?」

姬棠介面道:「這個不是撕撕,聲音不對。那東西來時和潮水一樣,雖然也有聲音,又密又勻,不是這樣響法。恐是什麼大群野獸,林中樹木都有折斷,定必猛惡厲害,蘭姊業已發令令人分路趕去,要是大隊犀牛、野騾,正面殺它決擋不住。我在此多年,只見到過一次,過了兩三天才過完。由昨夜獅子來路山崖之上猛衝下來,往出山路上馳去。彼時我年尚小,你們來的那片樹林也未開闢,犀群所過之處樹折木斷,地上花草全被踏平,一味隨同為首大犀向前猛衝,無一回顧。前面不問是崖坡,是溪澗,或是大樹,只要為首的幾隻大犀沒有掉頭,照樣猛衝上去。事完之後,單這二三十里一段路上,它們自相踐踏和跳崖撞樹、連死帶重傷的少說也有一二百條。快過完時,被我們由後面邊追邊打,刺殺的還不在內。打這東西必須跟在它的後面,用長矛梭鏢憑高下擲,便是受傷,它也決不回顧,如由前面去擋簡直送死,便是鐵人也被踏扁。蘭姊聽出是這一類野獸,因其力大無窮,皮又堅厚,差一點的毒鏢不易打進,遇到走單不能歸群的凶犀最是可怕,發起瘋來,低頭朝人猛衝,比飛還快,人被撞上,獨角一挑,人被挑起好幾丈高遠,就不被那獨角挑中要害,跌也跌死。

「本來將人藏起,避向高崖之上,聽其過去,原可無事,還能得到許多現成的好牛肉。它那周身上下、連皮帶骨又都值錢,雖然我們賣與漢客和緬甸國人常受人欺,所得不過數十分之一,因是不遇便罷,只要遇上一群,少說也可得上百十條。那肉又嫩又香,先吃不完,這裡天氣太熱,以前全都糟掉。前數年才學會風乾咸腌之法,能夠多放,運往山外去換值錢東西。此事相隔已七八年,我們至今還想吃那牛肉,腌乾的更好。今天要是這類東西,事情雖險,再妙沒有,連生帶腌足可吃它一年。老王幾次傳命,如其打到一隻也要送去。可惜七八年來只偶然登高遙望見有幾隻隔山走過,一則追它不上,二則如非大群移動,要是零星幾隻,遇上時比什麼猛獸都要危險。要想打殺一隻,至少必有數人喪命,也無什人有此膽力敢於和它拚鬥,原是一件喜事,姊姊因恐犀群衝來此地,將她兩年心力布置的花木竹樓全數毀壞。這東西和別的野獸不一樣,非但會泅水,動作更是靈巧兇猛,想要躲避決非容易。它那獨角生在嘴唇上面,比刀還快,兇惡已極。因此命幾個縱躍輕靈、膽力強壯的蠻人故意趕向前面,引逗那為首幾個大犀,將其激怒,等它追來,立時避開,便可引往別處。免得來此糟蹋,我們不消多時就看見了。」

王、時二人同聲驚問:「這類凶犀我也聽人說過,萬不能由前面與之相對,迎頭引逗的人不是要送命么?」姬棠笑答:「不會送命。蘭姊多麼聰明,早已想好法子,非但對付犀群,什麼猛惡凶毒的東西,除毒蟲蟖蟖外,到處都有準備,一聲令下,便可搶前面埋伏防禦,隨時發難。因此近三年來本山人數越來越多,傷亡越少,不像以前采荒,只一遇到厲害東西,死起來就是一大片。所以本族人不說,連那最凶野的蠻人都當她神仙一樣看待。聽出聲音,那東西正在森林之中覓路亂沖。由此起共有三處出口,只東面往這裡來一條路最是平坦,多半由此經過,這次犀群走了反路,如不是蘭姊平日想得好,它衝到西面香水崖沖不上去,定必四散開來,非但金牛寨前大片地面被它佔滿,這碧龍洲也休想保全。牛群大多,殺是殺不完,稍有激怒,便潮湧而來,誰也沒有那大膽量上前送死。好在相隔尚遠,至少還有半個時辰才得走到,你沒見寨旁崖角業已準備乾柴快要發火了么?但盼是這東西才好,我們受點驚險也還值得。野騾雖沒有它值錢,肉也好吃。」

話未說完,蘭花嘴銜銀笛,目注下面小獅吃那生肉,一面留神靜聽三人這裡問答說笑,一言未發。忽然驚喜道:「果是那小尖角的犀牛,虧我聽了叔公的話,早就想好法子。這必是七八年前由此過去的一群又回來了,如走原路,我們沒有準備,豈不連人帶房舍花木都難保全?今天居然被我盼得它來,這大好了。我叫他們多預備點乾柴吧。」說時二人探頭外望,咋日來路崖角本就堆有幾處柴垛,不知何時被人拆散了一垛,橫成一道寬約丈許的柴堤,恰將由東往西這一面的路攔住,後面還有丈許方圓寶塔一般的大小柴堆,前後大小有十多處,後面俱都藏有一兩個手持火把的壯漢。

蘭花把話說完,又將銀笛吹了幾聲長音,隱伏在崖角那面的二三十個山奴各穿著一身短裝白衣,一手拿著一根竹竿,一手拿著一面紅旗突然出現,徑朝東方森林那面悄悄掩去。蘭花隨道:「此時森林中折木騷動之聲越來越近。這三條路雖都有人埋伏防守,恐怕牛群還是走這一面原路居多。我已聽到蹄聲,大約不等頓飯光景便要湧來。方才去那二三十人都是我們這裡特選的壯士,去年我教他們練習竹竿跳縱之法,爹爹和幾位叔父還說我娃兒脾氣,今天且叫他們看看這竹竿的用處。轉角那面還埋伏得有十幾個人,處境更比前去的人危險,但決無妨,因那犀牛雖極靈巧兇猛,動作如飛,開頭上來一味低頭猛衝。本應等它自己走過,從容得多,一則昨夜人都未睡,那年犀牛已過了兩天多,隔了好些年牛群去而復轉,也許比以前更多,與其等它慢慢走過,要好幾天才過完,不如迎上前去將其激怒,只要為首幾個往前一奔,後面的全數涌到,比它自己走過快好幾十倍。再要事情湊巧,打傷兩隻大的,激發凶野之性,那更快得出奇。

「這裡只能看到它被我們的人引往歧路,轉向崖後那面野草地里,前去五六里有好幾條山溝大壑,野草灌木甚多,能誘它滾落壑中,不跌死也餓死,自是再好沒有的事;便是讓它沖了出去,那片野地最多荊棘蟲蛇,被這犀牛踏平之後,冬來點上一把火,燒成平地,還可開闢出來種些糧食,更是兩全其美。可惜這東西實在厲害,那一帶平地大多,又多野草灌木,好些討厭。否則,挑幾個膽大一點的誘往另一無底絕壑那面,只要為首犀牛滾跌下去,後面的哪怕前面火坑,照樣也是往下猛躥,決不停留。就有幾個走單的犀牛,我們人多,也不怕它。爹爹業已走往崖上,我們也到對崖看得清楚一點好么?」

說罷,二人一看,孟龍同了幾個頭目果由當中大洞走出,順著崖腳往前走去。方想對面是片峭壁,崖角又是一峰突起,又高又陡,上面滿布苔薛,多大本領也難上去。盂龍身還有傷,走路尚且艱難,如何上法?忽見崖腰上面長索也似拋下一條繩梯。再細一看,原來那片峰崖雖是上下陡峭,險滑已極,但是形勢奇秀,離地三四丈以上還隱有好些大小洞穴,並且每隔兩三丈便有一條天然棧道。有的地方並還往裡凹進,寬達數尺,甚是平坦,只為上下布滿極濃厚的苔薛,綠油油看不見一點石色。面那棧道旁邊俱都生有藤蔓草花,將其遮蔽,不是朝陽斜照,又見有人在上走動,拋下繩梯,決看不出上面有路。姬棠又說:「這些棧道旁邊的大小洞穴好些均與蠻人所居崖洞通連,以前無人留意,也是蘭花閑中無事查探出來,仔細修理,並將小的地方打通,相隔最高的設下木梯懸索,以供上下。初意這些洞穴雖小,難容多人,用以瞭望,防禦外來敵人卻是極好所在,因此上面日夜都有人輪流守望,連昨夜歌舞都有幾個老蠻拿了極豐富的酒食在上輪值。崖角那面並有一處平崖和一大的崖洞,形勢更好,奉命引逗凶犀改路的壯士由此埋伏上下,少時便可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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