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兩心如一

龍姑微嗔道:「三哥老拿我當個無用的女娃。以前你自信我不過,這半年多常在一起,也打了好多次獵,本領雖比你差得多,尋常蛇獸也難傷我。我又比你細心,連驚險的事都未怎樣遇過。你一人耳目有限,有我在旁,到底添個幫手,真要有什兇險,禍福與共,我更喜歡。萬一有什不測之事,不說別的,只要過了十天半月不見你人回來,我早急死。也不怕你看輕,我不似別人那樣心志不堅,易受搖動,已早打定主意,不問你把我當成兄妹也好,朋友也好,反正死活都在一起,永不分離。莫非你那麼聰明的人,還看不出來?」

李強早知龍姑情有獨鍾,無如玲姑改嫁以來,萬念皆灰,一心一意把全付心力,為同村土人謀求福利,已定終身不娶,只為龍姑情分太深,不忍明言,引使傷心,於是遷延下來。老想遇見機會,婉言解勸,誰知雙方相處越久,情分越厚,龍姑人又庄靜,只管情深義重。除卻出入相偕,不肯離開,不帶半點輕狂,也未表示過一點意思,始終沒法出口。斷一想,難得雙方誌同道合,將來率性結為兄妹也是一樣。近兩月來,細查龍姑,不特心細膽大,毅勇耐勞,不畏艱難,每日隨同自己背人苦練,武功體力更是強健,飛刀投箭已然百發百中,最難得是兩心如一,無論多麼艱難險阻的事,隨同下手,從無倦容,委實是個極好幫手。她固不肯離開自己,偶然因事分離上個把時辰,也自想念,彷彿少了一件重要東西;無她在側,無形中少去一種力量,好些不慣。尤其近半年來,無論飲食衣物,均由對方照管,不用自己分心,成了習慣。平時不甚在意,去冬度歲,龍姑料理家事、年景,有三四日未在一起,又病了兩天,便覺孤單無趣,好些不便。當日原因森林之行太險,又當仲春草長之時,林中除大量猛獸而外,更有蛇蟒毒蟲,恐同犯險,故加勸阻,本心沒想離開。及聽龍姑這等說法,分明生死相從,除自己外,誓不再嫁,想起前後經歷,好生惶急,但又不忍明言見拒,自吐心志。

龍姑見他呆住,微笑問道:「你討嫌我么?」李強雖然心志堅強,說一不二,無如男女相處,易生情愫,何況對方品貌端麗,情深一往,雙方心志相投,身又孤單,忽然多此一個有情有義、照護周至的知心伴侶,人非木石,早已感動,無形中早種下愛根情苗,不過刺激太深,胸有成見,尚未打破而已。及見龍姑說時,雖帶笑容,眉宇間隱含凄苦,秀目流波,似有淚意,心中老大不忍,忙介面道:「二妹不要多心,我是在想森林黑暗危險,怕你受傷,不大放心。像你這樣能幹膽勇的女中英雄,哪裡找去?你又對我極好,心中只有感佩,如何會有討嫌二字?實不相瞞,以前我雖蒙你照看,不似這半年來親近,好些事都是自己動手,尤其那一群羊,要分卻我不少精神。每次入山,先要把它藏好,還須費上兩天功夫,存下吃的,還不能走得太遠,人更孤單,遇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自從有你一路,樣樣方便,省事省力,不論多遠,都可以去。走到路上,說笑高興,也不覺悶。說句笑話,這都是你慣的,害得我離開你還不行呢。」話未說完,龍姑兩行清淚已忍不住,掛了下來。

李強不知龍姑心中感動,乃是喜淚,心中越慌,不知如何安慰才好,由不得把手一伸,搭向龍姑肩上,方覺對方肌體豐柔,但有一種彈力,比起玲姑又自不同。龍姑原與李強並肩斜對,相隔甚近,平日蓄有無限熱情,吃對方伸手一搭,少女嬌羞,初受溫存,心中亂跳,頭腦一暈,玉顏紅生,立足不穩,身子往側微歪。李強恐她跌倒,再用手一攬,龍姑心情迷惘,由不得就勢側向李強懷內,羞得低著一顆頭,不敢抬起。男女情愛,原重含蓄,尤其初戀時節,暗中具有一種極微妙的熱力,互相吸引,不由自主,稍微依傍親熱,便有說不出來的情趣。李強創巨痛深,此時雖無他念,心情卻極矛盾。一面只管拿定主意,一面卻覺龍姑可憐可可愛,好到極點。尤其春陽之下,抱著這半身軟玉,明知不應如此親熱,但知對方情痴愛重,誤認自己同樣心意,先不忍自行推拒,使其難堪,愛苗卻在無形滋長,覺著對方實是可愛,也自不舍推拒,只得任她依在懷內把話說完,連問:「二妹,何故傷心?」龍姑低聲答道:「想不到你也愛我。」話才出口,頭更抬不起來。

李強聞言,心中一盪,幾次鎮靜,想要婉言勸說,無奈口張不開,手更不由自主,抱持越緊。龍姑也漸漸把整個身子貼向懷內,那一雙豐盈柔嫩而又有力的手臂,也漸漸隨同抱持之勢,環繞過來,將李強抱住。李強覺著龍姑,雙手抱向腰背之間,也由松而緊,前胸緊貼懷內,暖烘烘、柔膩膩的,另有兩個軟玉,具有一種從未經過的情趣,心跳之聲,隱約可聞,不由周身發熱,幾次思潮起伏,想要開口,均沒有那股勇氣。低頭一看,龍姑埋頭懷內,只見前額映著朝陽,帶有一種艷光,秀髮如雲,稀疏疏蓬起了幾根,少女天然之美,比起那日玲姑梳裝盛飾,又自不同,忍不住低下頭去,親了一下;覺著對方胸前,起伏不停,心口不住亂跳,知其情緒熱烈,又羞又喜。猛一轉念,想了這半年多,朝夕同游,連手都不曾握過,心中的話,尚難出口,對方本是立志委身,誓不他嫁,經此一來,如何還肯嫁人?何況今天,又是我無意之間發動,對方外表溫和,性情剛烈,婚事不成,便不送命,也必從此苦痛,豈不是我害他?想了又想,無計可施。再一回憶,龍姑前後相待情意,村中男女婚姻原可自主,不似今日這樣親熱,還可遇機設法開導,照此情勢,如何負心?念頭一轉,慨然說道:「好妹妹,我真好些對你不起,千萬不可傷心。今日便求妹妹,將來嫁我,但有一件該死的事,必須說在前面,還望二妹原諒答應。」

龍姑初受對方溫存,也說不出是喜是憂,是驚是愛,倚在李強懷內,軟綿綿和吃醉了酒一般,正覺心中舒服爽快,什麼念頭都沒有,聞言不禁大驚,正在惶急心跳,聽完末句,才放了心,也忘了害羞,抬頭笑道:「哥哥,我樣樣都答應你就是。」話未說完,李強見她淚痕未乾,滿臉驚喜之容,比起平日更加嬌媚可愛,情不自禁,低下頭去,又親了一下,聽完,越發高興,抱著龍姑,連親不已,口中說道:「二妹真好,我真感激你。」龍姑也就不再低頭,紅著一張臉,緊閉雙目,任憑李強親熱了一陣,低聲笑道:「三哥有話快說,我想聽呢。」

李強隨把龍姑扶抱到小石上面坐下,兩次欲言又止。龍姑笑道:「你心中的話,我全知道。那日你們見面所說,我已聽去。只要人家有一半分對得起你就行。你不好意思出口,我代你說。」李強臉上一紅,想了想,正色說道:「二妹不要多心,我無他意,也不是那樣的人,不過……」龍姑介面笑道:「天下竟有這樣沒良心的人,也虧她說得出口。受了勢迫利誘,負心背盟,一面還要勾引人家,說她情出不已,將來遇機,仍有重逢之日。嫁將過去,狗子稍微對她不好,她便設法,先送父母逃走,跟著約你同逃。又叫你這兩三年內,不要尋她,把心死掉,以免兩誤,到了時候,自來尋你。照此說來,狗子對她好,她就和人恩愛一輩子;對她不好,再拿你後補,真太會打主意了。天下哪有這等情理!我實真心愛你,只把對人家的苦心孤詣分我一半,就心滿意足,無一件事不可答應。只你喜歡,也說不到原諒二字,無一不可。反正你不會丟我,至多和她暗中來往,或是報仇除害之後,把她娶來,作個兩頭大,我便沒有話說。」

李強見她說時,辭色微帶激昂,忙道:「二妹,你想錯了。此時我對玲姑實無他念。不過,此人是我冤孽,雖知此生更無重圓之望,心終放她不下。你那日所聞所見,還只片段,不曾聽全,這且不去說他。實不相瞞,我本定終身不娶。她有危難之時,仍不惜以全力相助,以符昔年分手之言。後見二妹對我情深義重,幾次想要勸你,把話說明,結為兄妹,但我知你外柔內剛,性情貞烈,話說不對,難免悲苦,不忍出口,遷延至今。近來情分越深,方才又有同生共死之言,越發感動。想起你貌美多情,能幹賢慧,可愛之處更多,得妻如此,實是萬幸。如非先有玲姑使我傷心太甚,先如遇你,早求婚了。我素來言行如一,你所深知,何況平日拿定的心志,更是百折不回,如非敬愛二妹太甚,怎會改變初衷?你說只把對玲姑的情義分你一半,已是冤枉。至於許我二女同歸,更是笑話。我固愛她,一則,她對我如此情薄,向來我主一夫一妻,不喜人家納妾,何況村中婚姻都是自主,就向父母稟告,也是一說即允,至多代為考驗,並非怨偶。內有兩家,為了無子納妾的,我均輕視他們,如何到了自己身上言行相違?我斷定玲姑決無好果,此時對我不起,多半由於處境艱危,無可如何,只居心太巧,自私太甚而已。為念以前情義,雖然寒心,決不坐視,並使知道她雖無情,我仍有義。為了男女相愛,情分越深,妒心越重,此後難免發生誤會,故此言明在先。我對二妹,雖然終身不二,夫妻恩愛;對於玲姑,無事便罷,如受狗子虐侍,固不必說,便是將來秦賊父子惡貫滿盈,覆巢之下,自無完卵,到時,也必不問艱危,救她出險,至多接到家中,作一寄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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