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回 危樓囚弱鳳 惡水躍龍駒

玲姑始而自知無幸,也橫了心。人雖生得嬌美,畢竟生長山中,當地風俗向不纏足,不似城市中女子軟弱無力;狗子雖練過武,長年荒淫,酒色淘虛,又當氣極暴怒,才打了十來下,便累得直喘。玲姑心中恨毒,暗忖李強如死,更無生趣,新舊兩面土人這次和秦賊父子拚命,再不成功,狗子這等凶暴殘忍,便是尋常也難忍受,況又對我疑心,這日子如何過法,覺著生不如死,情急拚命,冷不防由地縱起,猛一頭朝狗子當胸撞去,一下撞倒。二人互相抱緊,連抓帶打,滾作一團。如換別人,玲姑勾引外敵,機密已泄,如何還有生理?總算命不該絕,狗子貪淫好色,生具特性,玲姑又是天生麗質,人間尤物,不特容光照人,美艷如花,人更溫柔嬌媚,丰神絕代,最難得是通體無暇,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恰到好處,不能分毫增減,狗子只管每日荒淫,強姦霸佔,無惡不作,可是事後多如嚼蠟,覺著誰也不如玲姑。玲姑表面又是那麼溫柔細心,服侍周到,好處大多,狗子只管見異思遷,一面仍是少她不得,又是第一次這樣毒打,先見玲姑悲憤嬌啼,被其踢打,已是有些心軟,外房僕婢雖多,但都畏如狼虎,一個個嚇得亂抖,誰也不敢進房解勸,狗子人又累極,正在手指玲姑嘶聲喝罵,氣喘腰酸,快要停手,不料被玲姑一頭撞倒,滾跌地上,狗子也是天生賊骨,全無人心,本來怒火頭上,恨不能把玲姑打死,及至互相扭結,滾倒地上,玲姑立意拚命,還在悲聲哭罵,亂抓亂打,但知狗子練過武功,恐敵不過,一經抱緊,死也不放。

狗子初跌時,還是怒上加怒,正想喊人將玲姑吊起毒打,吃玲姑這一抱,猛覺軟玉溫香,通體溫柔,對方只管悲憤情急,依舊不掩容光,梨花帶雨,反更哀艷,硃唇皓齒,吹氣如蘭,不由想起她許多好處,怒火未消,色心又起。方才張口就罵,舉拳就打,又未明言來意,急切間無法落場,只得反手抱緊,假裝相持,一面享受那滿懷軟玉,故意喘吁吁喝道:「你氣死我,率性大家同死,省得老不死的老是恨你也好。」玲姑到底少女力弱,雖將對頭抱緊,卻無拚命之法,正打主意與之同歸於盡,人本聰明絕頂,又深知狗子的獸性,百忙中先有了一點警覺,便知對頭野獸一樣,全無人理,暫時已可無事,但一再打下去,羞惱成怒,二次激動凶威,什麼慘酷的事都做得出來,憑自己此時想和他拚命決辦不到,不如見上李氏弟兄一面,遇機下手,與之同死,比較上算;否則,他手下那多惡奴都是狼心狗肺,只要一聲令下,便受盡凌辱,毒打慘死,仇報不成,死得大冤。念頭一轉,立將雙手一松,任其抱緊,也不掙扎,嗚咽著悲哭起來。

狗子先將她抱向床上,一同卧倒,假怒問道:「你做的事還不明白,哭些什麼?」玲姑知他賊脾氣非要軟硬都來,否則,此時便難免被他蹂躪,心實不甘,又料定他此時獸性將發,不能稍給一點笑臉,冷不防回手一掌,打向狗子臉上,哭喊道:「我好端端為你待客送客,管理家務,除卻不肯受那老禽獸調戲,算我不是做媳婦的道理,還有什麼說的!你家和監牢一樣,除了丫頭和你這小禽獸,平日連鬼都見不到一個,莫非我還偷人養漢!我憑哪一樣被你這樣毒打!平日不管白天黑夜,我服侍你,由你擺布,多不好,也有好處,何況沒有不好。你以前喪盡天良,騙我嫁你之時,說的是什麼,嫁後那一年,你說的又是什麼?自來捉好捉雙,我和姓李的從小相識,你這禽獸不是不知道,就是外人,見他受你的害,也有一點同情,何況是我總角之交,這多年來,不曾見面,忽然聽說七星子是他弟兄,又聽你們下那毒手,我平日連見人殺雞都要心跳害怕,你不是不知道,何況慘殺活人,要不這樣心軟,那日你毒打車夫,我也不會半夜三更去驚動遠來貴客了。哪一次你毒打土人,我不極口苦勸,一半固是為好,怕你造孽,遭受惡報,丟下我一個孤鬼,嫁了你這樣禽獸,斷無再嫁別人之理,我這日子,如何過法?一半還是心軟太甚,看不慣那樣殘忍兇惡的舉動。

「他兩弟兄,大的一個從小愛我,差不多被他抱大,小的更是最知己的童伴,本來打算嫁他,被你強奪了來,我已嫁你,此生雖無他想,總覺我見了他對他不起,也不知人在哪裡,你們又恨新村的人,本在擔心,恐因這場大水,你們吞併新村時連他一起殺害,萬想不到,兩個老實本份的人會是七星子,自然不信,後聽你說得那麼真切,自然想起前事,有些難過。正想和你明言,能饒他們更好,否則,容我生前見他一面,問他因何要做七星子,遭此殺身之禍。還未開口,便遭毒打,始終不知為了何事,糊裡糊塗,做鬼也不明白,像你這樣禽獸這樣打我,以後無臉見人,也不再想活了,任你千刀萬剮。如說得新忘舊,有了新人,想拔去我這眼中釘,我倒認命,自怨當初眼瞎,不應上你的當;你如喪盡天良,血口噴人,我便做鬼,也不放你過去。」邊說邊哭,又要扑打上去。

狗子先挨了一大嘴巴,本又怒極,只為天性陰狠,雖然氣暴,每下毒手以前,照例忍耐不發,暗忖:「事情到底不曾眼見,且聽她說些什麼。」便在一旁冷笑靜聽;不料玲姑已不想活,借著哭罵,反將一肚皮的心事發泄出來。狗子沒聽出玲姑借題發揮,語帶雙關,神情又是那麼悲壯激烈,毫不隱瞞,明言李氏弟兄以前交厚,並有嫁與李強之意,覺著對方,李氏弟兄,如與私下相見,不會不知他的底細真相。再想起每次毒打殺人,玲姑均必苦勸,不止一次,彼時七星子還未出現,所說無一不近情理;否則,心中有病,只有設詞推託,怎會這樣理直氣壯,公然要與這兩人相見?疑念一消,反怪自己性暴,打得冤枉,無奈玲姑性情外和內剛,一經鬧翻,要費許多事才能和好,同時又聽外面惡奴求見,說是敵人業已出現,心中一驚,消了慾念,雖覺玲姑受了冤枉,照此神氣,今夜必難近身,女人家都是膽小怕死,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借這機會將她制服,省得高興時樣樣如意,一不高興便強手強腳,故意獰笑道:「你敢回手打我?此時七星子又來惹厭,無暇和你多說,夜來叫你知我厲害。」

玲姑氣急心慌,只聽七星子尚在,心中奇怪,不知狗子別有獸念,也是語帶雙關,想起自己所為,總是情虛,等到回過味來,怒撲上去,哭罵:「你這禽獸,不說他弟兄是七星子,被你捉來了么?如何又說他在尋你晦氣!休當我怕死,說什麼也要回我一個明白。」狗子從小嬌慣任性,有時還有童心,一見玲姑起床追來,慌不迭縱身出門,反手將門關上,命人倒鎖,本是有心戲弄,先嚇玲姑一個夠,再裝三花臉,玲姑卻認了真,不知狗子強敵當前,又見老賊幾次命人警告,口雖兇狠,心卻發慌,又遭到這樣空前大水,不知如何是好,聞報急於趕往聽信,準備應付。玲姑誤以為狗子必已知道她的虛實,連急帶怕,想起對方殘忍,處境危險,以及未來身世之痛,二次切齒橫心,先想自殺,但料方才狗子所說必有原因,也許李氏弟兄內有一人被他所擒;否則,不會知道真相。越想越擔心事,決計探明細底,再作打算,省得落到豺狼手中,死活都難。

狗子原是虛聲恫嚇,門雖反鎖,並非真箇禁閉,非但通往前廊的樓窗不曾關閉,反命玲姑最愛的兩個心腹丫頭假說看守,實則令其服侍,有意作鬧,想嚇玲姑一跳。只管他所行所為,全無心肝,卻幾乎害了玲姑性命。玲姑待人寬厚,素得眾心,一見派來防守自己的正是兩個心腹使女,不知狗子有心作鬧,只當是真,狗子偏又有事,去往前樓,因這兩名使女上次曾隨自己同往娘家去過,年紀雖只十三四歲,人頗聰明機警,本是土人之女,因其長得秀氣,被惡奴代狗子強征了來。一個最怕狗子凶威,無意之中打碎了一件珍玩,狗子酒醉大怒,當時便要打死,幸蒙玲姑化解,假意答應,暗中推延,等狗子睡卧,將其放下,事後再為力爭,連毒打均未上身。另一個父母兄嫂均因無力完糧,囚入石牢,正受非刑拷打,被玲姑得知,向狗子哭勸了兩次,正遇高興頭上,非但沒有受刑,反將所欠的糧免掉。玲姑為防狗子反覆,強勸狗子好人做到底,允許兩女回家探望父母一次,暗中給了一些金銀,令其作個準備,或是全家逃走,使女全家向女哭訴,不是夫人慈悲,一個也休想活命,第二年便棄家逃往新村。中間二女屢受虛驚,眼看遭打,均是玲姑一力救護,才得無事,因此對這位女主人感恩刺骨,形影不離。

玲姑也最愛二女,又見二女淚汪汪立在身旁,滿面憂慮悲苦情景,好在房中無人,便向探聽李氏弟兄是否有一被擒,可聽說起。二女同說:「前面的事雖不知道,可是方才有人來喊莊主,說對面飛虹崖山坡上忽有一白衣蒙面人到來,相隔雖遠,又是陰天,看不甚真,但與七星子裝束神氣一樣;同時,西山崖也有人歸報,說莊裡派去勸說土人的鏢師發現七星子蒙面騎馬,由水中往外老太爺那一面走去,人馬雖在水中,走得極快,一晃便走過崖後,知他厲害,沒有敢追。看來莊主所說必是假話。」

玲姑近和李強相見,雖然約定暗號,事前一見人來,必將下人遣開,獨在卧房套間之內等他上樓,以防泄漏。畢竟次數大多,二女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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