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回 絕代容光原禍水 願同努力報深情

李強對於玲姑只是想念,並無他意,又知仲猷和乃兄都是老謀深算,玲姑如其不能勝任,決不會讓她去代自己,聽這口氣,分明玲姑為了自己背後之言所激,就這短短三月光陰,業已換了個人,聞言又是高興,又是感慨,本來不能兩全,能夠這樣自己醒悟,再好沒有。談了一陣,李誠回來,先向李強誇獎了幾句,最後談起玲姑改變之事,也和仲猷所說差不許多,後日便是婚期,其勢不能趕往南山相見,想念了一陣,只得罷了。次日中午,龍姑回來,李強見她目有淚光,只當可憐玲姑身世,心中煩苦,仍未想到別的。李氏兄弟,全山人望,又將新舊兩山的人先後救出火坑,同登樂土,平日情感最深,遇到這樣喜事,正當秋收之後,全都興高采烈,歡喜非常。南山那些土人近年本以李誠夫婦為首,近三月來,和李強又處得極好,也紛紛趕來賀喜。新舊兩村到處張燈結綵,男女均著新衣,歡笑談論,傳為佳話,接連歡宴三日。

為首諸人因桃源庄雖受水災,秦家糧食甚多,並有大量金珠細軟,稍微變賣,不到十分之一,便將災難渡過,還有富餘。又經過這次豐收,全庄土人的房舍用具煥然一新,以後全是安樂歲月。上次為了水災之後,諸事尚未就緒,新村的慶功宴草草舉行,只是略具形式,群情嚮往,均盼李強歸來,大舉慶賀,正好藉此機會,一併舉行,大家同樂,並未勸阻。新村人人富足,為感李氏兄弟和為首諸人恩義,都願鋪張,結婚時,滿山皆紅,一時盛況也說它不完。

李強屢向龍姑探詢玲姑別後情況,平日有何話說,龍姑不是微嗔不答,便說:「我們三人真是前世冤孽,她雖說得極好,我終心中難安,這以後的凄涼歲月叫她如何過法、不瞞你說,以前我還恨她,後來和她相處,見她那樣美貌聰明和溫柔性情,雖然越來越愛,願她同嫁一夫,一半也是看出你愛她太深之故,因其背盟改嫁,情願做狗子奴隸,為了一時享受,斷送終身,心並不以為然。直到上月,看出她心志強毅,雖極愛你,並無一毫私念,我才格外敬重,愛她更甚。我們如今,真比姊妹還親,連大嫂對她也是如此。有好些話,我已答應了她,暫時不能明言,等過幾日,同你去往南山,見人之後就知道了。」李強先當玲姑傷心悔恨,不願相見,故意避開,聞言喜道:「玲姊和你約好了么?」龍姑笑道:「你真糊塗,她何嘗不想你呢?只比你想她更甚,暫時不見,另有原因,你以為她因背盟不能嫁你,心中愧憤,不願在此看我夫妻成婚,故意避開,就料錯了。」李強再往下問,龍姑便說:「到時自知。前日來時,還對我說想要見你呢。」

李強料定內有原因,只是猜想不透。龍姑又說:「玲姊和我約好,本要我們滿月再去,是我再三力勸,方允七日之後相見。我現在越發不忍拂她心意,如想早見,過了三朝,隨便那天,你自己前去,算是攔勸不住,與我不相干吧。」李強越想越生疑心,去得太急,又覺新婚頭上被人議論,說不過去,口答:「只要玲姊人好心安,早晚一樣相見,何必忙此數日;還是過了七天同去的好。」龍姑點頭未答,李強心中疑念,恨不能當時飛去才對心思。

勉強挨到第七天早上,龍姑見他面上時有愁容,便說:「今已七日,不算違約,我們去吧。」李強自是願意,一同騎馬往南山趕去。相隔還有里許,龍姑忽將李強喚住,說道:「她父女同住在新人村南花林之中。當初原是大嫂舊居,因她最愛乾淨,離村也不甚遠,大嫂又命金兒隨在身旁,以防萬一,她先還覺當地不在新人村內,既來管理他們,不應雙方隔開,打算住在你那茅棚之內,經我力勸,陳四叔也說,秋收已過,這些新人均已感化,就有一兩個壞人,也做不出什事來,何況村中還有好些幫手,這不似開頭那樣艱難勞苦,每日都要領頭力作,相隔只有半里多路,並不算遠,早晚都與他們相見,並未隔離,這才答應同住在大嫂樓上。分手時,和我談了一夜,真虧她想得那樣周密有趣,休看我們志同道合、恩愛夫妻,要做你的軍師,她比我強得多。為了一時失足,造成終身之恨,真箇可惜;我一想起,便代她痛心。我實不願看你二人初相見時光景,你先前往,我後面跟來吧。」

李強不知何意,還想同行,龍姑力拒不允,說是:「我無他意,玲姊心裡更是空空洞洞,不把它當回事,但我不願現在同去,請你放心,玲姊體力只比以前更好,你快去吧。」李強看出內有文章,越發心亂,龍姑堅不同行,又有許多土人來打招呼,甚是親熱,只得稍微應酬幾句,自抄小路飛步往前趕去。剛進新人材,遇到兩個桃源庄的舊人,問知昨日打獵歸來,陳四說:「眾人連日辛苦,休息一日,就便剝取獸皮,整理所得藥材,以便換取年貨和新春應用之物,全聽自便。方才還來村中查看了一遍,此時想必剛吃午飯,種那昨日由後山采來的花樹果苗呢。」李強聽那口氣,玲姑人頗強健,善於領頭行樂,眾人對她也極愛戴,心中略寬。回顧龍姑,並未跟來,心想:「花林幽靜,陳四每日均要午睡,玲姊一人在彼,正好慰問,把上次未說話補完,勸她幾句。」忙即匆匆趕去。

相隔不遠,走得又快,轉眼趕到。入林一看,林中烏聲關關,花影重重,日光亭午,靜悄悄的景甚幽清,以為父女二人均在樓上,正往樓內奔去,偶一回顧,瞥見一個黑衣女子在花叢中一閃,身被花叢擋住,只見頭臉,一閃即隱,貌相彷彿奇醜,急於往見玲姑,也未再看,匆匆登樓。見樓中陳設比起以前更加整潔,桌上放有書本和玲姑所畫的甫山形勢,以及明春如何領導新人耕獵樵採的日記,並還準備在後山開闢大片牧場,計慮既極周詳,書法尤為娟秀工整,一絲不苟,越看越有意思,愛不忍釋。再掩往裡房一看,陳四午睡方酣,玲姑不知何往,一時無從尋她,又有兩篇筆記不曾看完,輕輕走向窗前,越看越愛,回憶前情,好生憐惜,忍不住把所畫地圖筆記捧向口邊,親了一親,低聲說道:「玲姊,你當諒我不能兩全的苦衷。你當初和我崖上私會之後,只要少說未了兩句話,或是父女爭論之言不使我聽見,便你被迫改嫁,我也守你一世,不致那樣寒心,哪有今日苦痛之境?論我真心,還是萬分愛你,無奈龍妹和我患難夫妻,情深義重,萬無負她之理。夫妻之愛原應彼此專一,不容有第二人在內,實在無法兩全,才認你作姊姊,我也無話可說,但盼你善自寬慰,心身康健,多為眾人出力,做點事業出來,使這全山的人和我上樣,終身敬愛你吧。」

李強原料玲姑在樓下種花,仔細張望,均無人影,一個人追念前情,自言自語,感慨了一陣,正要下樓尋找,忽聽身後有一女子微笑道:「你真箇心口如一,終身都有我這人么?」聲才入耳,便聽出是玲姑的口音,不等話完,驚喜回顧,見身後正是方才所見黑衣女子,不由嚇了一大跳,顫聲問道:「玲姊,你我三月不見,怎會滿臉傷痕,變得這樣光景?」原來李強心目中的玲姑本是天仙化人,花容月貌,這時竟變成了一個丑鬼,除那一雙剪水雙瞳看去還是那麼清亮,一口又細又白的牙齒還是那麼整齊光澤,依稀可以辨認而外,滿臉都是疤痕,面上黑一塊,紫一塊,加上好些刀派,五顏六色,看去丑怪已極,如非先聽出口音,那穠纖合度的苗條身材只是腰圍消瘦了些,依然未變,要是驀地相逢,相隔稍遠一點,至多看出背影身材相似,決認不出這便是多少年來夢魂顛倒,中間雖因背盟負心,雙方分離,心中只管悲憤,始終不能忘懷的舊情人。

李強料定玲姑毀容易貌為他而起,看這神氣,下手之時,非但心情苦痛萬分,所受傷痛也必難堪,話才出口,見她微笑相對,不以為意,由不得痛淚交流,一把將玲姑雙手緊緊握住,顫聲說道:「玲姊,你也知我不會欺你,終身敬愛,決無別念,為何這樣自苦?你真太傷我的心了。」玲姑一任李強緊握雙手,並不抗拒,依舊神色自然,若無其事,低聲笑道:「你把聲音說小一點,爹爹正在午睡,我們同去樓下花林之中一談如何?你把手放開,我們好走呀。」李強先聽仲猷父女說她發奮立志,重新做人經過,早就加了敬愛;本是深印心頭的舊日情侶,哪還忍心見這樣兒?當時又是心痛,又是憐惜,也不再有顧忌,只將一手鬆開,另一手摟著玲姑肩背,一同下樓。

黑女本來愛花,樓下種有大片花木,玲姑到後,又運巧思布置,稍有空閑,便以種花剪接消遣,又在花林空處添了一些石凳竹榻,以供夜來無事,父女二人賞花玩月之用,景更清麗。二人剛挽手並肩坐定,玲姑見他神態已失常度,便先笑道:「三弟,你不要難過,說良心話,此舉並非全是為你,雖然也想藉此試驗你對我是否情真,那不過是題外枝節,無關大旨。自從脫難之後,我被賊黨行刺,傷病昏迷,醒來聽你夫妻背後之言,因我做事向不後悔,自知負心背盟,就你要我,我也無顏和你再成夫妻,何況你和龍妹又是那樣久共患難、志同道合的恩愛夫妻,男女情愛,原重彼此專一,能夠合力同心,白首如新,兩無愧負,才算佳偶。你弟兄一心一意專想把人間不平之事一掃而光,如何先就違背平日心愿?真好夫妻,無論男女,對方只有一個,才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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