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所期不至 傷如之何

李強換好服裝,又等了一會,馬仍不見走回,知道豬兒最愛兩馬,常要乘騎,馬性又靈,經過主人指揮,許令豬兒乘騎,便不再抗。也許乘此空閑暗中尋來,將馬引走。天已不早,必須在亥子之交混入庄內,探明囚人所在;候到子夜無人,將防守惡奴打倒,才能成功,不能再延,龍姑才說:「自己還是有些不放心。為防仇敵耳目,不便同行;但想守在出口一帶,暗中埋伏接應,到時,騎了兩馬,相助同逃,仍把囚人送往青龍澗藏起。無馬如何上路?囚人再要傷重,更是難辦。」李強說龍姑多慮,仍照上次盜馬同逃,也是一樣。龍姑無法,只得應諾。

李強意欲先行,由龍姑在彼等馬。龍姑知他恐其涉險,借故留下,不令同行,力言:「我最留心平日和你照著庄中地圖,觀查地形,互相商計。今夜又全照蒙面大俠的方法,聲東擊西,先布疑兵,寫上好些紙條,隨處釘上一把飛刀,惑亂人心,假作行刺,暗中救人。可惜我和你常在一起,被人看見,易露馬腳,又無那樣奇怪面具,只給你用上軟緞,做了一件黑披風,以備隨時隱身遮掩和兜救受害人之用,不能同往。如多一個幫手,更易成功。接應萬少不得。」

李強勸她不聽,又知龍姑近來武功越高,膽大心細,比自己還要機警周密,只為關心太甚,阻其同往,實則所說有理。多此接應的人,果好得多,笑道:「你真拿你無法,如再勸阻,必又說我對你輕視,以為女子不能獨自行動了。同去無妨,但要說話算數。無論有何驚兆,均不可入庄一步呢。」龍姑笑道:「剛說不輕視我,又說這樣的話,你們真箇成見難移。你尚如此,何況別的男子。我們女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自主,不受男子拘束呢。」李強笑道:「我不過愛護關切,並非真箇輕視,如何一說這樣的話,就不順心呢。」龍姑笑答:「都是一樣人,無論為人為己,我有才智心力,遇事便當發揮出來。如和別的女子一樣,不問對與不對,一味柔順,去討男子喜歡,自己空有一身能力,不能施展,只要男子一人喜歡憐愛,豈不和廢物一樣,成了你的玩物?我有我的志氣,也和你一樣,要為公眾出力,盡我所能,助你成功。既然嫁你,自然要你愛我,和我一樣,情愛越深越好;但卻不要你專一憐惜,一舉一動,都怕我受傷遇險,頂好放得四平八穩,安坐家中,和你同玩,那成了什麼人呢?我最愛的是你,最感激的是林中蒙面大俠,龍駒良馬,一送兩匹,我也有份,可見看我得起。你偏怕東怕西,恨不能老把我抱在懷內才放心,多急人呢!」

李強故意賭氣道:「既然這樣,從此不再多口,由你任性,今夜就同下手如何?」龍姑笑道:「這又錯了,事情有個分寸。去如有用,任它多麼艱難危險,人生終有死活,心志所向,百折不回,成敗均應置之度外,我行我志,管什吉凶。如果無須前往,一時任性,要是無害,也還罷了,明是有害的事,後患甚大,不比上次,心中疑念未消,好了助你成功,一同生還,不好同死,也如心愿。如今已知真心,理應互相愛重,量力料事而行。萬一人事難知,皇天無眼,留得我在,還可報仇泄恨,繼承你那未完之志;無故隨你犯險,並有後患,我去作什,實不相瞞,我也明知此行仍是兇險,並非容易;但我夫妻既以救助眾人脫離苦海為志,遇事畏難,焉有成功之望?有人受害,義無後顧,故此不再勸阻,一面卻作準備。你故意逗我,有什用呢?」

李強見她心志堅強,所說的話,均有至理,越想越可愛,喜道:「二妹不特是我知己,又是一個志同道合的大幫手;天下女子如多像你這樣,早就好了。這麼一看,玲姑空具絕色,真可憐呢。」龍姑佯嗔道:「你看你,心心念念,還是忘不了她,當真不怕我多心么?」李強方答:「如非兩心合一,誠信相半,怎會無話不談?但我心中之言,只此而已,莫非你還不信我么?」龍姑笑答:「此時自然相信,將來就難說了。」李強知她故意取笑,笑說:「信不信由你,如不信我,我今夜已然答應了她,下次不再相見如何?」龍姑笑道:「可見你這人還是沒有良心,我如真箇多心嫉妒,你從此不再幫她,豈不更可憐么?」李強方答:「都依你,又不好。」

忽聽頭上有人微笑,隨聽疾風颯然飄過。所行乃是迴路山溝,快要出口,明月已上中天,明光四照,沿途山崖草樹,均似蒙上一層輕霜,雲白天青,清陰滿地,空山無人,夜景幽絕,只那一股風聲一直響向前去,晃眼出口。月光之下,瞥見前面樹上好些鴉雀,映月驚飛,半晌方止。那一帶樹林甚多,仔細觀查,並未見有別的影跡。官道上面,到處雪亮,靜悄悄的不見一點人影。遙望對面桃源庄,仍和往日一樣,深林之中,時有燈光掩映,知道土豪父子,小的固是日夜荒淫,睡得甚晚;老的更是以晝作夜,通宵不眠。如非近年老病衰弱,懶得行動,多此一人留意,比加上許多爪牙還要周密。幸而狗子忤逆不孝,不願和父母見面,所居樓房,南北遙對,分列甚遠,和馬棚牢洞,作三角形,遙遙相對。好在輕車熟路,只要走到上次出口左近,越過山溝和溝那面的木柵竹籬,借著沿途樹林掩蔽,繞到馬棚,便有成功之望。

經過長年查探,知道狗子平日喜歡熱鬧奉承,手下爪牙聚在一起時多,各處防守的人卻是沒份,睡得較早。候到半夜,把人救出,仍盜敵人的馬,冷不防斬關而出,便有成功之望。只是事前,還要往見玲姑赴約,探聽虛實,不知狗子是否也在後樓。略一盤算,先把龍姑藏向隱僻之處,偷偷越過山溝,貼著對岸,走了一段。那些竹籬笆和木柵石牆,就著地形,時有時無,綿亘不斷,常人決難偷渡。李強力大身輕,卻未放在心上。繞走不遠,發現一株大樹,忙由樹上橫枝縱到裡面。落地一看,暗道慚愧,原來竹籬後面還有埋伏,地上橫列著一條深溝,並放著好些鐵藜蒺,知是近來新設防備。遙望防守人的小屋中,燈光未熄,忙掩過去,側耳偷聽,不禁大喜,連忙走去。

原來事有湊巧,玲姑之母病重將死,狗子新近又強佔了一個土人之女,正在新鮮頭上,玲姑歸寧,正合心意,只令爪牙傳話,只是男丁,不論是何親族,不許去往陳家走動。玲姑與爭無效,氣得亂抖,心憂母病,欲往送終,不能不去。到家一看,陳家親族,因陳四為人頗好,大家都來看望;忽有惡奴趕來傳命,命男子迴避。為了狗子凶焰日甚,比老賊更加橫暴,誰也不敢違抗,男的固是不分老幼全數嚇跑,一些女眷,也因積威之下,惟恐惹事受害,相繼託故辭去:這時,陳母卧床數日,危在旦夕,正由男女親族相助,備辦後事,人數甚多。等玲姑到家,人已逃光。陳氏共只老夫老妻和一未成年的過繼幼子,兩個丫頭,當時便成冷清清的。

玲站見老母病重,老父滿面憂惶,兄弟是過繼來的,尚未成人,又不懂事,如非帶有四個丫頭,連病人都無法照應。想起狗子妒心奇重,不近人情,終日荒淫,對於自己,卻似防賊一般,寸步難行。除陪他淫樂,服侍而外,連親族都不許見,差不多成了孤鬼。人又一味橫暴,喜怒無常,語言面目,無不討厭。幸而當初將他制住,現雖沒有初嫁時聽活,總算未受別的虐待。單這心、身苦悶,已是難熬。照他陰險刻薄性情,將來實在難料,越想越心寒。父母正在悲苦臨危之際,惟恐引起傷心,又不便把滿腹愁腸傾吐出來,越想越傷心,坐在榻前,略問了幾句病狀,兩行珠淚已忍不住涌將出來。

陳四知道女兒心意,先將帶來丫頭支開,強忍悲懷,溫言慰問道:「女兒不要傷心,只怪我當初膽小,不舍祖宗墳墓,三毛年紀尚輕,他哥哥又未回來,惟恐逃走不成,連累許多人受害,我全家性命,更是不保,才落得這般光景。我父女近雖不常相見,你的心境,我全明白。總算我女兒聰明,還有手段,居然過了好幾年未生變故,少我一層愁慮。」玲姑忍淚介面道:「爹爹不要說了,這都怪我不好,決不埋怨爹爹。只恨自己命苦糊塗,明見三毛那等氣概,無論心性為人,文才武功,都是頭等。幼年和他情分既厚,又受救命之恩,不知怎的,鬼蒙了心,被狗子強騙到家,動強輕薄。當時雖未被他強姦,卻被他甜言蜜語所哄。想起三毛,為人放羊,光景窮苦,新村無論男女都要耕作,就好好嫁過去,也弄不慣。秦家飲食起居無不豪華,享受舒服已極,何況這該死的小賊,對我跪前跪後,賭神罰咒,低聲下氣,百依百隨,脾氣好到極點,不似三毛對我雖是愛極,還有剛性。心想,小賊娶我不成,必要害我全家,反正難逃虎口,敬酒不吃,等到受逼無奈吃了罰酒,反受他制;不如乘機將其制伏,好歹全家過個好日子。只要聽話,終能勸其歸正。譬如不遇三毛,又當如何?於是答應了他。

「最不該是三毛情熱心真,性情強毅,如不事前一刀兩段,必冒兇險,尋我糾纏。小賊妒心奇重,一定不容,一經發覺,三毛必死,我也連帶受累。可是三毛對我情義太深,又救過我的命,他最愛我這雙腳,從此生離死別,不讓他稍微親熱,於心不忍,為此約定私會,想由他親熱個夠,算是報恩;再與說明利害。不料那日久別重逢,兩次見面匆匆還不覺得,這一對面,不由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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