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回 如此良宵何來佳麗

韓奎剛將水中來賊把暗器打退,和李強、黑女等人相會,還未走到前崖,便見水面上駛來一人一馬,正是蒙面大俠七星子,猛想起所行正是水賊逃路,方才視那暗器,業已認出來賊乃昔年黃河水盜黃河三龍之一,非但水性極好,並還練有水陸兩用的特製暗器飛魚兒,李誠人馬均在水中,決想不到水中竄來強敵,非受暗算不可。正在連聲警告,忽見所乘白馬突由水中縱起,馬頭一昂,朝前竄去,人馬隨往水中一沉;當馬縱時,李誠左手長鞭似往身旁揮了一下,右手往上一揚,便聽波的一聲大震,方疑人馬必已受傷,同時便聽空中波波之聲響成一串,滿空都是銀色火花,隨同響聲直上重霄,到了暗雲之中,方始熄滅,直似放了一串連珠炮。跟著便見幾枝響箭由西南方矗立水中的山崖上面飛起,沖空刺雲,流星飛瀉,斜身過去,在暗雲中,稍微隱現,一閃無蹤,才知那是號炮,西南方還伏有一起自己人。

再看李誠,騎著那匹白馬衝波亂流而來,相隔已只一兩丈,崖坡上面的土人聞得炮響,立時震天價起了一片吶喊,這才看出土人甚多,多半藏在洞中,男女老少都有,雖然多半衣不蔽體,火光中看去,全部精神抖擻,無論老弱婦女一齊歡呼,連七八歲的幼童也都捏緊了小拳頭在風中亂揮,隨同吶喊狂呼,震得大片水面齊起迴音。李強首先搶往前面,李誠的馬還未踏上山坡,便喊:「三弟快來!」李強料有急事,飛身一躍,便跨上了馬股。李誠並不上岸,反將馬頭略偏,稍微離開,停在水中,回頭朝著李強低聲說了幾句,李強好似有點驚慌起來,黑女立在水邊,連笑帶吵,說:「你兩弟兄剛見面不兩天,老是鬼頭鬼腦,說悄悄話,叫我著急,還不快些上來,讓我們都聽一聽,我也要縱過來了。」話未說完,李誠身子微微往上一長,雙膝在馬鞍上一點,立時借勁縱起,往相隔丈許的崖坡上橫縱上來。他這裡剛離馬背,李強微微往前一探身,人便坐正,一拍馬頸,將手一指,口中「噓」了一聲,那馬立時四蹄划動,朝西南方來路繞去。

二人一起一落,身法輕快,好看已極,尤其那匹又高又大的白馬立在水中,一任這兩個身材高大的壯漢同騎縱落,一動不動,看去神駿已極,又沒有馬韁轡頭,只一片包緊在馬背上的獸皮,當中前段微微高起,兩旁各有一個皮套,算是馬鐙,韓奎看在眼裡,心方敬佩。李誠由暗影中騎馬繞來,到了崖前。似被敵人看出,對面那些高樓上的敵黨當時便起了一陣騷亂,隱聞喧嘩之聲,各處房頂上人,又在紛紛往來上下,老賊秦十所居高樓前面,便有一條小船,前後兩人,打槳而出,朝對面莊園後駛去,其行甚速,知這聲號炮一響,敵人都已警覺,正在準備應付。這時眾土人見了李誠,全都湧上前去,同聲歡呼,親熱異常。韓奎不便擠進,剛將豬兒拉住,說:「號炮已發,就要傳令,我們不必太忙。」李誠和黑女雷八還有幾個為首的人立在當中,等眾人高興歡呼、亂過一陣,方始含笑把手一揮,人便分開,當時鴉雀無聲,重歸寧靜。

韓奎還未走上,李誠已先趕來,見面拉著他手,笑說:「韓兄真好,果然明白是非,能為我們眾人立功出力,以後便是我們的朋友了。」韓奎見他握手親熱,辭色誠懇,越發感動,日間不令同來,分明考驗自己能否自行立功,有所表現,並著先助雷八脫險殺賊,是否形勢使然,現在看出自己真心相從,方始看重,真當自己人看待,不似昨日,只是從輕寬免,放走了事。可見這裡的人,全憑真實事情和真的出力來作判斷;沒有真實表現,只憑嘴說,全無用處,不禁心生感動,覺著對方具有一種真誠的熱力,只奇怪水賊明已遇到,不知何故不曾受傷;方才水面上未見水賊冒起,也無別的動靜,黃河三龍照例同行同止,不會一個出來。方才受了虛驚,乃弟李強又往這一面騎馬馳去,好些可慮,忍不住問道:「李大哥,方才來路,可曾遇見水中有賊么?」李誠笑道:「我先不曾看出,那賊水性甚好;驟出不意,本來不免受他暗算;但我這兩匹馬乃是異種,靈警異常,雖然生長山中,為了後山一帶,以前常發洪水,並有一片大湖盪和幾條瀑布,此馬天性喜水,又愛乾淨,常往湖溪中沐浴,游泳戲水。那一帶水勢猛急異常,所以多麼大的水也能遊行自若,相隔三丈以內有什動靜,便可警覺。為了這裡樹木大多,上來形蹤須要隱秘,有時要借樹林遮掩,惟恐樹枝牽掛,故連韁繩等物都全去掉。方才快到以前,它忽低聲急嘶,我聽出有了警兆,同時瞥見側面波浪中駛來一條水線。要在別處也未必能夠看出,因由暗中趕來,兩面都有火光閃映,看得較清。馬已快要前竄,這類動作我們俱都練慣,一望而知,事前又聽人說,『今日敵人全落下風,只老賊請有幾個會水的強盜,須要防他暗算』,料是其中之一,早有戒心。又因我這一人一馬極容易認,何況四面大水,白人白馬老遠便可看出,途中還要經過幾處高地房舍,內中難免伏有敵人,他們平日恨我入骨,一見我在水中走來,定必乘機暗算,我左手持著長鞭,還握著兩柄飛刀,水賊側面衝來,正好下手。

「那賊也許看中我這匹馬,以為他那暗器手到成功,我又不曾警覺,想等隔近再下毒手,未等發作,被我反手一鞭,就勢又是一口飛刀,朝水中甩去,馬也同時前縱。我這根軟鞭長達一丈三四,那賊想已快要出水,我雖不曾看出是否打中,但這鞭梢鐵球好似掃中一物,頗有彈力,實而不浮;刀雖不知打中與否,這一鞭至少也必打中肩膀等處,那賊不死即受重傷。我急於來此相會,馬又竄出老遠,水中黑暗,不便搜索,料知此賊骨頭總打斷了一兩根,就能游水逃回,保得殘生,再想害人,也必不能,我便沒有理他。本來想到半夜子時水漲定後再行發難,正由兩個本庄領頭的弟兄將計就計,與敵商談,相機行事。忽然發生一事,只好提前些時匆匆趕來,借著發動信號,使敵人全神貫注到我的這一面,以便下手,一面告知三弟,先將那事辦好,一面看事行事。照我計算,也許還有個把時辰才是真正動手。對於韓兄,還有奉煩之處呢。」

韓奎正在連聲應諾,黑女插口問道:「既然還有一些時候,何不把你今日布置和三弟夫婦的事說與我聽,省得等人心焦多好。」李誠側顧眾人均已各歸原地,照樣做事,並將洞中紮好的木排和雙人木舟搭運出來,準備一聲令下,便往對面敵人進攻,只雷八、豬兒。韓奎、黑女四人在旁,再看對面,所有高樓上的敵黨全都轉向前面窗口,有的並還上了屋頂,多半張弓搭箭,朝著自己這面吶喊示威,雖是虛張聲勢,防禦也頗嚴密,心中好笑,略一尋思,喊過一人,令代傳令,自己這面也各裝著就要進攻情景,將所有船排放向水邊,點起火把,分拿兵器,喧嘩賓士,虛張聲勢,做得越凶越好,以便吸住敵人目光,使其注重前面,那人領命走去。跟著,崖上這幾百個土人便亂成一片,喊殺咒罵之聲震撼山水。李誠遂和黑女等,退往樹下暗影之中,各就山石坐下,談說前事。

原來李誠昔年離山遠出,竟是託辭。因為此時老賊當權,陰險兇惡,又知自己是他未來大害,再不隱避,不久必要引來仇敵侵害。個人安危不足為計,如受敵人暗算,新村許多剛得安生的人們,難保重又被其吞併。正在憂慮,趕往南山深處採藥,忽然遇到大雨,將山路隔斷,無法回村,仗著帶有行糧,往往一入山,便是十天半月不歸,乃是常事,想起前面有一危崖,常想越過,去往深處探看,有無別的奇境,均因地方險僻,過崖還有大段險峻山路,中間又隔著一片森林,如有奇境,必在森林裡面,或是越過森林,方可看出,好些地方,不是憑自己的本領,可以安然上下。再說那一帶,毒蛇猛獸甚多,尤其是那從古以來沒有人跡的森林深處,遠望過去,漫山遍野黑壓壓不透天光,東南一面更是無邊無岸的樹海。以前曾由東南山口繞進,連經奇險,在暗林中不眠不休,繞竄了兩日一夜,方得走出。後又去了十幾次,都是入林十餘里,便不能再進,或是遇阻折回。日前看出南山崖後森林與之通連,林地較仄,末一次並還遠遠望見一股火煙由林那面升起,如是野燒,定必蔓延開來,不會自然消滅。事後尋思,越看越像人用的火。已然決定在此秋末冬初、草木黃落之時去往窺探,並還暗中準備應用之物。當此九月初的天氣,好些山地樹葉多已枯黃,這崖後東南山深壑,不知怎的,草木還是如此茂盛,意欲等到下月中旬,雪降以前,試上一試。好在本山氣候溫和,年尾雖有大雪,積得也頗深,太陽一出,不消幾日便自化盡。滿山雪水交流,景緻反更好看;不似別處,一有大雪,轉眼封山,冰天雪地,寸步難行。

主意已早打定,應用之物也各齊備,藏在附近山洞之中,每次入山,均防臨時發現奇境,須要深入,照例多帶乾糧。這次為采珍葯,預計來往四日,行時倪仲猷因所去是在南山深處,葯又難采,出產更少,葯客出有重酬,自己性又強毅,不得不休。這時新村初建,好些必須之物,均靠山中這幾種珍葯去向外面交易,惟恐有什耽擱,強勸自己多帶了三日糧脯,沒想到入山不久,便將珍葯採到,人卻被水隔斷,回去也非不行,但要費事,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